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绿脸上发热,烫得身子往后仰,对上姜央期待的眼神,蓦地开窍了。“你真厉害。” 姜央眉眼一弯,开心从眼中溢了出来,那股子冷淡瞬间被冲刷得无影无踪,像个被父母夸赞后心满意足的孩子,刷锅去了。 桑绿好笑,对继续住在这栋屋子里也多了些信心。 姜央这人,也不难掌控嘛。 厨房不大,锅碗瓢盆几乎塞满所有角落,中间几平米的空余狭窄逼人。 姜央灵活地来回转身,取食材取工具,动作干净利落。 桑绿余光悄悄黏在她身上,看着她将一团面甩成面条,面团也很听话,粗细均匀,延长不断。 又见她推开窗户,往窗外一拧,手里多了几簇葱…… 眼前的女人与周边的一切都十分默契,熟稔非常。 桑绿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重,这样的人为什么执着于法律罪名? 除了吃法律饭的部分人,大多数普通人不会专门去学习法律,为了适应社会的需要,普通人被动经受各种渠道的信息轰炸,所形成的,不过是一些法律常识罢了,而姜央明显缺乏这方面的常识,说明大山的秩序维持并不需要法律。 桑绿越想越好奇,九黎女巫,行走的活化石,一向是漠视俗世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促使她要学法? “姜老师,你同意我上山,是想学法律吗?” 姜央抱住陶罐,在沸腾水中洒了点白色颗粒。“嗯。” “为什么?” 长长的面条垂下,柔色的白中夹杂丝丝绿,姜央梳理了一番,面条像是玛瑙门帘般抖动,她勾起唇角。“要让别人坐牢。” 好冷静的回答。 听不出仇恨,也听不出道德。 桑绿时常陷入姜央的逻辑怪圈中,这次硬跳出来。“我能问一下,是谁吗?” “该死的人。” 让该死的人坐牢?这似乎有逻辑上的问题。 “姜老师,法律认定的犯罪或许和你的观念有出入,有些人干了你认为的‘坏事’,但法院不一定会对他判刑的。” “法院不判,我判。” 姜央捞出面条,装入木桶中,热气模糊她的脸,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压在桑绿的心头。 现实生活中不乏对法律出言不逊的人,他们大多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公,所言也不过是泄愤,若是真的决定私力救济,往往已经到了人生绝路。 可姜央的话自信又理所当然,没有怨恨怒意,充满冷静理性,似乎只是单纯的告知他人: 你做不到,就让我来做。 这样的人,不受任何外力和情绪牵制,太危险了。 桑绿措辞半天,硬是没找到弱点掰正她,只干巴巴的一句。“国家不允许私力救济,任何人都必须经过法律的审判。” “我会好好学习法律的,然后审判他。” 竟让她逻辑闭环了!!! 桑绿丧着脸,自己本就是半吊子水平,会不会教出个杀。人。犯啊! “桑小姐,吃饭了,吃完我们就开始学。” 姜央满眼都是期待,双手端着木桶,催促她。“快拿筷子,吃饭了。” 桑绿漠然找出碗筷,被夺舍了似的挪步到四方桌前,一边从木桶里挑面,一边想对策。 还是和清姐交代一下,万一真出了事,也能有个兜底。 “你为什么要从我碗里夹。”不熟悉的愠怒。 桑绿背脊一凉,脸上发烫,夹住的面条直溜掉回木桶。“抱歉…” 这是进山后的第几次道歉,桑绿已经记不清了,唯有这一次的道歉,充满犹疑。 这个大木桶……是碗? 姜央把另一个木桶放在四方桌一端,“这是你的,没有多的。” 桑绿愣愣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木桶,微绿的面条乖顺卷曲,上面浇了鸡蛋碎肉的码子,香味扑鼻,卖相极好,可这个量…… 她在姥姥家,一家人的早饭也不过如此。 这一犹豫,又传达给姜央一个不好的讯息。 叮—— 桌子上多了一个盘子,盛了四个淡黄色的大馒头,还盛了极不情愿的怨念。“这个给你吃,没有别的了,吃完真的要开始学习了。” 比拳头还大的馒头。 桑绿被震惊到麻木,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忽然想哭,她刚刚想起来…… 她还没刷牙!!!! 第12章 扑通—— 木桶摔进井里,吃了一桶水,被姜央嘎吱嘎吱拉上来。 桑绿看进井里,水面波纹起伏,漾出她破碎的影子,一股粘腻的湿气扑上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难受。“姜老师,这井有多深?” “好几个人那么深。” “……在外面,我们说水深都是按米。” 姜央俯在井上,全靠一身蛮力拉水桶,双手拉绳的间隔很大,看起来肩膀晃晃悠悠,仿佛一个不稳就会扎下去。 “阿扎玛说,以前坏蛋都要扔进井里,坏人太多了,一人叠着一人,就会满出来,所以井里的怨气很大,小孩子不能到这里玩……唔……用你们外面人的话说,这就是死。刑。” 井口响起姜央的回声,‘死刑’二字巡回放大,坠着湿气,音调沉闷,被拖进幽暗的井底。 桑绿理智上觉得荒唐,心底却有些发慌。“人喝的井水,怎么能拿来淹死人,不怕得病?” “阿扎玛说,以前不用井水喝,这井是八角井,又叫“八卦井”,是用来镇魂的,防止恶鬼爬出来,索活人性命。” 桑绿探眼看去,有棱有角的黑石井,确实是八角没错。 咚——回音骤然上涌 几滴水溅上井沿,透着石质的黑色,一只血红色的手攀在井口。 桑绿吓了一跳,背脊泛寒,连忙后退。 “嗤,你胆子真小。”姜央右臂一拉,将撞到井口的水桶提了上来。 水桶湿漉漉的,把手两端各有一个外翻的蟠螭头,状似人手,刚刚撞在井沿,错觉下,像是有东西爬了上来。 井口狭窄,幽幽敞着不明不白的味道,有些瘆人。桑绿站得稍稍远了一些。“这八卦井镇魂到底是真是假?你故意吓唬我?” “是真的,阿扎玛说最近一次的封印也已经过了百年,鬼魂早已消散,不用怕。” 姜央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洗漱。” 桑绿不自在的绕过井口。“既然是恶鬼,只过百年就这么轻易消散了?” “阿扎玛说,能经受百年封印的魂魄,已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了。” “什么样的才算十恶不赦?” “阿扎玛觉得他十恶不赦,那就是十恶不赦。” “巫山审判的权力,都由你们巫女掌控?” “是,阿扎玛死了,就轮到我了。”姜央眸子幽暗,看向桑绿时,翻滚着危险的渴望。 桑绿垂眸思索,心情沉重,九黎女巫的权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姜老师,在学习法律之前,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基础情况,然后才能针对性的讲解。” 姜央倒水进脸盆。“什么是基础情况?” “我出一张纸卷,你认真答题就好。” 脸盆是木制的,水呈现的也是木头的颜色,桑绿微眯着眼,荡漾的水面有些泛红,像冲淡的血。“你一定要诚信作答,不能撒谎。” 姜央积极点头。“我从不撒谎,谁撒谎就把谁扔进井里。” 倒也…不必下这么毒的誓。 桑绿犹豫着将手伸进水盆,意料之外,是暖的。 怨气大的井水还有保温的功能吗? 一块毛巾扑在桑绿脸上。“唔……” 姜央语气急迫。“快洗,洗完要了解基础情况。” 中堂一侧,藤曼书柜角落,挂着一面铜镜,铜镜的正面结成了锈石,无法照出人脸,镜缘一圈的雕刻纹路也看不太出来,从款式和磨损度来看,少说百年起步。 桑绿靠墙坐着,频频瞥向那枚镜子,状若无意地问,“姜老师,这枚镜子挂在这里,是辟邪吗?” 姜央埋头写卷子,头也不抬。“挂着好看。” 好看吗? 镜面腐蚀成一坨,要不是那块镜背的枢纽还像点样子,谁能想到是镜子。 桑绿撒谎面不改色,循循善诱。“是挺好看的,它是祖传的吗?还是……从哪里捡来的?” “你好烦人,我都写错了。”姜央不耐烦,拿着光秃秃的、只剩一半的水笔笔芯重重划去错字的地方,像划去谁的生命。 桑绿噤声,心里暗骂,真是个单线程脑子。 好一会,姜央捧起写好的卷子,郑重递给桑绿。“桑老师,我写好了。” 桑绿惊讶,也郑重地双手接过。 这九黎女巫,还挺尊师重道。 但,这份尊师重道,一般人承受不起。 桑绿批改完姜央的卷子,沉默了许久。 姜央坐在小凳子上,双腿并拢,少见的乖巧,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小破本子,立在胸前。“好了么?” 桑绿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理清思路。她藏了私心,用小江和小羊代入案例,其中潜藏的含义,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题目1:小江与小羊上山挖掘古墓,偷拿其中的文物回家,该定什么罪? 盗墓罪。 题目2:执法人员要求他们返还文物,却被打伤,该定什么罪? 妨害公。务罪或者袭。警罪。 到这里还算正常。 题目3:小江和小羊会受到什么惩罚? 把小江关在鸡圈里,没收他的违法所得。 把小羊煮了。 桑绿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要把小江关在鸡圈里?” 至于小羊,是她没说清楚,煮了就煮了吧… 姜央摇头晃脑,像是背书般。“盗掘……古墓葬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桑绿很是惊讶,她虽然不确定姜央背的法条是不是正确,但听起来很专业,云落一个科班出身的法学生都不一定能背出完整的法条,姜央竟能做到。 可这也不对,如此高的法律素养,又怎么能答出关鸡圈这么荒唐的答案。 “你……你知道什么是徒刑吗?” “关起来。” 桑绿声音高了一些。“所以你觉得把人关在鸡圈里就是徒刑?” “不对吗?” “当然不对,他犯了罪,应该关进监狱。” “监狱是什么样的?” 桑绿没去过监狱,用尽常识形容。“四四方方的、有铁栏杆……” 桑绿越形容越不对劲,姜央家的鸡圈也是有栏杆的,并且四四方方。“反正不能像鸡圈那么脏,要像一个人住的样子,犯人也是有人权的。” 姜央被反驳没有生气,反而记下笔记。“你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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