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他们和外界有联系。” 一语惊醒梦中人。 桑绿心中种种怪异的感觉落到实处。“姜央的谈吐和法律素养,完全不像一个大山人,而且,她有手机!” 破旧的老年机,根本没办法直接在手机上充值话费,现在这种充值在外面也已经很少见了,至少在姥姥的村子里,不存在这样的站点,姜央一定走出过大山,甚至经常出入市中心! 若是姜央真与外界有联系,受过九年义务教育,那她表现出来的心性有几分真? 那不在乎人命的肆意,剥夺他人家庭团聚的随意,享受他人义务劳动的坦然。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怎么还能出现手握大权的土皇帝。 桑绿感到害怕,这种害怕很有实感,有明确的对象和原因,前几夜梦里虚幻的恐惧也有了安放的落脚点。“姐,姜央在密谋杀..人,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她的母亲盗取文物已是事实,我们得阻止她。姐,你尽快安排警察上山!” 电话那头的声音止不住颤抖,乐清安抚道,“桑桑,你冷静一点。” 桑绿根本听不进去。“姐,你知道吗,姜央在剥削寨子里的所有人!我刚进来的第二天,一群二十多岁正青春的姑娘们,采了一兜一兜的草药供奉她,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采的草药,价值能抵得上市区的一套房。” “她们走在一起甚至都凑不出一双完整的鞋!” 乐清几乎插不上话。“桑桑,姜央伤害你了吗?” 桑绿激动的情绪瞬间淡下来,她很想点头,又缺了一股笃定,余光掠过床头的补血草。 那天姜央攀在悬崖上,特意刮下蜂窝状的底土,取回来栽培这朵补血草,也许悬崖上的东西生命力就是强,补血草紫色的花簇越来越深,衬着点缀的四朵白花越来越纯净。 风儿一吹,补血草在摇头。 桑绿声音颤了颤。“没有,她对我很好。” “文物是她家里发现的,你有想过大批警察上山去她家里取文物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乐清重新戴上眼镜,灯光铺在镜片上,模糊了她的神色。“他们是少数民族,会激化民族...矛盾的。” 桑绿愕然,久久说不出话。 乐清道,“桑桑,姜央是巫女,本就是特别的存在,你的目光也要放在寨子里的其他人身上,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他们很信任姜央,姜央说什么就是什么。” 桑绿将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言语间满是无法理解,可到底没那么激愤了。“巫女的权力居然可以大到阻止一个家庭的团聚。” 乐清却抓着别的点。“你所说的寨老,在寨子里是什么存在?” “不清楚,姜央并不怎么尊重他,想来权力不会在她之上,但在别的九黎支系,寨老一般都是族里辈分最老的舅舅担任,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在寨老手里,这是母系社会过渡父系社会时舅权制的遗留。” “桑桑,从今天开始,每天跟我汇报寨子里的所见所闻,比如他们有多少大人、多少孩子、多少牲畜……甚至,” 乐清声音低了。“找到他们的族墓地。” 桑绿为难。“除非姜央同意,我不能在寨子里乱走。” “她在提防你?” “应该……不是,她很神秘,或许是在隐瞒什么事。” 乐清摸着手腕上的黑丝巾若有所思。“姜央母亲盗掘古墓的事交给我,你在山里见机行事就是。” 桑绿应了。 两姐妹沉默了一会,通话记录已经超过了十分钟。桑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与清姐年龄差大,沟通很少,现在居然可以打这么久的电话,她有心多维系姐妹间的情谊,便唠起了家常。 可一个家就那么大,总会绕到最头痛的人。 “小姨老样子,咳嗽不停,我想怕是当年的癌症还没好透彻,昨天陪她去第一医院看了,医生说是嗓子里有息肉,割了就好了,她这两天又好些了,没怎么咳,还在犹豫要不要做手术。” 桑绿咬唇纠结。“要不我还是先下山。” “不用,小手术而已,况且小姨也不想动刀,说不准犹豫到最后又不去了,再不济也还有我呢。” 桑绿一想也是,母亲的咳嗽已经反反复复很多年了,只要跟癌没关系就行了。“那辛苦清姐了。” “她还没好么?” 窗外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吓了桑绿一跳。 姜央撑在窗框边上,黑色斗篷盖住了脑袋,本是一股肃杀之气,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水润润地看着她,半遮半掩,莫名惹人怜爱。 桑绿怔怔地看着她,先前凝成实质的害怕,怎么也安放不到眼前这个具体的人身上,她手指往上撩开斗篷帽子,桃花眼全露了出来。“那两只鬼送回去了?” “是啊,手拉手地走了。” 姜央牵起桑绿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就像这样。” 桑绿手心炙热,凹凸不平、硬邦邦的茧擦得她有点疼,她收起五指,触碰到姜央手背的肌肤,那里很凉。“为什么手拉手地走,她们是…情侣吗?” “她们不认识,路途遥远,我给她们指了路,互相扶持,才能走到地方。”姜央没觉出两只女鬼是情侣有什么不对。 国内同性婚姻法才通过了几年,许多人的观念都还没转变过来,大山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潜移默化? “是吗。”桑绿目光轻飘飘的,疏远得薄凉。 巫山的月亮堪比太阳,晃得姜央看不清那份薄凉,却给了她炙热的坦然。“给你。” 又是一朵补血草,在风中摇头。 比之床头那朵,紫色更深,白色更紫,缺了几分纯净,多了许多浓重的妖艳,更像是一种不祥之物,只一眼,搅得人心神不安。 桑绿垂着脑袋,遮掩了神色,扣在姜央手背上的尾指起起落落,那是她手上唯一没茧的地方。 姜央托着花的手略微颤抖。“今天晚上好辛苦,我都要举不动了。” 怎么会举不动呢?这可是能拎起百斤柴的手。 “她们不是同一个年代死的,一个死了十几年,穿的衣服跟我们现在差不多,另一个死了快百年了,穿得很奇怪,一直被前一个嘲笑,快要打起来了,我一直在劝架……”姜央自顾自念叨,只是,一直拖着花的手越来越颤抖。 补血草快被颤抖的手扑腾出来,却又乖巧地稳在手掌心,那黑色的根茎与皲裂的掌纹融为一体,仿佛是从姜央身体里长出来的。 长出一点点的好,极致的坏,都给桑绿瞧见。 桑绿半阖着眼,默然不语,忽而笑了。“真是犯规。” 姜央见她接了,笑得找不见眼。 “为什么对鬼这么好,别人都怕鬼,都想让鬼死。”桑绿放在鼻前轻嗅,月白的脸似乎都染上极致的紫色。 姜央抬头望向月亮,觉得今晚的桑绿和月色一样美。 “我希望,所有的鬼都开心。” 乐清早早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扶椅把手,自言自语。“资料上并没有巫山登记注册的学校,姜央到底是在哪里读的书?” 第34章 三层木屋没有以往的焚香宁静,轻灵与沉重的乐声纠缠在一起。 细细一听,是西洋乐器与民族乐器巧妙结合,没什么对抗,也不算契合,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独立人格,互相追逐。 你来我往,时而缠绵悱恻,时而针锋相对。 姜央坐在小马扎上,用脚翻乐谱,一下两下,没翻过去,她也不介意,自顾按着自己的想法吹奏。 似乎不停,就是她追求的目标。 桑绿一下就发觉了曲子的不对劲,这首她快弹烂的曲谱,错一个音她都知道具体位置。 母亲的责备堆起来都快比这五线谱要满了。 但她并没有制止姜央,没有母亲的干扰,厌倦的曲子有了别样的新意。 桑绿加快指速,一改往日模仿母亲的心态,真正的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 不,是她和姜央的世界。 姜央肆意的性格体现在方方面面,芦笙这么温婉的乐器,仿佛林黛玉般不由人的悲剧命运,在她手中,吹出了登仙境的飘渺感。 桑绿每每在她登极仙境时,加重力道,一举将她拖回人间。 芦笙的韵感很强,一音百转千回,余音绕心,勾得你不能自已,而钢琴一音定锤,直上直下,潜藏在芦笙之后,在婉转之余悄然出现,震动人心。 芦笙越来越快,越来越颤,钢琴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震。 若是有懂行的人看到就会发现,此刻桑绿的指速和力量,比之许多杰出的男钢琴家,毫不逊色。 她们二人,似恋人的缠绵缱绻,似知己的棋逢敌手…… 无论是什么,桑绿都不想放过姜央,紧紧抓住那久违的、被尘封多年的对音乐的渴望。 除了姜央,再没人在音乐上给她这样的感觉,说是伯牙子期也不为过,又如何愿意放弃? 一曲毕。 姜央没有登入仙境,桑绿也没能拉她回人间。 两人在彼此的折磨和撕扯中,烟消云散。 桑绿双目放空,一滴泪水落在手臂上,止不住颤抖的小臂摇散了泪水,像刚刚在乐声中被泯灭的两人。 她缓缓看向姜央。 高大的女人大笔一挥,将原曲后面的谱全部改了,明眸张扬,问她,“叫姜央桑绿曲好不好?” 桑绿生出一股酸涩,带着一点鼻音回她。“好。” 姜央开心了,低头细细去改,神情里,丝毫不受方才乐声的感染。 明明是双死的结局,为什么痛心的只有她一个? 桑绿仰起头,泪水从两侧滑落,湿了鬓角,她起身离开房间,去井口打水洗脸,好好整理一下情绪。 井口幽深阴凉,正六边形的外框,荡漾着一张美丽的脸。 这张熟悉的脸与以往在镜子中看到的不同。 眼神生动明亮,不再茫然不知所以,脸颊胖了些,看起来圆润饱满,明明刚刚哭了一会,唇边却是似笑非笑地翘起。 一时间,桑绿竟有些不认得自己。 原来,她是开心的。 如此酣畅的演奏,不必担心责骂,不必看她人颜色,顺心而为。 是痛苦,亦或是快乐,这些真正存在于音乐中的情绪,不该由演奏者本人拥有吗? 想通了的桑绿又陷入另一种情绪。 妈妈年少成名,*天赋异禀,难道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强逼自己按照她的想法走,打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她,是她疯了还是自己没有真正领悟? 三个月后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依旧走向妈妈安排的道路,还是…… 桑绿心有所悟,看向卧房,姜央孩子般坐在地上,破碎的笔划拉在曲谱上,时不时摇头晃脑唱两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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