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兴奋地跪下贺喜:“恭喜将军,为陛下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啊!” 刘景周一语不发。 副将疑惑地抬头:“将军,难道你不开心——” 他面色一变,刘景周问:“你觉得陛下会心甘情愿地封赏我吗?” 副将僵硬一笑:“自然了,将军大功,陛下怎会不赏。” “是呀,自然会赏。”刘景周扔下手里的刀,重刀落地,玄铁悲鸣一声,像在哭泣。 “当年长华公主神刀军之威天下闻名,可战事结束后还不是销声匿迹,军功和兵权都给了兄弟,所铸功业也都与她无关,最后流传于世的,也不过是一个长乐公主的封号。” 副将头皮发麻,“长乐公主以公主之尊享万民之养,辅佐的也是自己的父兄,想来并没有什么遗憾的。” “哦?”刘景周笑了,她赞同般点点头,“有道理啊,总比死无全尸的好。” 副将不敢应和她,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才说,“小姐,老爷一心为你,恨不得事事都替你考虑周全,原本陛下根本不想让你上战场的,是老爷一直求,陛下才应允的。” 他抬头直视刘景周,“小姐,老爷为你,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你,你凡事也多想想老爷吧。” “再不济,还有小小姐呢,她才一岁多,你若出了什么事,她可如何是好啊。” 刘景周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说:“可我不甘心。” “小姐,你甘心的。”副将说,“你不甘心也无可奈何,不如甘心。”
第115章 刘景周大胜的消息传到长安,龙颜大悦,下旨大赦天下,罢朝三日。 朝野为之振奋,刘捷更是春风满面,脸上的笑就没有下去过,逢人就说自己是刘左将军的父亲。 紫宸殿里,皇帝正在来回踱步,面色深沉,“你说,到底要怎么赏刘将军呢?” 他身边的小太监度其神色,试探开口:“刘将军已是左将军之尊了,不如封她为大将军,成十全之好。” 皇帝闻言笑他:“你糊涂了,突厥已灭,以后不必再征北了,哪里还有什么左将军大将军的。” 小太监陪笑道:“是奴才糊涂了,既如此,刘将军也该像别的将军一样,领些兵驻守边关才是。” 皇帝不说话了,他不说话,小太监顿觉失言,也懦懦地不敢动了。 紫宸殿里,是一如既往的龙涎香,香气弥漫在各处,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网住了这座永恒不变的宫殿。 透进宫殿的光下,皇帝的影子像一条蛰伏的龙,威严地铺开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陛下,兵部刘郎中请见。” 皇帝皱了皱眉,郎中官职低微,是没有资格单独面见皇帝的,再说了,他一个小小郎中,能有什么事情。 内侍又道:“刘郎中说他有要事回禀,是,是关于萧阁老的。” 刘郎中双膝跪地,低着头一动不敢动,皇帝在上首一言不发,只是不断传来翻书声,刘郎中双腿发麻,可想到自己的来意,又生生忍住了心中的惧怕,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毒。 良久,皇帝才想起他似的,问:“刘爱卿有何要事啊?” 刘郎中忙俯身叩首:“回陛下,微臣是为了状告萧阁老,微臣几日前命人带着萧阁老的画像去姑苏查证,姑苏在曾经临安知事谢铭的旧居附近找到了不少可以证明萧阁老女子身份的证人,现在就在微臣府上。” 他一气说完,心中忐忑不安,虽说他知道萧存玉是欺君大罪,可若陛下一时不忍,包庇她呢,因此,他特意在萧存玉回朝之前找到能定她罪的证据,又越级上奏,想给陛下上上眼药。 思及此,他心下一横,豁出去般道:“自古未有如此行事之人,她无君无父,悖逆不伦,陛下若一时不忍放过她,日后不知会有多少女子效仿她,当日的女学不就是个教训吗,若女子都能入朝为官了,岂不是要天下大乱,陛下该早日下定决心。” “针织女红,相夫教子才是女子本分,她一罪杀父杀母,此非孝女,二罪私自逃婚,此非贤妻,三罪年已廿五还无子息,此非良母,因而,臣以为,萧阁老大罪也。” 广阔的大殿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说:“此时容后再议。” 刘郎中猛地抬头:“陛下!” 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刘郎中便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半晌,他咬了咬牙,又道:“臣还有一事要回禀陛下。”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长安城里柳荫花暗,青山隐隐,蝉鸣阵阵,正是盛夏时节。 风景如旧,人非昨。 萧府里一如既往,青竹翠翠,绿意萦绕,存玉绕开渐高的杂草,走进竹林苑,书房里整洁如初,想来有人一直在细心打扫。 她在书房和卧室里翻找,想把那些和自己身份有关系的东西找出来,可没想到,当她打开床头的机关,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时,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存玉一怔,随机知道是有人潜入府里,拿走了这些东西。 她慢慢地收起盒子,走时留下看府的人,除了府里的侍从们,便只有皇帝拨下的金吾卫了。 侍从们自然不会动她的东西,那么要拿走这些东西的,只有一人了。 存玉跪坐了好久才站起来,她阖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进来,“萧大人,陛下召见。” 此人腰间挂着禁军的腰牌,存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一直在暗中看守,便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我的府邸,成了你来去自如的地方了。” 禁军不说话,只重复一遍:“陛下召见,还请大人随我来。” 萧存玉看了他会,无聊地转开眼,“走吧。” 进皇宫的马车与以往不同,低矮,暗沉,毫不起眼。 萧存玉忖度着路线,发现马车是往文渊阁走的。 文渊阁是宫中宴客之所。 但没听说今日要宴请谁。 萧存玉心下微动,鸿门宴啊。 过了几层门槛,马车换了小轿,几个内侍抬着她进了文渊阁后的小间。 内侍请她进去后,行过礼一语不发便走了。 存玉有心要问几句,可也没机会问。 这小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桌上是白釉瓷瓶,瓶里是沾着露水的鲜花。 墙上是一副美人图,存玉端详了好一会。 另一面是扇屏风挡着的窗,隐隐能听到交谈之声。 她轻轻转过屏风,在紧密封住的窗上找出一道缝隙。 从窗上往外看,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她惊住,瞳孔放大。 文渊阁很大,这个小间应是摆放杂物的,在文渊阁左侧,从窗户的缝隙中正正好可以看完阁中情形。 阁中上首金案之后,身着山河纹路龙袍的皇帝端坐着,面上带着笑,看着下首之人。 皇帝比离开时更高了,面庞也成熟了不少,看起来更像一个君王了。 而下面是刘景周。 除此之外,文渊阁中便只剩三两侍卫了,萧存玉看着里面的刘景周,无需深思便明白皇帝想做什么了。 她暗暗握紧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 观阁中情形,刘景周与皇帝明显已说了好一会了。 存玉倾耳细听,恰好此时一个太监入内,趴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帝听完颔首挥退他,视线若有若无地朝萧存玉这边看来。 皇帝笑说,“依爱卿所言,看来突厥是再难复起了,你为虞朝立下如此大功,不知想要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朕有的,没有不给的。” 刘景周道:“末将别无所求,只求天下海清河宴,再无战事。” 皇帝大笑,似是被取悦到,“原来爱卿心里想的,和朕是一样的。” “不过赏是一定要赏的,不然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可怎么办呢。” 刘景周察他话中意思,心头不由得燃起希望,试探道:“突厥虽已没有了威胁,但漠北草原尚有近万突厥残兵,若任由他们流窜,倒是不好。” 皇帝唇角勾起一丝笑,眼里的温和丝毫未变,“刘爱卿考虑的很周全。” 只这一句,再无后话。 可刘景周聪明异常,只这一句便够了,她沉默了片刻,道:“*陈敛、梁鉴二将可堪此大任。” 皇帝爽朗一笑,“刘爱卿推荐的人,自然是好的,既如此,便让他二人镇守雁门关吧。” “是。”刘景周艰涩道,“末将替他二人谢过陛下。” “只你什么也不求也不好。”他话锋突然一转,“朕几日前去刘府,和秦小姐很合得来,她长得像极了秦少栖,朕一看到她便觉得心酸。” “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年幼丧父实在让人不忍。” 刘景周双手隐隐发抖,她明白皇帝想要她说什么,皇帝对自己于军功上赏无可赏,他不能容忍虞朝的兵马握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特意提起生生,既是威胁,也是明示,明示她只有一条路可选。 她其实想过造反的,刘景周想扯出一抹笑,可费劲了气力也笑不出来,于是她转而想自己那昙花一现的想法。 能在疆场上驰骋的感觉太好了,绵延百里的青山,从未见过的自由的风,苍茫天空上盘旋的老鹰,还有可以一直握在手里的刀。 刘景周下意识抬手摸向腰间,本该放刀的地方空无一物,她这才反应过来,面见陛下是不能佩刀的。 紧接着,她又想起来,自己的双刀已被丢在了突厥王帐里。 她终于笑出来了,幼时夫子给她讲史曾说,古往今来,但凡要造反,那他手里一定要有兵,没有兵的人,是造不了反的。 那天,她第一次碰到虎符,挺胸突肚的半只老虎静静躺在她手里,她不可遏制地生出争权之心,别人给不了她的东西,她就亲手抢过来。 可她很快冷静下来,因为兵权只是造反中第二重要的东西,第一重要的东西是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之人,才会有民心和军心,可她有什么呢,半只短暂握住的老虎,一群和她出生入死但注定不会陪她送死的“兄弟”。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留不住。 才二十一岁的刘景周,守住虞朝半壁江山的刘景周,为王朝立下不朽功业的刘景周,也将像前朝的长乐公主一样了。 不是和平阳侯一样,也不是和郭老将军一样,而是和那个半裸着身体在百官面前被展览的郡主一样。 满腔热血成灰,半生功名做土。 荒谬的世界理所当然的存在,刘景周一动不动,睁着眼数地上的金砖。 慢慢的,不知多久之后,刘景周看到金砖里出现一个跪着的身影,那身影熟悉又陌生,她恭敬又无能地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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