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上下一双双眼睛就看着她轻车熟路的坐下了,全然没有一点不适应。 “逆女!”裴远珍又差点撅过去。 裴宣实在不明白这人哪里来的毛病,开口就会这俩字,无可奈何的一摊手:“女儿实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要不然您明示?” 裴远珍还没说话,他旁边那个中年妇人,约莫姓赵的姨娘倒先开口了,语气娇娇柔柔,一听就是裴远珍喜欢的那一挂。 “原不该我这个做庶母的开口说的,只是老爷公务繁忙,今日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特意在此等大小姐回府,多年不见您便是心中不忿至少也该全了礼数。” 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一瞧便是柔弱可怜极了。 这个时候想树立威严就该拿出嫡长女的气势把东西砸个干净,扬言要告上宗室去,如果想要博得便宜老爹的心就要惊讶无辜的辩解自己没爹没妈没人教,不知道那些繁文缛节,见了父亲满心欢喜忘了礼数。 就是这两种都有点累,裴宣剥了瓣橘子放进嘴里,叹了口气:“那不然我现在给您嗑两个?” 就当裴远珍给她嗑那么多回回他两个算了。 顶着这张脸裴远珍觉得自己暂时还是无福消受。 “不必了!我看你真是山野村姑当久了,愈发不知礼数,从今日起就给我在竹意轩好生温习功课以备科考,没我的令不许出来丢人现眼!” 裴远珍心说这群内宅妇人没见识,哪里见过天颜,只他一人承受着这种糟心的压力,终于没忍住拂袖而去,一堆的莺莺燕燕连忙甩着手帕跟了上去。 只剩下赵姨娘还坐在原地不动如山。 这橘子有点酸呐,九月的千山红都出来了,贪这么多不知道买点好吃的,砍了头会后悔的呀。 裴宣叹了口气放下酸橘子挑了个红的通透的石榴丢到灵书手里,施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裙面上并不存在的灰。 “父亲也是老糊涂了,咱们家里不是能举荐一个官位?” 天下太平皇朝平定也就是十来年的事,虽然她爹打天下后就确立了科举制,但跟他一起的老伙计们早就生孩子了。 能跟着造前朝反的能是什么文化人,放后面的崽子们也都是些两眼一睁的文盲,那也真不能让老伙计们的子女吃不上一口羹吧。 所以也就网开一面,与其都在私下里各种塞人不如从头顶确定了规矩,四品以上的能在后辈子孙中举荐一个不必参加科举,由皇帝施恩赐官,但一家之中只能有一个,别蹬鼻子上脸。 裴远珍溜须拍马左右逢源一辈子终于是挨上四品的边儿了。 她这话说完赵姨娘脸色变了变,很快挤出个笑模样:“吴妈妈,还不快给大小姐带路?” 又想起什么一样扶了扶额边的珠翠:“你们还不快去把院子收拾收拾?大小姐的笔墨纸砚也要备好,就用今年左丞大人送老爷那一套,听说那一套是前年新科榜眼从前用过的,也好叫大小姐沾沾光耀。” 别说是榜眼了,天下间哪个大儒的光她没沾过,子书谨那种把书读烂的人她也是大沾特沾也没影响她是半个文盲的事实。 竹意轩是个忒偏僻的小园子,拢共三个房间,院子里一个棚子就是小厨房,几丛竹子也不知道是多久无人打理,长的跟疯了一样,没一点竹子的秀雅挺拔,疯的张牙舞爪。 裴宣出乎意料还挺喜欢。 太规规整整的东西没一点意思,就跟某个人一样。 这院子一看就是准备狠狠甩个下马威的,但或许是方才的话起点作用,她和灵书进来之前勉强收拾出来能落脚了,虽然西厢的天窗好像还破了个洞。 “这哪儿是能住人的呀,小姐一回来就被老爷这样骂,还关在这种地方,要是夫人在……” 灵书在榻边坐下来放好包袱,人前的时候这小姑娘还能拿个样子,人后眼泪就聚在眼眶里了,她要强不肯哭出来,那一圈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裴宣躺在榻上没起来,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轻轻道。 “正是因为娘不在,我们才住在这儿的呀。” 这话一出灵书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正是因为没娘的孩子才遭人欺负,那些人都是明面上的长辈,忤逆不得。 裴宣用手轻轻揩去灵书温热的泪水。 “要是有娘在我就是今天惹怒那个老匹夫也要争这一口气,娘不在了,争这口气争不过也不想争了。” 她既成了裴岁夕,若是裴岁夕的娘还在,那就是她的母亲,她必定要为母亲争出一个脸面一个前程来,可现在的裴家只剩下贪财好色贪赃枉法的爹,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后妈,都是赃款争了给自己加刑。 她仍然躺在那里,屋顶破开的洞漏进来一捧阳光在她清湛湛的眼睛里,灵书哽咽了一下,忽地扑进她怀里。 滚烫的眼泪蹭在裴宣的脖子上,她抚着灵书的肩膀,下巴抵在少女的头顶,心里却突然想到她亲娘去世的那个晚上,子书谨也这样把她搂在怀里。 按着她的脖颈,力气大的像要掐死她。 子书谨应该挺恨她的,好在她死的挺早,权势地位这偌大的江山,她都已留给了她。 第7章 娶个媳妇儿半个娘谁会喜欢啊 当天傍晚左丞那套笔墨纸砚就送了过来裴宣本来还挺期待,毕竟左丞酷爱收集这类玩意儿,好像还厚着脸皮找过她,说不定送的名贵还能拿出去卖了。 事实证明裴宣想多了,真正值钱的玩意儿左丞也舍不得拿出来送人,能拿出来的不是歪瓜就是裂枣,也就坑一点没眼力见的。 她其实也没什么眼力见,能认出来全靠子书谨生拉硬灌,一旦记错了还要打手心。 呵呵怪不得她不喜欢子书谨,娶个媳妇儿半个娘谁会喜欢啊。 回裴府的这几天还挺清闲,她爹压根不想管她,可能因为这地儿过于偏僻又没油水,连捧高踩低的下人都懒得来揩油。 因着院子里有小厨房灵书和裴宣自己动手择菜做饭,没了就去府里的厨房拿,灵书性子泼辣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每次去都能提上满篓子的菜回来。 “小姐,感觉回京城也和在山里没什么两样嘛。” 院子里还有口枯井,这两日两人将枯枝浮叶打捞了起来,又用竹竿捅开垢物,竟然开始咕隆涌水,也就不需要出去拎水了。 “咯咯,那是因为你们不曾出去过,上京城四衢八街,鳞次栉比,繁华岂是荒山野岭可比?”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的,年轻贵妇人姿态极妍,身后娉娉婷婷的跟了六七个婢子,端的一副高门大户女主人的姿态,正是赵姨娘。 不过开口的倒不是她,而是旁边另一个年轻许多的姨娘,嗯就是比裴宣大不了几岁那个,貌似姓罗。 跟这些浑身绫罗的贵妇人相比,端着碗扒拉面条野菜的裴宣这个正经大小姐真是穷酸的可怜。 年轻的罗姨娘瞥了一眼裴宣的野菜面拿帕子掩住嘴,鲜妍的脸上怎么也盖不住笑意:“夫人听说大小姐求学辛苦,特地送来些吃食给大小姐。” 说罢挥一挥手,讨巧的小厮识趣的打开食盒,露出里面苍翠欲滴的——两根胡瓜。 裴宣:“……” “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从前只供给宫中,大小姐没见过吧?” “……” 她有点想吐。 见过,不仅见过,还被逼着吃过。 裴宣小时候过的挺惨的,时值王朝末年天下大乱,她从出生开始就啃树皮挖野菜,呼哧呼哧吃了十来年突然摇身一变变成皇帝的女儿了。 发达了,从此她发誓再也不吃烂菜叶,当然新鲜菜叶也不吃,她要吃肉。 什么猪肉、鸡肉、鱼肉、牛肉她要吃个遍,她连着吃了两个月大鱼大肉然后肚子疼的在榻上哼哼唧唧,眼泪啪嗒直掉。 她爹娘刚打进皇城,忙的脚不沾地,哪里管的上她,最后来管她的还是子书谨。 太医的建议就是多吃菜叶,她是真吃怕了,看见菜叶就躲,然后被子书谨给拎回来。 她犟的不行就是不吃,子书谨硬要往她嘴里塞,她眼珠子一转嚷嚷着要吃胡瓜。 那时候胡瓜是贡品,要由大船走千里水路从疆域最西端一路运送,珍贵无比就是宫中也不常有。 她刚进宫的时候偶然间吃过一次还和郑希言对半分了。 凭良心说这点素她也不想吃,但碍于子书谨的淫威她还是屈服了。 从那以后她就过上了三顿一顿一胡瓜的日子,这种日子整整持续了三个月,从生吃到清炒再到凉拌,到最后她看见胡瓜就想吐。 想偷偷倒掉是不可能的,那时候刚刚立国,子书谨那样忙到一天只睡一个时辰的人竟硬生生抽了时间陪她用膳,非要亲眼看着她吃完才罢休。 直到她实在受不了抱着子书谨的腰嚎啕大哭自己再也不想吃胡瓜了,宁愿吃菜叶,子书谨才算放过她。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上京城的官员跑了大半,子书谨身兼数职,连江上漕运也归她辖下,她特意嘱咐人运了一条船的胡瓜全放在冰窖里储藏,别说三个月了,就是一年也未必能吃完。 没吃完的胡瓜子书谨后来陆续赐给下面各级官员,到最后胡瓜俨然成了荣耀,她的一船胡瓜不仅没亏还大赚一笔。 真是黑心肝啊。 第8章 裴宣长叹一声,幽幽的看着她:“不好,今天面里还有沙子。” “确实是好东西,我实在消受不起,还是给远嫣吃吧。” 爱给谁给谁,反正别给我,离我远点。 远嫣就是赵姨娘的女儿,比裴岁夕就小了一岁,裴远珍新婚还是入赘这么快就有了小,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东西啊。 虽然把东西拿来就是为了羡一羡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要的就是看她一副没见过的窘态。 但她这么光明正大的拒绝,而且一副避之不及的姿态,不像这是什么好东西,反倒像没人要的破烂恨不得推远点。 罗姨娘脸色有点发绿,下意识看向赵姨娘。 赵姨娘倒仍是八风不动,风韵犹存的一张脸上浮起一丝笑道:“远嫣自有远嫣的份例,这是大小姐的,大小姐还是收下吧,免得辜负了一番好意,玉兰,给大小姐放下。” 跟在身后的丫鬟款款将食盒放在院子里唯一能放东西的石桌上,裴宣端着自己的碗往旁边挪了挪,远远离开食盒。 嫌弃的太明显,罗姨娘脸上更挂不住,当下甩了甩帕子道:“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去看新裁的料子,就不打扰姐姐和大小姐的雅兴了。” 说把欠了欠身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绕开地上的桌椅,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赵姨娘相比之下就比她坐得住,也不拘泥这些,自己挑了个相对干净的板凳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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