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莫名地看了桑绿一眼。“自己采的呀,刚刚才采够,万一这个月凑不完就麻烦啦。” 自己采…… 桑绿目光一低,有几个女孩竟然赤着脚,脚边一圈的茧发黄开裂。“很难采吗?你的脚……” “啊,忘穿鞋了。”女孩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桑绿有些不好受,那些穿着鞋的女孩,鞋子也不完整,布面和鞋底都开裂了。“你们为什么送药材到这里?是卖给姜央的吗?” “每个月的今天都得交药材。” 桑绿皱眉。“姜央拿这些药材做什么?给你们看病?” “阿扎会拿出去卖钱,整座巫山,只有阿扎才敢出去呢。” “只有姜央才敢出去?你们不能随意进出山寨吗?” “外面都是坏人,出去了会被他们害死的,可阿扎不怕,坏人都怕她。”女孩眼里满是倾佩,仿佛出山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桑绿拉着女孩的手肘。“那她拿回来的钱呢?分给你们吗?” 女孩有些奇怪桑绿的问题,手肘一翻,绕开了她。“不啊,那是阿扎的。” 女孩的力气出奇得大,桑绿轻易就被挣脱开了。这样的身高、这样的力气,可没几个人有胆子‘坏’她们。 “这*个给你,阿扎回来后,你把账本给她。” 右后方伸出一只粗糙干裂的手,完全不像女孩的手,可那明媚的声音,确实是属于二十来岁青春女性的。 桑绿怔怔接过。“这是?” “药材要阿扎看过,她只要好药材,这上面是我们每人采药的记录,等她回来检查。” “药材不好会怎么样?” “重新采呀。” 女孩们交完药材,仿佛卸下一个重担,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她们赤脚走在凹凸不平、满是碎石子的土路上,土路不算泥泞,但还是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掌纹清晰可见。 桑绿目送她们至土路尽头,待瞧不见了,怅然低头,翻开了账本。 本子里全是晦涩的草药名字,桑绿看不懂,但草药名后夸张的数量足以让她震惊。 草草翻过,大概一年左右的记录。 桑绿曾陪姥姥去配过几次中药方剂,认得某几味药的价格,之所以认得,是因为相比其他药材,那几位药一骑绝尘的贵,而这满目的晦涩中,贵重药材的数量不在少数。 这是相当大的一笔钱,远不是卖两头乌能比的。 姜央垄。断了巫山卖药材的渠道,所得钱财,是独吞了吗? 第14章 黑漆漆的木棚厕所,暗蓝色的门帘,没有其他颜色点缀,在阳光下很显脏。 而在门帘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青绿色的衬衫,手腕绑着一层同色系的纱巾,周身散发着鲜亮舒爽的气息。 滴滴—— 木棚厕所的信号好得出奇,催命似的震动震得桑绿大腿发麻,她十分不情愿地摸出手机,未接电话44个,信息72条,全部来自于母亲,云浮。 ——你今天练琴了吗? ——今晚我要看到视频,别逼我上山抓你下来。 有哪位做母亲的,对女儿会用‘抓’这个字? 桑绿沉下脸,拆下手腕的纱巾,遮住眼睛,和母亲的逼迫相比,姜央的鸡圈也没那么让人排斥了。 撩开门帘,桑绿舒了一口气,薄薄一层青绿色,能缓解大多数的不堪,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她匆匆扫了一眼,幸好没有鸡,不用面对一大群凶狠的尖嘴动物。 也许是姜央一大早就把鸡放了出去,昨晚还没清理的鸡屎,又多了许多鸡的脚印,拖曳到为数不多的干净地方。 青绿色的视线中,一片片的马赛克,模糊不清。 味道,也是阴湿绵长的臭。 “呼——”桑绿憋得有点难受,后退几步喘口气。 “把人关在这里,不用几年,几天就疯了。” 桑绿有些苦恼,该怎么让姜央打消这个念头? 桑绿挖空了灶台下的草木灰,用草木灰盖上便便,将厕所里能看见的地方全部铺平。 半晌,干净清爽的草木灰,结成了块状。 蒲扇大的竹扫把在狭小的厕所里施展不开,桑绿勉强把结块的灰扫进簸箕。 一坨坨粑粑成团蜷在簸箕中,多看一眼都会爆炸。 扫过的厕所地板也没到干净的地步,便便留下的湿润印记还在地上。 桑绿想到之后会长期使用这个厕所,再如何打扫都不为过,又笨拙地打了几桶水,差点摔进井里,成为怨气的一份子。 终于彻彻底底的清洁了一次。 “总算结束了。” 桑绿拆下面纱,对斑驳不平的水泥地板很是欣慰。“呼——” 咯咯哒—— 中气十足的鸡鸣骤起,桑绿颈后的汗毛瞬间立起。 一只黑白渐变的母鸡走出栅栏,昂首挺胸,它觑了一眼高大的铲屎官,无视她,转身漫步在刚刚打扫过的地板上。 桑绿有种不好的预感,走进几步,想赶它出来。 母鸡似乎受惊,越往厕所里面走。 桑绿忙后退。“我不进去,你自己出来好不好。” 母鸡脑袋一伸一伸的,走到门口,扭着脖子与桑绿对视。 桑绿从那双米粒般的眼睛里看出熟悉的感觉,有些像姜央时不时对她露出的蔑视感。 真是……令人讨厌。 噗嗤——一坨稀便甩在门口。 桑绿攥着扫把的手泛青,忍着忍着,再弄点灰盖住,稍微打扫一下就好了。 不对,哪里还有灰,灶台都已经被掏空了。 咯咯哒—— 母鸡拍着膀子往里侧跑,边跑边拉,一长串稀便布满干净的地板。 桑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举起扫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咯咯—— 母鸡灵活躲过这个肢体不协调的城里人,跑出了小屋,尖叫的鸣声不像是害怕,而是兴奋的挑衅。 桑绿追了一路,临近一个小断坡,从视觉上看,挺高的。 母鸡抖着两只爪子,急停在断坡边。 桑绿扶着腰直喘气,向来苍白的脸色也红润起来。“这下跑不了了吧,你打算怎么死?” 母鸡斜视她,鸡爪子缓缓往断坡边走了两步,那不屑的模样,真有几分像姜央。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牲畜! 桑绿捏紧扫帚把,直起身子,堵住母鸡下坡的路,作严阵以待状。 口袋里的手机依旧震个不停,来电消息的主人公惊人的唯一,云浮,若她能亲眼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后悔放任自己的女儿进山。 她精心教导的钢琴女孩,费心培养的优雅贵女,现在如乡村野妇一般,拿着粗糙的扫帚,浑身汗呼呼的,要和一只鸡打架。 可那女孩的脸,正冒出从未有过的腾腾热气,那女孩的眼,正浮现从未有过的专注明亮…… 至少在此刻,桑绿忘了母亲倾倒的烦恼,满心都是打败那只大母鸡。 咯咯哒—— 母鸡赤膀剧烈挥动,竟然直接飞了下去。 大意了!! 桑绿追上去,断坡下的景色一览无余,顿时停住脚步。 坡下有一大片空地,放着各种木头设施,有滑梯、秋千、小型摩天轮、地中海草坪的足球场…… 甚至还有藤蔓结成的足球网,俨然是一个原生态的小公园。 滑梯在震动,秋千在摇摆,摩天轮在转圈、足球场上也有球在乱窜,十分热闹。 可公园的主角不是人。 是一群头黑尾黑的…… 猪。 桑绿殷红的唇张开,惊得久久合不上。 两头乌们玩得正开心,嗅到陌生人的气息,齐齐往坡上看。 所有猪脑袋都是黑的,而且黑得很纯净,这么整齐的看过来,带着审视、疑惑、惊讶……有些像人。 桑绿被看得心里发毛,手里的扫把也脱落了。 “咯咯哒!”母鸡尖叫一声,打破了众猪平静的局面。 “咕噜咕噜——” 不知是哪只猪兴奋起来,其他猪都附和,脚下的足球不再好玩,四脚一蹬,都往坡上跑来。 一时间,空地上的猪、秋千上的猪、滑梯上的猪、灌木丛中的猪…… 四面八方的猪,朝桑绿奔赴而来。 桑绿思维停滞,漂亮的眸子里涌上惊恐…… 祭祀仪式结束。 “阿扎,真是辛苦你了。”丧服男人按着惯例,提溜着两条猪腿,送给姜央。 姜央与丧主家告别,跨上电瓶车,晃荡着挂在把手上的猪腿,迎着夕阳,一路蹦回家。 路过桑绿家,被人拦住。 “姜姐姐好,进家里喝杯茶吧。”胖胖的女孩立在路中央,笑盈盈打招呼。 姜央冷漠拒绝。“我要回去找你姐。” 云落心里吼了一声,才一天,关系就进展那么快吗?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有好东西要给你,我姐特意让我准备的。” 姜央拧油门的手停了。“什么好东西?” 云落抱了一堆法律书,放进姜央的后座,还贴心地铺了层垫子。 姜央准备拧动把手,临走前看了她一眼,下了车。“你有纸吗?” “有有,我找找。”云落摸出随身带的小包纸巾给她。 姜央抽了三张出来,从对襟衣外口袋摸出半拉笔芯,细细写上。 云落掏出自己的笔给她,粉红印花,笔帽还有碎钻,布灵布灵的。“用这个吧。” 姜央也不跟她客气,拿过笔就揣进自己口袋,继续用笔芯写。 云落嘴角抽了抽,行吧,一支笔而已。 姜央写得认真,云落踮起脚尖偷瞄了两眼。 咦……好丑的字。 姜央写了三份,晾干字迹,折好给她。“这是给你家人的,她们罚阳严重,阴阳偏虚,需补阴滋阳,后面再换方剂,但你不要吃。” “这一份给桑绿的妈妈,你让她额外喝,一个月后,咳嗽的症状会减轻。” “哦哦。”云落手忙脚乱地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先前都不认识姜央,短短接触几面,就觉得对方的话很值得信任。 “你们一家人都虚,虚得各有各的特点,你却是实打实的实症,真奇怪。” 姜央把最后一份给她。“这是给你的,吃完三剂,口臭便秘的症状就会好一些。” 云落僵住,脸慢慢涨红,头顶隐隐冒出热气,嗓子里爆出一声尖锐的暴鸣,双腿跑出这辈子的最高记录。 一下子就没影了。 “这家人真奇怪。” 姜央摸了摸口袋的笔,心满意足地骑上电瓶车。 “姜小姐,留步。” 姜央回头。“嗯?” …… 夕阳下的三层古屋,晕色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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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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