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花垂眸不语,她之前问过几个女使,那一阵子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张小姐拿着令牌封了府。 若是一场风寒,张沁沁何必拿大封府? 王阿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打算戳破那层窗户纸 喉间哽住半声咳,却被裴安懿生生咽回,“后来孤想通了,既活过来,就要好好活,总得把该攥在手里的都攥紧了。” “争那个位置?” 裴安懿摇头,鬓边碎玉步摇撞出泠泠清响:“是去争孤该得的。上辈子孤是瞎子,任由豺狼啃嚼筋骨。这辈子……” 她偏要去争。 火炉中蹦出点点火星,风雪撞进半句未完的呓语。王阿花忽觉炭炉火光灼人。她家殿下早将棋局布入雪幕,只待一场春雷,劈开大晟的冻土。 世家大多不理解,堂堂长公主,身上流着李家和裴家的血——说是大晟最尊贵的女子也不为过,为何非要走上争权这条路。 哪有什么为何,他们不会问信王为何要弄权,不会问世家家主为何要弄权,如今一个女子想要弄权,他们便诧异不解。 你本可以弄花作草,为何非要去争权呢? 王阿花收回思绪,与世无争……她摇了摇头,这个词放在她家殿下身上是那样的不搭,但裴安懿眼下确实没有去见任何朝廷官员,最多办了几场诗会,请全长安的才子一道吟诗作乐,避世不出……越是平静,她就越是害怕,那场要劈开冻土的春雷,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来。 想着想着,王阿花周身一紧,作为一个杀手的本能她还没有丢掉外面窗户前不知道是谁往自己的房里放了迷烟。 上一辈子是个杀手,身体能够很好的免除迷烟,但这次身体鲜少经历折腾,王阿花往被中一缩,用中衣捂住口鼻,再在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小瞧的匕首。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迷烟渐熄,周围毫无动静,似乎下迷药的人只是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王阿花一歪脑袋,探出被子。 夜风卷着窗纱送来细微的声响。像是千军过境的铠甲摩擦声,又似春雨前燕群振翅的窸窣。她贴墙摸到门闩时,窗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声音很小,是一大队人马出动的声音,有序不紊。 王阿花穿着夜行衣,悄悄摸出了门,玄色夜行衣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眉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此刻长公主府甲胄的铿锵声正从巷口逼近玄武门。 她侧身闪入廊柱阴影,府兵校尉腰间佩牌映出“裴”字纹样。王阿花舔了舔后槽牙,长公主府的府兵……她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就在今日。 玄武门城砖沁出的血腥气比预料中更浓。戍卫军阵列前,信王的鎏金铠甲被火把照得流光溢彩。 夜色如墨,玄武门前的石阶浸在冷月余晖中玄武门石阶上霜雾未散,宫灯在夜风中摇晃如豆。王阿花蜷在檐角飞兽脊背的阴影里,铁甲寒意渗进骨髓。远处传来铁靴踏地声,信王府的玄甲兵列阵如林,长枪矛尖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芒。 城墙之下两拨人正面相对,正是长公主的一队府兵,抵在玄武门前,沈蝶从众人中走出,寸步不让。 “殿下可知擅闯宫禁之罪?”腰间银鱼符随话音铮然轻响。沈蝶攥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身后府兵甲胄碰撞声此起彼伏。 “父皇病重已闭朝多日,今夜衣带诏秘传于本王。” 皇帝病了?什么时候病的?怎么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王阿花蜷在檐角暗影里,指尖扣住瓦片缝隙 “既是如此,信王可有衣带诏?” “衣带诏此等重物,请谅本王不能示人。” “那就恕在下不能给殿下过这个城门。” 信王麾下铁骑已逼近门廊,马蹄碾碎雪碴的声响令人齿寒。沈蝶所领的府兵列成锋阵,长枪缨穗在风中绞成血色的结。王阿花嗅到空气中浮动的铁腥味,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两对人马对峙,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寒光凛凛的银箭从城楼上射出,划破夜幕。 城楼上的女子穿着浅绯色官服从城楼之上走出,火光盈盈,映在她的脸上。 大晟向来是文官调兵武官练兵,玄武门今夜值守的官王阿花隐隐有些印象,之前去接裴安懿的时候,在宫门口遥遥见过一面,似乎是……叫做任游,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孩。 望着甲胄寒光凛凛,王阿花捏了一把汗,心中嘀咕,到底是一个舞文弄墨的文官,没见过血,能镇得住这样的场面吗? “信王殿下,要是再往前一步,就按照谋逆罪处。” “父皇病笃,衣带诏昨夜密传本王。信王语调沉沉,盔缨上的赤玉坠子随他抬手而晃,映得周遭人脸忽青忽白,“任大人若阻忠臣勤王,莫非与乱党同谋?” “若真为君侧之清,便请殿下退至三里亭侯旨——届时若见诏书,玄武门自当洞开。” 火光风声呼呼,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 “信王殿下执意踏过这道槛,便是将自身置于谋逆之刃下。”她嗓音清冽如淬冰,掌心却暗自攥紧了城墙斑驳的砖隙 王阿花窥见信王眸中那簇阴火倏然暗了暗。 本应是千钧一发之际,王阿花匿在房檐上忽然觉得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不知道李皇后怀孕的具体月份,但信王如今想要入宫,怕是李皇后那边是要生了,如此才连名正言顺都顾不及了,急着入宫逼新帝退位。若是今夜里拿到退位诏书,那么不管李皇后那边诞下的是男婴还是女婴,都不重要了。 如果说裴安懿想要逼反信王,这一步已经成功了。 但……王阿花探出头去,仔细扫视了一圈。 长公主府上养着的府兵应当是尽数出动,府里怕是只留下了自保的死士守着。 不对,那她家殿下呢! 王阿花心头一紧,借着火光尽数扫视了过去,她家殿下确实不在这里! 那在何处? 王阿花的左眼抽了抽,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忽的火光撕开夜幕,火药爆炸的的方向正是皇后郊外的行宫。 王阿花手心生出丝丝薄汗,心中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只怕她家殿下兵行险招,不光是要逼着信王反,还想借力东风,一步到位。 疯了。王阿花心中低于了一句,接着周身运气,像只小燕一样飞身向行宫中走去。只愿还来得及。 城楼下依然僵持如死局,唯有更漏声自宫墙深处传来,滴答,滴答,似在数着谁的命格。 第72章 炘舒 裴安懿也是忽然得到的消息。 入夜,李皇后身边的贴生宫女忽然给她送了一张百子千孙图来正是那日李皇后绣坏的那张。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宫女摸不着头脑,裴安懿却是心知肚明。 李皇后身边怕是没有心腹能信任,因而想告知她也无从说起。 “你得救救她。”那日,李皇后指着肚中的孩子,哭诉道。 裴安懿想了想,收下了那帕子,不动声色的将人扣了下来,再悄悄通过内应,将消息散给了信王。 若是信王不让她失望,那今日便会有所动作。 至于她自己……裴安懿穿着便服,带上止血补气的药,低调出城,去了行宫。 偌大的宫殿外,守门的女使道说,皇后今日吃了午饭便早早歇下了。 裴安懿颔首,不动声色道:“许是姊姊闷了,唤孤来说说话。” 偌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李皇后支开了所有女使,裴安懿快步走去,上首的小榻子上空空荡荡。裴安懿扫过偌大的寝宫,忽然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绣金履尖碾过底下的玉砖,她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 皱着眉头,急急走了两步,裴安懿腰间的玉环清脆作响,终于在屋子后门的角屋里,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李青。 手边还放着一盆热水,一碗红糖鸡蛋。 “你……”裴安懿不嫌血污,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斗篷下摆扫翻了铜盆,暗红血水泼在青砖上蜿蜒如蛇。襁褓中传来微弱猫儿似的哭声,她这才看清那是个浑身青紫的早产婴孩。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急叱,指尖触到婴儿冰凉的小手,“未足月的孩子,连太医都不传就敢——”急斥道。 “等不得......”李皇后涣散的目光突然迸出星火,攥住裴安懿衣袖的指节泛出青白,“他们既要我母女性命,我偏要……留下这个孩子……”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嘈杂声,隐约听得“信王”、“兵甲”等词。“救……我信你,救救她……救……救她”说着便把怀里一颗血淋淋的小婴儿送了上来。 “不这样,等到足月……我哪里还能见你?”李皇后满脸汗水发丝贴在脸上,国母的样子荡然无存——或许她本就不该走上那个位置。 “东边的观音阁里有一处通往宫外的密道。” 这处密道是先帝还在时专门修建的,知之者甚少,她如今自己是出不去了,可至少…… 裴安懿觉得,面前的女子真的是她在宫里这么久见到最蠢的人,连三岁小孩都比她聪明……唯一的那一点聪明劲,全用在了这上面。 鬼使神差也好,恻隐之心也好,裴安懿当机立断解下斗篷,将婴儿贴身裹在怀中。冰蚕丝面料沁着龙脑香,恰到好处掩住血腥气。李皇后死死捂住女婴的嘴,不让她发出啼哭声。 肚子没了,横竖产子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裴安懿将染了血的帕子塞回李皇后的手心,低声说了句:“装难产。” 接着便向外疾呼:“来人——” 话音未落,西北角骤然腾起火光。浓烟裹挟着松油气味窜入殿内,顷刻间喊杀声与兵戈声混作一团。裴安懿抱着婴儿退至暗处,忽见雕花窗棂外闪过道熟悉身影。 “阿花!”她压低嗓子唤道。 黑影应声翻窗而入,腰间别着柄玄铁短刀。 “火油泼在西边角楼里,侍卫都被引去救火了。” 火是王阿花放的,一路上看到信王源源不断赶来的府兵,王阿花心中就料到李皇后应当是要生了。 外头新帝的亲卫和信王的府兵打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屋檐上狸猫般掠过的身影。 行宫弯弯曲曲,王阿花在各屋顶上疾走。她一次也没有踏足过内宫,要一间一间的找人实在是浪费时间。没有片刻犹豫,王阿花咬开身上的磷粉囊,琥珀色的粉末顺着琉璃瓦的缝隙簌簌落入殿内。 工匠为了彰显天家气派,连角房都用的是极好的红楠木做的房梁。 “对不住咯。”王阿花在心底暗道一声,确定底下没人后,她摸出火折子轻吹。 火星坠入磷粉的一瞬间,整座角房轰然升起蓝色焰柱,大火弥漫,漫天烟尘叫人睁不开眼睛。 这火起得蹊跷,但宫人们有的高呼走水,奋力施救,有的四散逃命,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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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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