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取下蛊虫,等我做了武林盟主,等江湖与官家不再带有偏见,等河清海晏,我们游历山河。” “好。” “你会喜欢飞无渡的,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不一定非要在哪里生活,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好。” 泪在眼眶打转,唐皎低下头,不愿让阮清溥看出她的脆弱。像是一种无声宽慰,阮清溥扯开了话题。 “唐皎,再为我作一次画吧,” 檀香袅袅,阮清溥唇边噙笑,静坐在窗边。光打在她的侧容,唐皎手轻颤,她压下不安,默默拿起笔。 “当日在岛上,我去过那间屋子。” “嗯...” “你画中的我很美,不像我。” “我画不出清清的美。当年想你,不知道你在何方,只知我的梦里有你。” 说着,手中的笔落在宣纸上,线条掠过空白,唐皎望向阮清溥,被女人眼中的眷恋灼得心口发涩,“梦中的你时而离我很近,时而又与我隔着太多人。我唤你清清,你不应我,转向别人。” “梦里下着雨,你消失在我的世界。醒时险些忘记一切,甚至险些忘记自己。只想着当年...我怎舍得让你走呢...后来,你不肯再来梦中看我,唯有桂花酿,成为能见你的唯一路径。” “喝得全身无力,就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清清,我当初想留住你,是因为我在梦中一次次失去过你。我太笨,不懂怎样好好去爱一个人,能想的只有民间广为流传的话本子,她们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爱。” “唐皎,你好笨啊。” 阮清溥哼笑一声,“你为何不在当初告诉我这些?你偏要惹我生气,偏要拿身子开玩笑。唐皎,凡我在你身边一日,你便没有机会再犯浑。” “我知晓。毕竟,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唐皎平静地回应着阮清溥,鸟雀飞离枝头,画上依稀可见女人的轮廓。时间凝固着,艰难向前蠕动。静,静得能听到呼吸声,静得能听到笔在画卷上流动的声音。 半晌,阮清溥忽地嗤笑一声,像是被唐皎的话逗笑,忍不住低头笑着。她笑了太久,笑得眼角有了泪,女人随意地用指尖拂去,可笑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滴接着一滴落下。唐皎放下了笔,眼前的宣纸,落着女人的身影,与窗边的女人交织着。 不知过去多久,阮清溥缓缓抬眸,女人眼尾泛红,她的悲伤似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跌入唐皎心湖。人说世有弱水,其水轻,羽毛落下也会沉入水底,掀起阵阵涟漪。 过去,无人能调动唐皎的情绪。失去不能,命运不能,死亡也不能。她心底的湖水太辽阔,石子落下也不过是片刻消失不见的结局。 只有一个女人,只关乎一个女人。她让死寂的湖水变为弱水,让唐皎有了感受仇恨外的情绪。 “阮清溥,当年我去血雨楼掘坟,抱着必死的决心。若里面真的是你,慕容瑶登基,我的血会祭奠你的离去。” 唐皎平静地说着生死,她对上阮清溥的目光,她是阮清溥虔诚的使徒。 “世上,除你,没有我牵挂的人了。我曾背负着阿娘离去后带给我的使命,而今越来越多的女子入朝为官,我的使命完成了。” “今后,为你而生,是我的选择。阮清溥,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我们都会好好活着,为何总说生死呢...” 阮清溥挤出一抹笑,想让风卷走悲伤。她不愿,她不舍... “是,我们都会好好活着。你活着,我追随你。你离开,我陪你。” “我不会离开。” “我会永远追随你。” 她们小心翼翼绕开条件,绕开条件,成为躲避恐惧的唯一办法。谁都未曾料到,关于恐惧的根由,并非由条件构成。生与死太简单,她们杀过人,也被人追杀。有人从她们的利器下死里逃生,她们也躲过命运的发难。 唐皎清楚杀人,也清楚怎样诛其心。倘若此生未遇见阮清溥,她或许也想过自己的死亡。死太简单,一卷草席,就能带走一条命。江湖百花阁,更是能随意拿钱买命。 她买过别人的命,作为自己官途的牺牲品。无关乎愧疚,她自以为能承受因果,却不知命运的惩罚并非关于她。 先杀其所爱,再取其性命,方可诛心。 太多人信奉其道,却忘了因果报应高悬在寂寞苍穹,飞鸟划过,割破无形之线。该来的,不在于早晚,而在于是否能承受。 过去唐皎画了太多张有关阮清溥的画卷,唯有今日的画,被一股无名的悲伤裹挟。它集结两个人的哀伤与一个人的眼泪,晕开点点墨迹。 “唐皎,我没有恨过你,只有委屈。” 阮清溥忽地开口,“你是我此生爱过的第一个人,只会是你。你承载着我的记忆,我也承载着你的记忆。我们相通,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同路人。” “旁人怎么说你是旁人的事。我怎么看你,是我阮清溥自己的选择。” “唐皎,我爱你,你便是我此生遇见过最好的人,不要妄自菲薄。” “我们来日方长,今夜莫要怕,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 “现在我心结已解,你我注定纠缠不休。” 时间只是时间,不是日晷的阴影,不是檀香化作尘灰,不是茶盏的雾气散去。它终将流逝,又总会降临。躲不过未来,也追不到过去。它永远停滞在现在,仅此而已。 铃铛声由远及近,撞在唐皎心口。夜吞噬光,哺育给星月,恍若一梦。 “她内息微薄,取蛊,需靠你。” 花信子瞥了眼唐皎,将手中的丹药递给了阮清溥,“服下它,痛觉会回来,五脏六腑宛若灼烧,是逼出蛊虫的唯一办法。只要相思子从你体内出来,锁玲珑自然也会离开那个女人的身体。” “只是你的武功似乎至阴,焱丹带给你的痛苦,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忍下来。现在还有放弃的机会,晚了...”只有死路一条。 话未说完,阮清溥将赤色丹药吞进口中,忽视了唐皎微颤的眼眸。 花信子一顿,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们中原人真是极端,狡猾的也有,像你这种笨的也有。” “何时开始。” 花信子耸了耸肩,“待会你就明白了,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乱了内息。我会在屋外摇铃指引相思子,铃声没有停,你的内力万万不能收回。” 阮清溥点了点头。片刻,月华透入窗子,阮清溥与唐皎盘腿入定,她们相视一眼,同时抬起手臂,掌心相贴,燥热缓缓冲击着阮清溥,屋外铃铛声响起,低沉,缓慢,绵延若秋水。 唐皎闭上了眼,阴柔之息由掌心传至经脉。 月华下,阮清溥舍不得闭眼,心口的灼热感向四周扩散,女人闷哼一声,铃铛声加快,有东西在自己体内慢慢蠕动,忍着恶心,阮清溥催动内力慢慢推动相思子。 唐皎放心地将身体交给阮清溥,任由她的气息流转在自己体内。 铃声骤然加快,宛若千军万马追赶。阮清溥额间浮着豆大的汗滴,她手臂发颤,呼吸渐渐急促。太久没有感受到痛觉,轻微的触感都让女人警觉。内脏犹如被万蚁撕咬,伴随着灼烧,怕自己疼得昏过去,女人咬着舌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腥甜弥漫在唇齿间,铃声不缓反促,嗓间一痒,血从唇角溢出。薄汗侵湿里衣,黏着肌肤,阮清溥紧皱眉头,短暂的耳鸣令她听不清花信子的铃铛。她试图冷静,却听不清任何声音,心越跳越急,像是下一瞬就会四分五裂。 “清清...” “清清...” 有人唤着她,有人试图唤醒她的思绪。 阮清溥的瞳孔渐渐对焦,一双青灰色的眸子跌入她的视线,急促的铃声拉回女人思绪。下意识调理内息,阮清溥艰难冲唐皎一笑,淤血又一次喷涌而出,女人稳着身形不敢停止动作。 唐皎的命,和她的命,皆落在此刻。 命运是什么? 命运能否看清唐皎的前半生? 唐皎有罪,世上谁又无罪?若命运非要让人来受因果,便让她来承受。
第91章 越来越多的血漫出唇齿,清冷的木质香安抚着女人燥乱的心,痛意让她回忆起当年肩伤。后来肩伤消失,谁为她担下了苦楚?阮清溥视线愈发清晰,她望向那双青灰色的眸子,那唯一令自己甘愿沦陷的女人。 若自己的眼睛丢了,是否再也看不清唐皎了?心中的绞痛意外化作一抹轻柔的笑,女人笑着望向唐皎,像是要将她的容颜镌刻进记忆的石碑。没有目的的爱意,没有理由的心疼,想让欺负她的人消失个干净。 铃声渐歇,阮清溥知晓相思子即将离开自己体内。阴柔的内息似水,流转过唐皎的经脉,缓缓抽离。 陡然!若天崩地裂般的晃动,在剧烈的爆鸣声中,铃铛声骤停,阮清溥心一滞,功法被打断。 “别停!阮清溥!” 晚了,花信子的声音发颤,怔怔望向远方火光。江湖总盟大乱,漫天火光席卷着圣神之地,藏于地底的火药被引燃,上官家与姜贤的部署冲进江湖总盟。无人能预料到今日,寂静被撕裂,平静的地域被不速之客踏入。 原本平静的蛊虫突然暴动,如千百银针同时刺入五脏六腑,欲要冲回体内,绝望比痛苦先一步侵袭阮清溥,不能...不能...女人想起花信子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倘若被打断... 习惯比意识反应得更快,阮清溥握紧唐皎的手,绵延的内息护着唐皎的心脉。下一瞬,女人将内力汇集于另一手指尖,于唐皎绝望的目光中,女人猛地攻向心口,封死了蛊虫的必经之路。 “不要——!” 泪混入血中,唐皎声音凄凉地响彻在火光的照耀下,急火攻心下,蛊虫顺着淤血离开了唐皎体内。 见此,阮清溥松开唐皎的手,呕出一口血,赤色蛊虫藏身于血中,永远离开了女人。阮清溥视线模糊,身似断线纸鸢,向后仰去。木质香逼近,不属于自己的内息渐渐抽离体内,女人沾染血的唇嗡动,她想说些什么,她无力说出。 温热的泪低落在脸上,好似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唐皎抱着她,像是抱着天下最轻柔的物,稍稍用力,她就要永远离自己远去。纯阳内息环绕着自己,阮清溥艰难握着唐皎的手腕摇头,没用的。唐皎不肯放弃,将恢复的内息渡入阮清溥体内。 “别离开我...阮清溥,别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 她的泪滚烫,将阮清溥的心灼出个无法愈合的窟窿。女人指尖轻颤,艰难扯着腰间锦袋,她终于明白唐皎失去内息的那些日子,明白她为何一早准备了一处孤岛,妄想将自己囚禁。 我对你,非敌,亦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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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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