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政深深叹息,眼中透出痛苦与怀念交织的神情, “她妈妈下葬的时候,七月绵延的雨幕中,我看着那小小的墓碑,觉得神魂也一起死去了,我觉得她正看着我,可边上还有别人,那该死的、鬼魂一般的、程郁!” 裴宁依稀听见这个名字,露出嘲弄的神情,是的,程郁是她的亲生母亲,在常意遇见裴明政之前的一个可怕的错误,她是错误的结晶。 不,不如说是,像一个人穿着厚底鞋不小心踩到了狗屎,又因为鞋底足够厚,让人难以察觉但它又死死卡在鞋底的每个褶皱里。 裴明政说,她体内流着程郁的血,和她一样自私、冷血、疯狂。 这个名字同样让丁曦心神不安,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情,“家主......” 程郁已经掌握了商业帝国的大部分命脉,而裴家正日渐衰弱下去。 “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 裴明政眼中十分悲伤,其实,她心底的悲伤与惊恐,比她流露出来的还要强烈不知道多少倍。 “阿意,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的女儿吧。” 风渐渐凉了,丁曦关上窗户,裴明政揉了揉脸,抹去疲惫的神色,“或许,让她受姜家的保护,是最好的办法吧。” 丁曦抬起头,“您的意思是......” “嗯,让她后天就去平京姜家,不,明天吧,明天就去。” 丁曦点头应了,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人影,忙迎上去,“啊,是大小姐来了。” 不知道大小姐听到了多少。丁曦低着头,尽职尽责为她地倒上温热茶水。 伴手礼被接过去,裴宁活动了一下手腕,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她老是想等裴明政或者是别的谁邀请她回到这里,可是等啊等,也只有裴安说想她。 然后听见裴明政说,“你怎么来了。” 这么久不见,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裴宁特别想笑,她也笑起来了,空荡的房间撞击出回声,低沉的、闷热的、叫人听了手臂都麻麻的。 裴宁问,“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女儿,哪怕一天?” 她的话落在地上,像商场里的付*费按摩椅,不肯付钱的行人对于按摩椅的警告充耳不闻,她静静地等待沉默消失,她说,“我知道了。” 裴明政低声说,“不要伤害你的妹妹。” 裴宁轻笑,那双眼睛里满是爱意,“我会伤害她吗?” “我爱她。” “裴安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我,有的时候我恨不得她死,有的时候我真想把全世界都献给她。” 她颓然地说着,即使她说出血来了,滴在领子上变暗沉了,裴明政眼里也永远只有她,永远只有裴安一人! 她一句一句说着,脑海中又浮起很多面孔,有她最爱的,也有她最恨的。最先出现的,是一张紧绷的、刻薄的女人面孔——她的养母,十岁那年她尚不被裴家承认,养在外面,在这个女人手里。 有雪飘在她的肩头,天寒地冻,竹条抽在赤条条的身子上,下雪的时候不冷,雪融了才叫冷,那时就有的疤到现在也好不了。 幸亏有一年盛夏,她记得最清楚了,被子不够用,要去把晒着的收回来,养母从三楼露天的阳台掉下来,摔死了,脑瓜子一瓣一瓣,红的黄的白的。这是天意。裴宁认定。不知道谁替她推了一把。 那个家死的死散的散,她也要出去自食其力,不过没能力没文化,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也当不惯厨房、餐馆里的帮工,不过凭一张好看的脸,拍几部电影。 在平京,她知道人家不大看得起她,统统都是同情而又鄙视地捧她,不过是看池遇的面子。 安安,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 ......胃部痉挛起来。 见情况不对,裴明政大步上前,扶住裴宁的肩膀,脱口吩咐丁曦,“快!镇静剂!” “喂!裴宁!你怎么了!”裴明政紧紧皱着眉,双手扶在裴宁肩膀上,又好像不知道怎么做似的,箍在怀里,查探她的鼻息。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裴安扑至裴宁身前,手中的短效镇静剂已经轻轻扎在了她的后颈。 裴明政斥责道,“怎么不穿鞋,地上凉!” “母亲你别晃她了!” 被她一喝,裴明政松了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一样,讷讷地站在一旁,“安安,她...她这是怎么了。” 裴安扶着她,搂着她,灌了一通水,裴宁吞了又吐,直到车子来了,给人送进医院去。 直到七点一十分,医院的走廊上燃尽了最后一点余晖。 “安安,你会不会怪我?”裴明政率先开了口。 谁能怪她呢?她已经为这个家做得够多了,裴安摇摇头,可是姐姐也没有错。 几个人又维持着刚开始的沉默,各有各的心思,裴明政开始来回踱方步,沉默地摩挲着颈间的小相片。这时,里面出来个人唤裴安:“裴小姐请你进去。” “姐姐,没事就好,以后别——” 裴宁苍白着脸: “好了,陪我聊聊天吧。” 裴明政在外面等着,丁曦在旁边站着,裴宁在裴安身边靠着,总之仿佛不是支离破碎的一生。 池遇在外面等了很久,一直到了九点二十分,她才迈步走进医院。 池遇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就知道让裴宁见裴明政一面会是这样的结果,她非不听,说自己再不让,她就要从三楼跳下去。 不过池遇也能理解裴明政的心情,谁对着仇人的女儿都不可能爱起来的。 可是她的裴宁不该被这样对待,她伸出手,说,“我来带她回家。” 大概是女人的气场太强大,没有人说话,任由她俩像天宫一号和神舟八号一样对接上,她将裴宁打横抱起,朝她们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裴宁很少有这样安静地在她怀里的时候,如果裴宁睁开眼睛了,等待她的一定是冷嘲热讽,还会问候她的身体健康,问她怎么还没死。 池遇轻轻将裴宁放在副驾驶座上,拉过安全带系好,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后泰然自若地回到驾驶座上,一手打方向盘,一手夹着未点燃的细长香烟。 车子缓缓启动了,下山的路很长,弯弯绕绕的,山风从窗子吹进来,吹散了淡淡的烟草味,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宁醒了,蜷着身子,侧过来看着她。 池遇瞥了她一眼,放缓了车速,伸手从中央扶手箱拿出一瓶水,“喝点水。”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池遇说,“不喝是吧?” “滚,”裴宁说,“去厕所舀点马桶水喝。” 跑车猛地停了下来,抓着地发出刺耳的“嗞咋”声,池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拧开瓶盖,仰起头喝了一口。随后俯过身去,掐着裴宁的下巴亲她,有点呛,裴宁用力推开她,咳嗽起来。 “咽下去。” “你真是疯子。” 池遇也不知道裴宁怎么好意思说她,笑了一下,“我爱你爱得发疯。” 只有在裴宁怒视她的时候,她身上才散发着活人的气息,很鲜活,但又带着点死的味道,像烂掉的香蕉,上面泛着黑点点,标签上却写着“新品:芝麻香蕉” * 江缱这边,研究院忽然集中地开了个大会。 红礼堂下黑压压的人群,一排排深红色座椅往高处延伸过去,一波一波的,海浪一样。 麦克风一响,全体肃静,仔细一听,原来是要派一队学者去交流,目的地是哪里?有人窃语。 “平京,去平京啊。” “哦,想必是那个院去了。” 有人朝江缱这边望过来,果不其然,会议后名单一念,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次去交流的多数是老教授,只有她和还有陈教授的女儿以及另外两个年轻人。 有些学者不忿,人惯常是这样,安排到自己时,又嫌麻烦不想干,不安排自己时,又感觉不被重视不高兴。 江缱倒是一以贯之地淡淡接受了,说不好她到底情不情愿,谁知道呢,天天都一副样子。 平京,她没去过,打出生被丢到渭青城来,她就在渭青城长大了。一路上走走歇歇——老院长体力不支,一天能到的路程,硬是花了三天才到。 一到平京,马上就有接风的人。一下车就见她在等着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单眼皮,长眉带冷,头发整齐地往后梳,一丝不苟。穿的是一身深灰条子西装,口袋里装了怀表,表链就挂在胸前。 一见院长,马上迎上来,“一路辛苦了。” 院长将她们一一介绍了,然后上路,那么匆促,可青年好像把她们的特征都记准了,能叫出每个人的身份、底细似的。 钱青筠,是此次交流对接的负责人,把她们安顿在嘉云街,近大学城和制药企业,人不算多,安静,四通八达,去哪儿也方便。 她已经了解到,这里面谁是什么身份地位,已经一一分配妥当。 第10章 “不知道想我吗?” 安排的地方大,围墙外爬上藤萝绿植,小铁门上挂一个牌子,漆糊了,看不清楚写得什么,穿过铁门就是小花园,簇拥起来一幢幢西式洋房。 钱青筠道:“请各位稍作休息,明天一早,便带各位去研究中心,再见一见姜女士。” 带队交流,到时肯定是开不完的大会了。待她走后,院长说道,“这次交流主要是交换一下目前的进展和方向,其次就是争取姜家的技术和资金支援,姜女士对我们这边的——尤其是你的研究,很感兴趣。”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江缱说的,讲完了一颌首,让众人都休息去了。 姜家业务多,需要实力也需要宣传,引她们来,技术实力也有了,再宣传什么学企合办,知名度也有了。 院长一早便与江缱、陈一绪等人来了会客室,钱青筠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室内还有其他几人,工牌插在衬衣口袋里,露出半截,估摸着是姜家企业的研究者、科学家,年纪不大,三十左右,盯着江缱瞧。 伸出手不轻不重握一下,“真是年轻,后生可畏。” 钱青筠扯扯嘴角,一一介绍过,引着一群人去研究大楼了。一看可是结结实实地瞧够了这门面。占地足27,000平方米,一眼望去皆是高高大大林立的实验楼,遍布整楼的科学空间包括核心实验室、振敏物理和图像实验室、超级计算机教室、温室等。如百家争鸣、百花齐放,都融在这大楼里头。 在顶楼左拐,有一个占地极大的办公室,钱青筠引进去,里面并没有人。 江缱环顾四周,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玻璃柜中陈列翡翠玉雕。一排格格不入的古色古香,角落似是点着熏香,有种幽幽的味道。 来的是个二十六七的女人,身形颀长,黑发束起,步伐沉稳,穿一件宝蓝西装,里头的衬衫竖着浅色条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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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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