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鱼没有再回去教室,她把电话放在窗台,慢慢地走向校园,沿着小乖带着她走过的轨迹,没有目的,只是在走,一直走。她的内心好像陡然苍老了,她明白了原来孤独从来没有远离过她,且越长大就越孤独。 整个校园被黑夜中的灯光扭曲了,恍惚间好像真的下起了绵绵细雨。扭曲到极致,自然就断了。 - 小乖睁开眼睛。 眼前是暗色的天花板。然后是淡淡的消毒水气息,身下塑料感的被褥,有液体正顺着扎在皮肤上的针管流入身体,另一只手臂上紧紧箍着什么。感知逐渐恢复,原来暗色是因为没有开灯,床在晃动是因为身体在发抖。再然后,感受到从胃袋一直向上蔓延至口腔,整个食道都在火辣辣的疼痛。 她失神地面对着黑暗。 “……茜茜?醒了吗?” 有人开门进来,带起了一瞬光明,刺激得她又忍不住闭上眼睛。那人捧起她吊水的右手,握在温暖的手心中。 “感觉怎么样?还痛吗?我本来说要打麻药,但是医生说洗胃不能打……” 小乖闭着眼,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谢应,我不是她。” 那人的手僵住了,慢慢地,他松开了手。 再次适应黑暗后,小乖恢复了表情,安静地忍受着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烧穿的灼痛。谢应站在窗边,突然伸出手,唰啦一下拉开了窗帘。 窗外没有月亮,黑云笼罩了天际,没有风,室外也是静悄悄的。 “你那时不是告诉我,你可以保护好她吗?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我那个时候,”小乖停了一下,轻轻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我那个时候出不来。她情绪太混乱不明的话,我也会,被压制。” 小乖已经大概猜到了。 “她吃了多少?” 谢应紧盯着她的眼睛:“整整一瓶。所有,全部吞下去了。” 小乖下意识地吸气,尖锐的疼痛随之而来。 “他们打给你了?” 谢应没什么好表情:“你紧急联系人不是填了我的号码?” “还好我当时在宿舍,要是再早十分钟,我就得吃处分。”谢应抱着手臂,又想起当时情景,焦躁地转了两圈,“电话里是你们班主任,上来就说,‘你是茜茜家属吗?她吞药了!’你想想我当时吓成啥样了。” 小乖顶着茜茜的脸,露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突然伸手抹了抹嘴角,抹下一片黄色液体。 “哎哟,差点忘了。”谢应重返回门前端来一盆水,盆缘还挂着一块小布,“我是进来给你擦脸的。洗胃刚结束,偶尔还会吐一点,”他拿那块布沾了沾水,有些尴尬地举着,“这……你来擦吧。” 小乖安静地接过来,左手还绑着血压计不能动,她就举着颤抖的右手擦脸,摇晃的吊瓶时不时撞上铁杆,让病房不至于陷入完全的死寂。 谢应蹲在床边,等着她的动作,不断地把小布巾洗干净再递给她。水其实很温暖,但是小乖太痛了,不太能感觉得到。 “她那时候,很痛苦呢。”谢应突然又开口了。 小乖说:“嗯。” “我跟着救护车一路来的。到医院的时候,她还有点清醒。后面开始洗胃,太痛了,一边吐一边哭,得按着她不让她挣扎,这样能洗得快一点。” “她家里肯定会知道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估计晚一点就会到。” “……她为什么吞药?” 小乖枯萎在病床上,静静的像是没有呼吸。 二鱼,你到底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第64章 黑暗的梦 谢应高中升到了育贤,早在那年文艺晚会,二鱼就看见了他。而二鱼高烧四十度那晚,小乖和谢应曾见过面。 小乖一手撑着身体,奋力翻过围墙,沿着唯一一条通往市区的道路往外走。谢应大晚上的不睡觉,也翻出墙,对着满天地碎落的银光思考着人生。 他望见隔壁的重高,想二鱼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一定在这里边吧。 下一秒,心里默默想念的人,越过高围墙到了他眼前。 茜茜眼睑通红,脸颊也红,一边泪珠大颗滚落,一边表情警觉地往大道跑,瞧着有些割裂。 谢应被欢喜冲昏头,叫她:“茜茜!” 她这才转过头,无焦的眼神聚集在他脸上,立在原地不动了。 “茜茜……”谢应的笑容落下一点,她的眼神让他感觉很陌生,“你怎么了?” 小乖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视一圈,伸手抹了泪水:“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谢应朝她走进一步:“你说。” “带我去医院。” - 小乖再睁开眼时,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反应片刻,想起了这里是医院。二鱼还没回来。左手一股股液体输进身体的感觉钝钝地传过来,小乖另一只手拨开白被,坐了起来。 “醒了吗?”谢应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纸杯温水。 她低着头,金色长发遮挡住她的脸,并不回应。可能茜茜不舒服,所以心情不太好吧。谢应走到她身边,把纸杯搁在桌上,正要劝她喝点水,却见茜茜突然捞过一旁的书包,从一本满是字迹的笔记本中翻出了一张张纸钞。 谢应懵了:“我、我不用你还。” 茜茜又是那种陌生的面无表情:“你只用说多少钱。” 谢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摁在一堆钱上的那只手,叹了口气,说:“你给我一百就够。” 小乖取出一张红票,但是并没有直接递过来,而是无声地盯着他。很明显她并不相信。 谢应只好往兜里掏缴费清单。 总236元,一次结清。 小乖小口小口地饮着温水,突然说:“谢谢。”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谢?”谢应拉来一张小木凳,人高马大一人憋憋屈屈地缩在床边,笑着看她,“怎么突然病得这么严重了?快烧到40度,刚降下去一点,等会儿要再量一次体温。” 小乖的视线落在平静的水面,突然笑了:“我可没有认识你很多年。” “……”谢应茫然地看着她。 “你上次不是问,我是不是‘茜茜’吗?”小乖又啜饮一口,“谢应,你猜对了,我的确不是她。” 谢应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站起身来,同样变得陌生。 小乖带着病人特有的缓慢说:“或许你了解,‘双重人格’这种病症。” “……” “我会给她幸福。”谢应面朝向窗,风砸响玻璃,如有实质地带来一些痛意,“不管她接不接受我。” 叶女士和徐叔叔来过了,满嘴抱怨地掏医药费,谢应下意识地担心起茜茜,但是小乖像一具死尸挺在床上,卖惨卖得很有一手,谢应在一旁围观,从担忧到满脸的佩服。病房里人一多,就鸡飞狗跳,最后护士无法忍受,吼了一句:“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家长才会让孩子遭这种罪!”才终于消停。 小乖闭上眼睛,想二鱼为什么要遭受这种罪呢?想不明白。其实应该是明白的。属于她的花朵,她却把她养成了这样。 父母端了保温盒进来,不住地打量谢应,好像病房里出现一个男娃是很新奇的事:“你是……?” “啊,啊,”谢应忙站起来,“叔叔阿姨好,我是茜茜的朋友,我叫谢应。” “男……呃,那个啥朋友还是……” 谢应脸颊爆红!摇头加摆手:“不是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哦哦。”父母同时松了口气,谢应倒是彻底松不下来了。 小乖一脸事不关己地探头拧开盒盖,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豆腐白菜小米粥,默默地又盖上了。 叶女士一边拆盒一边好奇,大女儿还有她不知道的好友?“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夏东小学,当时我们是同桌……”谢应的声音越说越小,他看见叶女士一巴掌把茜茜拍扁了,说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还能吃得了什么?现在知道挑三拣四了,你有本事别吃那安眠药啊!然后又能转脸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啊啊,我知道你了,当时那个班你是第二名嘛,我还和你妈妈聊过天呢。” 谢应以为茜茜会哭的,但是这个第二人格,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反而拎起筷子开始挑豆腐里的葱末。他紧紧握着衣摆的手,慢慢地松懈下来。 后面几天,谢应对小乖的态度开始有了些转变。小乖抱着保温盒喝粥的时候,他就蹲在小凳上消灭果篮的苹果:“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在出院之前我能跟她说上话吗?” “会不会第二天醒来我可以看到她?或者是下完晚自习过来的时候?” 小乖好像把他当空气。 谢应于是托着腮:“你确定那样真的可行吗?” 小乖终于有了反应,只有聊到二鱼她才会有反应,谢应觉得她有点人机。 “我毕竟没有实体,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副人格。”小乖沉默地考虑着,“我需要有很多很多人爱她,帮我保护她。” “我迟早会离开的。短暂的阵痛,胜过漫长的潮湿。我想她能够承受住这些。” 谢应听她说得有些不忍心,尤其是还顶着茜茜的那张脸:“没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你——” 小乖平淡地打断了他:“下一次。万一没有救回来,应该怎么办?她一直这样的状态,我们一直这样的状态,万一又有了下一次,万一她再次放弃了呢?” “……”谢应看着她。懵懂的完善的人,不懂她步步为营的谨慎和老成。 小乖叹了口气:“更好的办法或许是有的,但是我没有勇气去赌。” 小乖展露出一种积淀多年的厚重的忧郁,富有攻击性的忧郁,当然不是绿色的忧郁,那种忧郁只要遇到春天就可以康复,也许不用等到春天。她像一粒种子在落地的瞬间永远闭上眼睛,从此它再看不见自己的生、开出的散发出忧郁气味的花朵是如何吸引人,它的生长之旅是一场无法被自己看见的黑暗的梦。 二鱼醒来的时候,教室小白板上的倒计时又少了14天。 她感到许多痛苦,还有羞愧,她和小乖一起去买的安眠药,她保证过会克制自己,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控制住——她背叛了她们。 小乖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一种表面痊愈、内里腐朽的过程。只是记忆真的是很脆弱的东西,记忆从模糊到消散,像是在等待逐渐病入膏肓的过程。 久违的夜晚,她们躺在床上,门外弟弟的吵闹声渐消。 “二鱼。” “去看医生吧。” 二鱼蜷缩在她身后,把自己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像刚从母亲肚里出生的襁褓。 小乖转过身,面对着她,抚摸她早已泪流满面的脸颊,又说:“二鱼,去看医生吧。”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7 首页 上一页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