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苏莳嗤之以鼻,她不相信爱是美好的,爱是她崩塌的大厦,是她狰狞的疤痕,是她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未曾拥有过的幻想。 对爱的警惕早已成为苏莳深刻的自我保护本能。 可是,此时此刻,当苏莳独自在梦魇中出逃,穿过异乡漂泊的路途,来到奔腾的河流面前停下脚步,再回头就在无尽的晦暗中看到了常姞。 她就像一轮无论苏莳走到哪都会将她照亮的月亮。 接着,苏莳看到常姞对她敞开双臂,用力拥抱着她结了一身寒意的身躯,伶仃的话语落进她的耳膜里。 “姐姐,没关系。” “无论如何都没有关系。” 滔滔的河水声就在苏莳的耳畔回荡着,苏莳抬起手落在常姞的头上,内心的酸涩感也像河流一样滔滔不绝,末了,她低声对常姞说:“为什么要说没关系,对你明明就有关系。” “你为我痛苦,为我流泪,为我受到委屈,明明就有关系。你叫我姐姐,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不是……”常姞从苏莳的怀里抬起头,鼻子被冬夜的冷风冻得通红,连同眼睛也一起。 常姞抬起手捂住了苏莳的唇瓣,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苏莳还是握住常姞的手腕将其挪开,她的眼睛写满了悲伤和倔强,偏执地问下去:“就是这样的,常姞,为什么要爱我?爱上我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为什么下定决心离开我后,还要如此轻易地为我动容?就像现在这样。” 苏莳连问了两个问题。 这是苏莳第一次在常姞面前裸露她的不安、悲伤与脆弱。她的面庞像一个给砍断的树桩,上面密密麻麻的树纹尽数是她心中的惶然。 常姞被苏莳握住手腕的那只手就那样落在苏莳的脸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似无声的抚慰。 “不,爱上你是我生命中很美好的事情。你是我在这泥泞的世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要去爱的那个人。” “姐姐,我爱的从来不是你看似完美的表象。” “我爱的就只是你,仅此而已。” 早在陈春绿说完那句“那是一种爱意与恐惧并存的东西”后,常姞就陷入了长久的思虑。 她想起苏莳在办公室里放置的那只庞大的黑色蜘蛛雕塑,想起苏莳说自己是为她而来,想起苏莳落寞地对她说对不起…… 那些被她忽略的一切逐渐形成一个问号,当她心中的疑惑浮出水面后,常姞敲响了路滟的房门。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常姞发现了路滟虽然看起来有种生人勿近的冷艳感,但其实也是个柔软很好相处的人,而她和苏莳的关系更像是姐妹关系。 路滟没有向她过多的提及苏莳的过往,只是和常姞说:“希望你能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向你说出她的答案。因为,苏莳一直都是一个勇敢的人,她终将会直面过往的创伤,去相信自己,去相信你。” 于是,失眠的常姞坐在露台上吹风时,就看到苏莳在夜色中“出逃”了。 她默默地跟在苏莳的身后,一月的白镇像一座凄冷的迷宫。她和苏莳都是在这座迷宫中迷路的人,找不到迷宫的出路,唯有苏莳就是她的方向。 月亮从云层冒出一角,月光漂泊在河流之上,也漂泊在她们的目光之中。 常姞冰冷的手抚摸着苏莳的脸颊,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你还是觉得有关系的话,就让我亲一下你。” 苏莳也失笑了,眼里闪着斑斑点点的泪光:“常姞,你真的很不会谈交易。” “可能因为我不是商人。” “但是我是,所以……” 苏莳还没有说完,常姞就仰起头,贴上了苏莳的唇瓣,语气笃定地说着:“那我不管。” 于是,她们接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冰冷的吻。 冰凉的唇瓣贴合着,就像她们裸露的伤口在轻轻触碰着。就像她们从流泪的岁月里蹒跚而来,直到遇到一个人能够虔诚地亲吻自己内心隐秘的伤口。 她们站在河流旁相拥而吻,恍若她们本就属于同一条河流,恍若她们本就会融为一体。 这天晚上,她们随意坐在河流旁的石墩上聊着过往的一切。常姞聊起她在规训中出逃的岁月,她孑然一身如何一步步地往前走。苏莳聊起她最爱的人变成了仇人,而她也连同成为一个被遗弃的行李…… 聊到最后,常姞掏出耳机,说要和苏莳在这里一起听首歌。她点开一首《时间挂满山林》,将一只耳机递给苏莳。 在最后的凌晨里,她们依偎着坐在石墩上,安安静静地听着耳机里的音乐。 她们的身后是河流,如同她们暗流汹涌的过去。 她们的身前是群山,如同她们连绵起伏的未来。 日光逐渐从无尽的黑暗中流泻出来,朦胧的光芒照耀着她们新生的面庞。 “还好天地间如此多荒野, 不怒登我者之卑劣, 使我爱人可覆于此山间, 终成川河流过我身前。” - 天亮了,她们决定起身回去了。 然而她们一路七拐八拐地来到这里,回头时已是陌生的路途。于是,苏莳打开了手机导航,却意外看到了这附近有一个热气球旅游基地。 她想起之前和常姞去金色戈壁旅游时也有看到热气球,那时的常姞扯着她的衣袖说想和她一起坐,眼睛里尽是期待的光芒。 但因为那天刚好是情人节,都被情侣预约满了,所以她们只能遗憾而归。 想到这,苏莳看着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泪痕的常姞,心里默默有了一些思量。 常姞没有察觉到苏莳心中正在悄然滋生的想法,探过头问她:“姐姐,走哪边?” 苏莳牵起她的手,往热气球旅游基地的方向走去。 此时,无尽的黑暗正在她们身后逐渐散去,她们的影子摇曳成岁月的倒影。 苏莳将常姞带到这个热气球旅游景点后,笑着对有些诧异的常姞说: “我们坐完热气球再回去。” “好。”常姞的内心有些触动,握着苏莳的手晃动了一下,她知道苏莳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她也知道苏莳记得她们没有坐成的热气球。 热气球从地平面上缓缓升起,晨曦的曙光像黄色烟火一般在她们身后灿烂地绽放着。 苏莳站在气球舱里,看着地面上的一切事物离她越来越远,包括她在海城的房屋与工作室,包括她所有的名利与财富,包括她所有跨不过的障碍与梦魇…… 随着她的躯体摇摇晃晃地升起,她留在世间的一切也像是一场梦在她身上脱落。 只除了眼前无限的橙黄色柔光落在她的身上,只除了高空中的飞鸟在她的眼前掠过,只除了冷风吹在她的脸庞上,只除了……她眼前的常姞。 篝火在摇曳,热气球在摇曳,她们的长发被风吹起,裸露出完整的面庞,裸露出像飞鸟一样的目光。 此时苏莳荒谬地觉得,她一直在寻找的或许就是眼前的这一刻。 她长久以来都是一个虚无主义者,长期活在对自我的枷锁之中,渴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以此来证明自我存在的价值。 她是被教育体系认可的优秀学生,她是被优绩体系认可的知名设计师,可是当她像一朵云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时,她就在想—— 当她只是作为苏莳这个个体存在于世界的时候,她渴望这个世界给她留下什么? 苏莳蓦然想起了那首歌《爱你就像爱生命》,歌词里写: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不倒的旗帜, 爱你就像爱生命。” 于是,苏莳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常姞,她心中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倘若这世间的一切荣誉与枷锁都将离她而去,她最想挽留的是什么?她最想拥有的又是什么…… 末了,苏莳对着常姞笑了,带着孩子气的语气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苏莳的声音被风吹得凌乱,但还是被常姞捕捉到了。 常姞怔愣地开口:“为什么?” 这是常姞其实很想问苏莳这个问题,只是她想起陈春绿和她说的话,想起路滟和她说的话,想起苏莳心中有一道难以痊愈的创伤后,她便没有再问苏莳这个问题。 她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想要自己的问题去引起苏莳的痛苦。 可是,此时此刻,苏莳却主动提及了这个问题。 苏莳依旧笑着,从未有过的稚气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常姞被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涩,却不敢眨眼,她接着苏莳的话问下去:“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开心?” 她们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爱”这个字确实对苏莳而言确实是一道障碍,让她难以启齿,以至于她跨越千里来到常姞身边之后却迟迟说不出口,只能暗暗吃醋,暗暗悔恨。 她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能向常姞表白了,应该得私底下排练很多遍才说得出口。 但是,此时的她就那样有些疲惫地站在常姞面前,银色长发被风吹得黏在一起,一点都没有往日里的光鲜亮丽,唯独那一双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越来越多的热气球在苏莳的身后升起,她迎着明亮的日光抬起头,浅笑着看向常姞,那句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的话就那么坚定地脱口而出: “因为我爱你,所以想让你开心。” 说完,苏莳朝常姞伸出了手,眉眼微弯,像一面潋滟的湖光,闪烁着粼粼的爱意。 “常姞,如果你现在开心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成为我的爱人?” 第49章 是她的爱人。 比梦还像一场梦。 常姞看着苏莳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目光如同一块融化的冰块,缓慢地流淌着不可逆转的柔情。常姞又看着苏莳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她数不清亲吻过多少次的手。 直到常姞回过神,她抬起手,握住了苏莳朝她伸来的手。冰凉的温度提醒着常姞——眼前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象。 而是苏莳在邀请她进入一场爱的契约。 她们上一世的轨迹本就是两个被风吹往不同方向的风筝,这一世却因为她们都勇敢地向对方靠近了一步,而成了两个丝线缠绕在一起的风筝。 半空中的风依旧臃肿地吹着,常姞的眼睛也被吹得发涩。她握着苏莳的手,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走进了她的怀里。 寒冬的冷气如此之甚,常姞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热。 苏莳垂眸看着自己身前的常姞,轻声问她:“所以,你这是考虑好了吗?” 于是,常姞回应着说:“姐姐,过去,此时,未来,我都在爱你。” 常姞不说虚无缥缈的承诺,但她确实是从未来回到过去,在此时爱着苏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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