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说,陈惜言不免犯难。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模特只有县里影楼的人,而影楼多是拿顾客的成品做展示,到底是按成品定价还是按照小时?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唐潋饶有兴趣看着陈惜言犯难的神色,半晌才开口:“好了不逗你了,一小时五十块,怎么样?” 五十块! 霎时间被巨大的惊喜砸中,陈惜言不可置信道:“真的,真的吗?” “自然,我不食言。”唐潋说着,又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翻到第一页。陈惜言凑近,看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条款分明。 这个人是有备而来,陈惜言望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迹,忽然察觉出先前一直被自己忽视的怪异感在哪儿——好像,她从未告诉过唐潋,她在哪儿工作。 想到这儿,她的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不过细细想来唐潋一直没有恶意,况且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又或者,这是她装的?新闻上不总说有人拐卖妇女,难不成是她装作亲近自己,好把自己拐卖? 唐潋不知此时陈惜言脑中的天马行空,见她发呆只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惜言,签字。” 签,签什么?陈惜言回神,只见笔记本不知何时落在自己腿上,第一行加大加粗写着“雇佣合同”。 “我周末上午,每个晚上都是有空的。”签完后,陈惜言仍有种不真实感。亦或者说,这种不真实感来自唐潋,她好随意找到自己,好随意说要雇佣自己。 像天空的浮云,你摸不清她下一秒是什么样子,想要干什么。 “好,不着急。我回去得计划一下拍摄流程,等准备工作完成后我会去找你。”唐潋收起二人的合同,看到陈惜言脸上的纠结之色,问道,“还有问题?” 听到这话,陈惜言幽幽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怎么找到我的。 话还没说完,她身子忽然一软,直直倒在唐潋怀里。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仿佛有一层纱窗相隔,耳边倏地安静,只留唐潋的声音。 “陈惜言,你怎么了?”唐潋一手揽在陈惜言背上,一手托住她的头。很烫,额头很烫,脖子很烫,呼出的气息更是烫得吓人。 “发烧,你能送我回家吗?”陈惜言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多了些水汽。怎么也没想到,从前自己就算生病不吃药也能自愈,到了这里却如此脆弱。 “回什么家,你这是高烧,得去医院。”唐潋看向陈惜言蜷缩的双臂,转头从包里拿出披肩盖在陈惜言身上。 “不要去医院,我没钱……”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 申城医院,护士测完体温后,拿来挂瓶和针管,动作利落地扎进血管。 “高烧39度,输液大约三小时。” 陈惜言低垂着脑袋,轻轻“哦”了一声。等待护士走后,她靠近那只输液的手,仔细端详。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输液,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很疼。 “喝点水。”唐潋交完钱,回到陈惜言身边。 “谢谢。”陈惜言说道,她看着唐潋,又补充了一句,“麻烦你了,你先回家吧。” 从她进医院到现在,唐潋的手机不止响了一次。陈惜言瞥见一个号码,是“妈妈”,天色已晚,想必唐潋的家人很担心。 至于自己……她习惯了一个人,身旁有人或没人于她而言,别无二致。 “你发着烧,我可不放心,输完液我送你回家。”唐潋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按下来电。 晚上的医院很空旷,一排排铁质座椅冷冷闪着微光。地砖是瓷白色,墙壁也是,红布黄字悬在空中。人们的交谈声稀释在混有消毒水的空气中。 扎针的那一处很痒,前臂从手背蔓延酸胀感。陈惜言想要伸手,半道却被唐潋拦截下来。 她收起了平日的笑,正色道:“惜言,不要碰。” “可是很酸,很难受。”最后一个字很轻,陈惜言不知哪儿来的泪意,使得这句话带上了哭腔。 或许是生病的原因,她一直以来努力掩饰的脆弱在此刻泄露了几分。 陈惜言说完后一愣,空下来的那只手往眼睛上抹了抹。湿润的,眼泪。 “惜言,你……”唐潋轻叹一声,五指攀附在陈惜言的手臂上,轻轻揉着。她好似没在意陈惜言的动作,转了话题:“刚才在江边,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咖啡店。”陈惜言清了清嗓子,声音已然没有异样。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比如《申城晚报》报社。”唐潋意有所指。 报社——是了,陈惜言忽然想到那份报纸上的寻人启事。上面说因为本报纰漏,征用了未经他人允许的照片,请照片的二位女士速来本报报社,我们会予以真诚的歉意。 她倒了好几班车,才找到那家报社。主编连连向她道歉,并表示致歉礼物会通过邮寄的方式送达。三街巷具体的门牌号她没记住,只留了咖啡店的地址。 “我也去了一趟,自然就知道了。”唐潋嘴角噙着笑意,解释道。 “你是摄影师吗?”陈惜言得到答案后,又问道。 “是。” “会拍很多东西吗?风景,人物,动物?” “很多,我喜欢拍风景和人。” “模特需要做什么?” “听我指挥就好了。”唐潋和她一句一句聊着,同时在看不见的地方挂断家中来电。 ……三个小时转瞬而过,护士来取针,陈惜言整个人僵住,一动也不动。 针头从血肉里拔出,陈惜言狠狠按着棉絮,不敢掀开看一眼。身旁唐潋的包里又在震动,她看到唐潋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复又恢复如常。 “怎么了?是家里的电话吗?”陈惜言轻轻开口。 “没事,”唐潋拉着陈惜言的手,往停车场走去,“我送你回家。”
第6章 转过最后一个弯儿,歪歪斜斜的三个大字——三街巷赫然立在眼前。老大爷这个点儿依旧在门口,和牌友你将一军他吃一炮。 车灯闪了几秒,陈惜言没有着急下去,她对唐潋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拿钱。”挂水费用是二十,自己还有余款——应该。 近日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算账。 唐潋闻言一笑,她转头对惜言说:“不必了惜言,那些就在你工资里扣,怎么样?” “好。”陈惜言答应道。她解开安全带,正打算下车的时候,唐潋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嗡嗡”声响在寂静的车里显得格外突兀。 “喂,妈妈。”唐潋终于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妈妈她现在在哪儿、正和谁在一起,她一一答了。电话那头可能不知,但是陈惜言看得清楚,唐潋眉头紧紧皱着,手指不住地敲方向盘,烦躁之意在车内蔓延。 “门禁是九点,定下就要遵守的。”陈惜言听到电话那头说。 “嗯,我知道。”唐潋回答地漫不经心。 “女孩子要自重……” “知道了。” 车内的空间太小,陈惜言被迫听着唐潋和她母亲一问一答,拽住安全带的手一时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好在电话没有持续很久,在陈惜言坐立不安之际,唐潋尽早结束了对话。 “抱歉,家里管得严。”唐潋翻出今天的通讯记录,十条里有九条是家里打来的。 陈惜言默默在心里数着,心中说不清是艳羡有人被如此关心,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家庭束缚。她看到唐潋重重叹气,将脸埋进方向盘里。 垂下的发丝,轻扫过陈惜言的手腕。 “唐潋,你如果不喜欢,可以和父母沟通。”陈惜言有些无措,她本能地想把手放在唐潋背后,就像电视剧里那样。 只是她才发现,唐潋穿的是露背裙。陈惜言悬在空中的手改了道,手掌贴着车窗,凉意顺着骨头一寸寸爬上肌肤。 她脱下披肩,盖在唐潋身上,放轻声音说:“别难过了。” 不是难过,是疲倦,唐潋在心里默默反驳。不过这些若不是深处其中,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我还一直没有问你的年龄呢,看起来比我小。”唐潋直起身子,悄无声色地转话题。 陈惜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十九岁,也不小了。” 才十九岁,唐潋惊讶一瞬。才十九岁,一个人住在破旧小巷子,打工供养自己……“你爸妈呢?” 听到这两个字眼,陈惜言的眼睛瞬间锋利,像一把刀,浓烈的恨淬炼出的一把刀。她勾唇,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在他们最应该死的地方,死得理所应当。 不知什么时候起,只要一想到那两个人,陈惜言内心就有止不住的戾气。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见唐潋一脸懊恼的样子。 “抱歉惜言,这大晚上我脑子……”她注意到陈惜言提及她父母的死讯,并不是寻常人那样哀伤。不过她无意窥探他人私事,方才的口无遮拦纯属意外。 “没事,你是第一个问我的。”陈惜言摇摇头,扯出一个微笑,酒窝在一旁时隐时现。她其实还想要唐潋多问一些,比如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不伤心,为什么一个人来到申城…… 不过只是想象,对方不过是认识两天的、温和的陌生人而已,陈惜言拎得清。她下车关上车门,冲唐潋道别:“再见。” “再见。”唐潋难得觉察出少许尴尬,缓缓升起车窗,离开了三街巷。 陈惜言在路口站了许久,冷风吹过,浑身打了个寒颤。路灯是昏黄色,道路两旁梧桐树静静伫立,呼啸的风声让她想起她逃走的那一晚。 也是她父母死去的那一晚。 她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陈得志和吴媛也从未善待过她。能给一口饭吃,长大嫁人换彩礼,她对于这两个人的价值只有这些。 哪怕是国家普及的义务教育,若不是她努力争取,她都没法上。高中是她瞒着家里人,但是被发现后陈得志日日去学校闹,她不得已提出退学。 逃走的那一晚,她本打算用刀片割断绳子,翻窗户跑,再不济和他们同归于尽。吴媛忽然软了心,替她解了绳子,还往怀里塞了五百块钱。 然后……她看到这两个人,从五楼一跃而下。地上满是红色、白色,渗进水泥地;她看到地上的人还在抽搐,听到一群人哗啦啦从楼上跑下来,带头名叫王哥的人看了几秒,打了120,叫人去医院守着。 “他们不是还有个女儿,爹娘死了,女儿来还债吧。” 距离这群人不过五十米的陈惜言,全身颤抖不止。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钱,一刻不停地往车站跑。只要赶上最早的那班车,离开华平,中国这么大,谁也别想找到她。 那日的风好大,推着她跑到了车站、跑到了苏安,一路南下,来到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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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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