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明确后,苏莳和边水琼去附近的录音室里调试音样。 在自然界中,有序的事物终将归于无序的事物。爱作为人类的情感,也难以逃脱流动的宿命。但苏莳认为,流动是爱的一种状态。 于是,苏莳根据这一想法设计了一个沙漏形状的声音装置,采集了雪融化的声音,并让边水琼混入了合成器的音效。 她们调试了一个人声响起之后雪崩的音样。各式各样的人声交杂在一起,而无论人声怎么变化,都有雪融化的声音在缓缓响起,直到人类的声音越来越大,覆盖了雪融化的声音。于是,音样的最后是猝不及防的雪崩声。 大雪崩塌的声音骤然响起,覆盖了所有嘈杂的人声,只余下一片寂静。 除此之外,她们在创作中融入坂本龙一说的一句话:“雪的声音是地球的心跳。而人类正在让它心律失常。” 苏莳调试好音样后,就出门去找常姞。苏莳在房屋内逛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常姞,最后她来到了露台。 于是,当苏莳走到露台时就看到了这一幕——常姞用发圈把长发束缚起来,聚精会神地在画画,日光描摹着她脸上的轮廓,她眼尾的红痣也鲜活着,像一只停驻在她脸上的赤蝴蝶。 苏莳心头微动,她想起了去年看到的很多个常姞在作画的瞬间,在她的画室里,在她的办公室里,在她的家里,甚至在她的怀里。 苏莳知道常姞一旦沉浸式画起画来,就像遗忘时间,连同遗忘身体的需求一般。苏莳拿了水杯递给她:“先喝一下水。” 常姞接过水杯,和苏莳说了声:“谢谢,苏老师。” 一会叫她“苏莳”,一会叫她“苏老师”,苏莳不免失笑了,她一时竟分不清哪个称呼更生疏。 于是,苏莳盘腿坐在常姞旁边,看到常姞看过来的眼神透着几分诧异,她坦然地对上了常姞的目光:“你都叫我苏老师了,那我总要尽一下老师的责任,比如……辅佐你的创作。” “嗯。”常姞愣了一下,她想起去年很多个日夜里,苏莳也是如此坐在自己旁边,费尽心思地辅导了她很多次创作。 正当常姞出神之时,她又听到苏莳说,“不过说到底,你是我教过最特别的学生。” 常姞握着笔的动作一顿,看着眼前的画板迟迟没有下笔,问她:“是吗?特别在哪里?” “很多,比如你是第一个在课堂上给我说情诗的学生。”苏莳戏谑的目光毫不掩盖地落在常姞身上,接着说,“你说完之后我很诧异,因为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大胆,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 苏莳说完后,常姞有些羞涩,也有些尴尬,她下意识地想去摸鼻子,却被苏莳拦住了手,苏莳说完“你手上有颜料”后,就松开手了。 常姞低头,确实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染上了一块白色的颜料,她刚想起身去拿纸巾,就看到苏莳拿着湿纸巾,动作轻缓地帮她擦拭着手上的污渍。 一边擦还一边说着:“我还记得你和我说的第一句情诗,你说……姐姐,我的一生都流浪在春天以外的旷野里,只有你,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诗。” 不知为何,常姞听到苏莳在自己面前念起自己写的情诗时,总感觉羞耻感重了几分,她的耳尖不受控地发烫,手指也下意识地往回蜷缩。 但往回缩的手指下一秒又被苏莳捏了回去,苏莳噙着笑意,强调道:“还没擦干净。” 苏莳的手总是有些微凉,她微凉的手指就那样轻缓地掠过常姞的肌肤,似是被风抚过的感觉。 于是,常姞只能硬着头皮回应苏莳之前的话说:“我在你课堂上说情诗是有特殊原因的。” 但很显然她的回答进一步加强了苏莳的好奇心,她捏着常姞的指尖继续问:“特殊原因?什么原因让你在我的课堂上揪住我的衣袖,还眼含泪光地和我说情诗?” 常姞抬头看见眼前的画板,思绪一下子飘了很远。原本生命被静止在二十四岁的她再次一睁眼就回到了2021年3月21日,她重得死神的眷恋,跨过时间与生死的界限来到苏莳的面前。 当她揪住苏莳的衣袖朝她念出第一句情诗时,常姞依旧觉得自己像活在梦里,不然她怎么会见到苏莳,又怎么会被苏莳倾听到她的情诗? 常姞沉默了许久,最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因为我以为这是一场梦,梦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如果我不对你说出这句情诗的话,这场梦就会消散。”而梦消散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莳的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的雪山,没有云雾遮掩的雪山一片皎洁,而余晖正在开始为雪灌上一层鎏金,为它增加了几分神性的光辉。 也像一场鎏金旧梦。 风吹动她银色的发丝,苏莳语气很认真地说:“那我感谢这场梦,因为它让你走向我,也让我看见你。” 苏莳用了十分钟终于动作特别缓慢地将常姞手上的颜料擦干净了,末了,她找补似的说了一句:“这个有点难擦干净。” 常姞眨了一下眼睛,却还是没藏住眼底的笑意,只是觉得此时的苏莳有点可爱,附和道:“这个确实有点难擦,所以你才会擦这么久。” 此时的日光猛烈了几分,苏莳窥见常姞眼底的笑意,半咪着眼问:“常姞,你现在……是在打趣我吗?” 常姞看着身旁坐在地板上随意慵懒的苏莳,蓦然下意识将手落在她的头上,将她那被风吹得翘起来的碎发压了下去:“没有打趣。” - 晚饭后,常姞走到客厅时看到陈春绿正在疯狂发散想法,把诗歌写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上。 比如陈春绿在打印出来的废弃二维码上写:“雪会落成一张我心中的二维码,如果你扫了,就能倾听我体内雪融的声音。” 她在废弃的罐头上写下:“在此贩卖罐装雪,保质期:至春天来临之前。” 在废弃的小冰箱上写下电影《路边野餐》的台词:“冰箱里冻着一块去年的雪,它还以为自己是云。” …… 常姞怔愣地看着陈春绿从一堆废弃的旧物品中探出头来,像一只*浣熊一样动作缓慢地扒拉着这些物品。 陈春绿抬头看到常姞后,兴致勃勃地朝她招手:“常姞,你要不要来写一句?” 于是,常姞也蹲在地上,和陈春绿像两只浣熊一样疯狂扒拉着这些废弃品。 这些物件看起来都很有年代感,虽然陈旧,但是也很干净,常姞不禁好奇地问陈春绿:“你从哪里找到这么多的老物件的?” “我买了水果去镇上的一些老人家里做客,和她们聊天。聊熟了之后,问她们家里有没有不用的闲置物品可以借我,说我想在一些老物件上写诗,到时候会拿去展览,展览完后给她们送回去。”陈春绿回想起那一双双杂糅着真诚与良善的眼睛,笑着说,“然后,她们都很热情。” 常姞发现看到陈春绿的眼睛就像看到了一片绿色的草原,自由、辽阔、温暖、充满野性的色彩。 于是,常姞也笑着回:“因为你很真诚,所以她们很热情。” 蓦然,常姞摸到了一个纹着风信子图案的花瓶,她拿起笔在花瓶上写下一首短诗: “花瓶装不下爱意 因为,我的爱 很满” 陈春绿看了一眼,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句情诗也是写给苏莳的吗?” 常姞捧着花瓶的手一顿,诧异地抬起头看向陈春绿:“嗯,你怎么知道?” 陈春绿抬起手指指向常姞的眼睛,浅笑着说:“眼睛像心灵的放大镜。你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和看向别人的不一样,你刚才写诗时,也像是看到了她。” 接着,陈春绿又骄傲地仰起头,将手指调转,指向自己的眼睛,笃定地说:“而我有一双发现这一切的眼睛。” 见状,常姞忍不住笑了,很自然地问陈春绿:“那她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陈春绿恰好拿过常姞手中那个纹着风信子图案的花瓶,细细地看着上面的诗句,问她: “你要听实话吗?” 见常姞缓缓地点下头后,陈春绿接着说:“我看到了一种很矛盾的东西,那是一种爱意与恐惧并存的东西。” “爱意与恐惧并存?”常姞愕然地抬起头,她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是这个答案。 陈春绿说在苏莳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对自己的爱意,但是这可能吗?而且为什么会伴随着恐惧? 常姞和陈春绿不知道的是,她们在说这个话题时,苏莳恰好就站在客厅的拐角处,这些话语一字不落地被她捕捉。 苏莳顿住脚步,将身子靠在墙板上,影子像一座静止的雕像,末了,她沉默地移动着这座雕像,神色不明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爱意与恐惧并存的东西。”苏莳没有开灯,关了房间门后就躺在床上,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 夜色像一面镜子,在晦暗中照出她内心深处掩藏的一切与一切,一切的爱意与一切的恐惧。 苏莳自嘲地笑着,抬起手握住从路滟那里薅过来的那只小爱玩偶。 也只有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中,她才能说出这一句: “对不起,但是……我爱你。” 第48章 要不要考虑一下成为我的爱人? 梦里破碎的钢琴声像月亮的哀鸣,明亮的房屋逐渐被黑暗爬遍每一寸地板,将少时的苏莳覆盖在其中。 噩梦像一条从伊甸园爬出来的蟒蛇一样,无休止地追赶着她,让苏莳醒来,起身,下床,走出房间,走出民宿,拐过寂静的街道……她一直往前走着,竭力想要甩掉将她缠绕的一切噩梦。 苏莳不知道自己陷入这一片难捱的黑暗中有多久,只是过往的一切像放映的电影在她的眼前倍速播放着。播放着她的难堪,她的脆弱,她的不可为…… 直到她在一条河流旁停下脚步,给这一切按下了暂停键。 苏莳看着眼前流淌的河流如梦初醒,却没有想到她一转身就看到了常姞。 不知道默默在她身后跟了多久的常姞,她的眼睛像被河水浸泡了一般,有着一层尚未擦净的湿润。 苏莳怔愣地看着常姞,哑然地翕动着唇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看着常姞的眼睛不受控的又湿了几分,终于按捺不住地抬起自己的手,指腹落在常姞的眼尾上,轻缓地触碰着。 “常姞。”苏莳唤着她的名字,她没问常姞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也没问常姞为什么要为自己哭泣。 她如此清晰地知道答案,那是常姞所说的爱。 苏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不相信爱的。她依旧记得她以前的心理医生问过她一个问题——“当别人说爱是美好的,你的直觉反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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