二鱼有吞药后的副作用,不再能大口喘气,她哽咽着小声说:“可是我会失去你。” 小乖听明白了,那是她在说我爱你。她眼角一弯,泪水就顺着眼眶和睫毛的缝隙横流下来:“可是我爱你,你要给我我爱你的权利。” 二鱼睁着眼睛看她。她的眼睛大大的,却布满了阴霾,眼泪像晨间的溪流从她漂亮的脸颊流淌而过。那么美,那么多愁。她的眼睛是代表希望的泉眼,一波浪冲刷过后,爱意亮亮暖暖的浮现出来。 二鱼又低下头,固执地不再去看她:“生病或者失去你,你应该明白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一道选择题。” 小乖的表情在黑暗中辨认不清,从窗户那边照来的光点不亮她的脸,夜晚是笼罩雾的另一个世界,她是被雨水打湿的杉木。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用和她一样的哀戚的语气说:“我只想你健康。” 二鱼也明白了,那是她在说我爱你。她伸手抱紧了小乖,小乖的身体冰冰凉凉的,那么酷热的盛夏到那么冰冷的寒冬,又到酷热的盛夏,原来她的身体自始至终都没有暖和一点。二鱼意识到自己好像要失去她了。她不再压抑着哭泣,哭声在寂静的夜里那么响,又那么宁静,那么渺远。 小乖在她手心里塞入了一张纸条,轻声说:“找个时间,去这里看看。” 二鱼没有打开。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二章[鞠躬] 第65章 冬日谎 那是冬天,空气很寒冷,朔风刺骨,但是屋子里暖和舒服,花儿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躺在土里和雪下自己的球茎里。 有一天下雨了。雨水穿过雪层浸进土里,润湿了花的球茎,通报了地面上已是光明世界。太阳很快便把它纤细有穿透力的光线射过雪层,射/到花的球茎,轻轻地抚摸着它。 “请进!”花儿说。 太阳说:“不行。我还没有强壮到能打开你球茎的程度。等到了夏天,我会更强壮一点。” “什么时候才是夏天?” 每当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它都要重复问这句话:“什么时候才是夏天?”但是距离夏天还远着呢,雪还盖在上面,每个长夜里水总是冻结成冰。 “怎么这么久啊!怎么这么久啊!夏天是不是迟到了?我得伸伸腰,我得绽开来,我要出去问夏天早安。那将是幸福的时刻!” 于是花儿伸伸腰,活动活动肢体,朝薄薄的外壳撞击了几下。这薄壳被外面的水泡软,被雪和泥土温暖,被阳光射透。它在雪下发出芽来。 它站在那里,样子很娇嫩,似乎很容易被折断,但又那么健壮,充满了青春美。它站在那里,穿着白色的外衣,系着绿色的腰带,赞美夏天。但是夏天还早着呢,云还遮挡着太阳,刺骨的寒风还在吹袭着它。 “你来得早了一点儿!”风和雨说,“我们还有威力呢!你会感受到,这一切都够你受的!你应该呆在壳里,不应该跑出来显示自己,还不是时候呢!” 天气冷得刺骨,会把它冻碎裂的。但是它有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力量,在欢乐和对夏天的充满希望中它是坚强的。夏天必定会到来,它深切地渴望并预感着,日渐温暖的阳光也证实了这点。就这样它穿着白衣欣慰地站在那里,当雪花纷繁落下、刺骨的寒风吹过它的身体时,它便垂下自己的头。 “你快破裂吧!”它们叫道,“你快枯萎、结冰吧!你跑出来干什么?为什么你要受诱惑?是太阳欺骗了你!现在有你的好日子过了,你这谎报夏!” “谎报夏。”它在寒冷的早晨重复说道。 “谎报夏!”有几个跑进院子里来的孩子高兴地叫道,“那边有一朵,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第一朵花,唯一的一朵花!”短短的几句话让花儿觉得很畅快,它抖抖自己小小的两片叶子,舒展起身体,向孩子们展示自己。 它被摘下制作成了书签,在四季变迁中,在鲜花开遍大地时,它被夹在书中旅行。它以这种方式获得了永生。它当年来到世界太早了,所以迎接它的是雪霰,是尖锐的寒风。是一朵谎报夏,一个冬日谎,是一场玩笑,是傻瓜。然而也是第一朵、唯一的一朵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花儿。[①] 二鱼找不到小乖了。她又回到了之前惶然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糟糕,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小乖在身边的日子,她开始尝到不知足的代价。她的身体会不受控地发起抖来,但是这次没有冰冰凉凉的手心敷在她额头,她只能绝望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缓解。大脑和身体好像切割开了,大脑在混沌,身体在做题。 她记得小乖对她说的话,或许她们真的太过于了解彼此了,小乖这次是铁了心地要她去治病。她的意思就是:“你骗得过别人,骗不了我。” “妈、妈妈。”盛夏的艳阳,她哆嗦着躲在树荫里,恳求地对着电话说,“我,那个,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 好像是信号不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什么病?你就天天非要往医院跑是吧?你在那学校到底是怎么了啊,水土不服?” 二鱼忍着糟糕的自我谴责,鼓起勇气继续说:“不,是那种……心理上的疾病……” 她不敢说得很直白,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种病症是很痛苦的,她不想给自己以心理暗示,也不想轻易地定义了那些尚在挣扎中的病人。 “……”母亲的声音很疲惫,“没有那种事,你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啊。”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好好学习,不要想东想西的,那些事情都会好的。你在学校是累了吗?要不要我带点水果过去给你?” “……” 二鱼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上次从医院出来之后,家人对她的态度慢慢变了。 或许是弟弟也长大了,当他们发现第二个实验品也被他们养毁了之后,他们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小孩总是不听自己的话? 他们老了。家庭和生活同时把他们摧残了,他们只有接受了自己的平庸,才能真正把视线投向自己的身边。他们居然开始尝试当一对好父母,在儿女都已经长成之后。但是当他们大声放着公众号的“育儿心经”时,只会让姐弟俩感到尴尬;但是当他们突然打开门站在书桌边时,只会把二鱼吓到。他们絮叨的东西割伤孩子稚嫩的心灵,他们在乎的东西压着孩子瘦削的肩膀,到后来,孩子们已经不愿意再上桌吃饭了。父母们又敲敲门:“你怎么了?那你最近都不吃饭。那是生我们的气了?” 如果母亲还是像以前那样“顺带着施舍地来爱我”就好了,二鱼想。这样她也可以一成不变地恨她下去。 可是为什么她变了?为什么我开始从细枝末节里感受出来她原来是爱我的呢?可是二鱼已经没有能力承担起她的感情了,她心中的爱早已让她遍体鳞伤,生命中的母爱来得太迟了,另一些东西又太顽固,凝成了经久不化的陈伤。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给她回馈,她只是像一个哑巴一样地坐在那里,张嘴塞饭,没有声音。 她看着母亲一个人在原地转圈圈,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的时候,她一瞬间生出她很可怜的感觉。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分不清是为了母亲而流的,还是为了她自己。 最终,让她决定放下的,不是那几乎蛀空她的恨,而是爱。仇恨不再蒙蔽双眼后,从日常点滴里流露出来的爱。 挂断后的忙音敲击着二鱼的耳膜,她怔愣地放下话筒。下了很大决心打的电话,她没想过行不通的话应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家里不愿意让她去治病……也挺好的吧?这样小乖就不得不在她身边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二鱼突然翻身下床,跑去厕所,吐了。 晚上没吃下什么东西,吐不出来,胃里很难受。她蹲了一会儿,没等到小乖出来,心里翻涌起滔天的惊恐。 也不是想她救她,她没什么好救的。就是,很想她,想见见她,听听她说话。 二鱼蜷缩在床头,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折皱的纸条。这是小乖消失前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她其实不想打开,但她真的找不到其他的和她有关的东西了。二鱼看着那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用眼神抚摸着圆泡泡们,她哭了。 那天下午,梅里安用过午餐上楼,看到一位洋娃娃似的女孩坐在沙发里,裙摆挨挨蹭蹭地把她圈在里面。 女孩安静地对她笑笑:“你好。我是来找你的。” “我想来问您几个问题。” “一位朋友叫我来的。” “我想找一个人,她消失了。” “警察找不到她。”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百日誓师。 二鱼作为年级优秀代表站在讲台上,举着锦旗,麻木地合照,跟着同龄人一起宣誓。她不再观察台下的鱼儿们,没有热情澎湃,没有落地。好像被蛀了心的空心人在站着,只有她自己感受得到,胸口破开一个洞,情绪哗啦啦地从那里倾倒出来。 梅里安联系了她的导师,向二鱼推荐了一位业内很权威的心理医生。吃药无法避免,佐以定期的心理疏导,由于大考在即,等高考结束后她们才会进行系统的治疗。一切诊疗费都是二鱼自己掏的钱,后续梅里安说会资助她,反正她是导师口中“混学位的二吊子”,不差那点。 二鱼吃了好几天的药,冲刺时能够更专注,但是当她发现自己开始遗忘小乖,她会感到惶恐,自己就擅自停了药,导致病情反复恶化。 然后谢应会过来,站在校门外,守着她吃药。她不知道他与小乖达成了什么契约,但是她有了能聊小乖的人,这让她稍感慰藉。看到谢应苍瘦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她又觉得不忍心,总觉得是自己害人家费心。 有一次她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小乖的名字了。这是她为小乖起的名字,和二鱼凑成一对。小乖那时说:“我又不乖。” 二鱼笑眯眯地说:“所以要叫小乖呀。” 小乖翻了个身:“随你,反正我不乖。” 她上一秒还在和小乖说话,但是下一秒人又不见了。二鱼心一慌,做不下作业了,满屋子地找,找完房间,找到客厅,从门里到门外。 “她或许已经融入了你的意识里。你记忆里有她的音容笑貌,那她也算是在人世间活了一遭。”梅里安坐在她对面,说,“我听到你的叙述,了解她不完整的人生;通过你,感受到她的思想波动;我看着你,能想象到她的样子。” “她还在你身边,她教会你的那些,都是千金不换的人生宝物。你好好爱自己,就是继续在爱她。” 她把二鱼的眼泪擦干,递过去药片和温水。 “慢慢会好的。” 二鱼把药片握在手心,想说其实她没有生病。小乖不是病。可是在其他人眼里,好像她已经病了很多年。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7 首页 上一页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