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既然已经做好了,那作为谋臣,自然要替他出谋划策。燕王很看重崔恩,因为崔恩代表着山阳长公主府和崔家。崔尚是中书令,即位诏书都经由他之手。至于门下——如今的左相是魏再思,他靠着圣人的恩宠在得位,其实朝臣对他做宰臣很不服气,圣人倒了就等于他的靠山也没有了,魏再思这样的宠臣最为在意皇位的接替。 “崔相公那处——”燕王问。 崔恩微笑:“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送燕王上路。 好一个融融春啊。 燕王逼宫的时间挑在晚上。 他没办法将手伸到宫中去,无法让德妃的人做他的内应。出门的时候他有些恍惚,皇宫秘到如此地步了吗?为何过去消息往来从不受阻?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燕王的人马挑选的是玄武门两帮人交班的时间,那守门的郎官已经被他们的人买通,肯放王府的亲卫过去长安宫城北边地势高,只要控制住玄武门,就算是发觉动荡的禁卫军来驰援,也未必来得及。他只要拿到圣人的诏旨,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禁军也得怪怪地退回。 会看巍峨的城门以及浮动的火炬,坐在马上的燕王险些笑出声。 宁青云在的时候,无人觊觎那个位置,其实梁王和秦王在时,他的野心也只有那么点,他知道自己的斤两,知晓胜算并不大。可谁让几位兄弟都很不幸,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他才是圣人唯一的儿子,如果圣人要立他为太子,何至于此?不是他不敬君父,而是被人逼迫的。燕王替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在王府亲卫的簇拥下闯入内宫,匆匆地穿过楼台池阁,在一片尖锐的尖叫声中、在漫天的火光和浓郁的血腥气中,踏向了甘露殿。 可等待着燕王的并不是那朝思暮想的胜利,而是承天帝堪称难看至极的脸色。 幼年登基,毕竟将近四十年,不管后来的酒色如何侵蚀他的身体,此刻仍旧撑起了帝王威仪。 宁轻衣站在承天帝的神色,盯着燕王,神色讶异:“三郎何故谋反?” 燕王心一沉,脑中浮现了三个字“完蛋了”! 一些禁卫军被说动,不仅仅是因为长孙家的交情,更重要是以为皇帝要魂归九天,想要谋一个前程。现在前程没有谋到,反而多了个满门抄斩的大罪。燕王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幕僚的呼喊在耳旁回荡。 禁卫军进退维谷,放下武器吗?可那是死罪。 承天帝已经气得快要晕过去了,他的身体没有好,这会儿强撑起来的,见那群谋反的禁卫非但没有倒戈,反而还牢牢地将燕王圈住,怒火蹭蹭地往上涨。 春日夜晚,寒风料峭。 宁轻衣紧了紧裘衣,慢条斯理地攻克禁卫的心防:“放下武器,既往不咎。杀贼有功,照例嘉赏。” 这话一下子就将燕王推入险境。 燕王仓皇地抬头,除了王府亲卫,与他一道闯进宫中的禁卫眼神如饿狼,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一块肉来。燕王耳畔嗡嗡作响,他强作镇定,问从容不迫的宁轻衣:“德妃如何?” 宁轻衣抬起手,得到了示意的内侍不顾伊伊嗬嗬的承天帝,强行将他扶进去了。等到承天帝身影消失,宁轻衣才勾起一抹嘲弄的笑,道:“德妃只是禁足而已,三郎你在急什么?” 燕王不甘心,想要策反宁轻衣:“我与小六郎都是你弟弟,他才被皇后养了几日?你若与我同谋,到时候——” 宁轻衣仰头看着幽邃暗沉的天。 云破月出。 她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兄弟。 她不与燕王废话,直截了当道:“拿下!” 毕竟是亲王,就算是谋逆也没人敢将他乱刀砍死的,只是在混乱中,燕王多少受了点伤。 翌日朝会,两仪殿中,被五花大绑的乱臣贼子跪在殿中,身上血腥味弥漫,惊得本就惴惴不安的朝臣更是如鹌鹑般缩头,甚至都不敢说清河公主立在殿中,其实不大合适。 “敢问陛下如何?”崔尚沉声开口。 宁轻衣温声道:“圣人安好,只是需要静养。燕王谋反,如何处置,当由宰臣们商议。” 崔尚称了声“是”。 谋反逼宫是死罪,可问题是圣人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周王年岁尚小,如果燕王赐死,那周王也没活成怎么办?难道要去赌圣人绝嗣这个风险吗?可要是不依照罪行论处,那废太子宁青云死得何其无辜,难以堵住悠悠之口。朝臣们急得上火,明明燕王嗣位机会更大,做什么非要走这条不归路啊? “子弄父兵,何罪之有?”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 “公有此议,怎么不在宁庶人逼宫时向陛下明言?” 朝臣:“……”那能一样吗?谁能想到短短的时间,圣人能将膝下活蹦乱跳的儿子都造完。 宁轻衣没走。 最后是越王世子、吏部尚书钱谦向宁轻衣请示:“不知圣人何意?” 宁轻衣垂眼,轻声道:“圣人只道,‘养儿如此,是家门不幸。既失家法,又失国法,以何面目见祖宗。’” 朝臣闻言,心尖颤了颤,倒抽一口冷气。 祖宗都搬出来了,圣人这是要燕王死啊! 宁轻衣可不管朝臣的想法,至于承天帝……没说过这句话也不要紧,反正他也不能出来辩驳。 如果他那好父亲仍旧强健,会怒不可遏赐死燕王,但他现在奄奄一息,就算是燕王将他气到中风,也未必会处死燕王。 儿子可不多了。 女儿倒是剩些,可惜他想不起来。 庐陵公主府中。 庐陵公主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乍一听燕王和驸马他们谋反,悬着的心最终还是死掉了。 她的面色煞白,整个直打哆嗦。 “怎么办?大王和驸马会如何下场?殿下?唉?殿下要做什么?” 庐陵公主浑身发抖:“我要入宫求见皇后。” “殿下,您、您现在去不是时候啊,宫中那位在气头上,您要是替驸马求情被连累了,反倒——” 庐陵公主一僵,崩溃道:“谁要为他们求情了!我要休夫啊!” 大难临头各自飞,她还管别人的死活?要是没有公主的身份,跟昔日太子家的阿嫂、侄女她们被流放到三千里外,想想都绝望至极。 她会死的。 与其死她,还不如死驸马。 驸马活着总得有点贡献才是。 宫里才出了事,按理说是不放人的,奈何这回庐陵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非得求见皇后。 “难不成是来替燕*王、驸马求情的?”韦昭有些纳闷,她并不怎么关注公主们的生活。庐陵是燕王的胞妹,此刻得知燕王伙同驸马谋逆事,的确该急了。 宁轻衣轻嗤一声,道:“恐怕不是。” 依照庐陵过去的表现,是要一脚踹掉驸马。但这时候分得清清楚楚,对她名声有什么好处吗?也忒急切了些。不过这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庐陵公主抽抽噎噎地入宫,待了一个时辰,又哭哭啼啼地离去。 不明圣人状况的朝臣自然让家中女眷跟庐陵公主打探圣人以及燕王的消息,庐陵公主说了“圣人尚好”,可紧接着又闭门不见客,连驸马那边的亲眷都不让入门。 要知道庐陵公主是个爱玩的性情,极少见她闭门谢客。圣人安好,燕王一母同胞的庐陵公主这副神色,看来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了。 宫乱平定后,宰臣们议论不休。 在将近小半月后,宰臣才将拟定的处置方式上呈。协同作乱的人斩首不用说,平定骚乱时就已经斩了一批,这封折子中只定了燕王的下场——赐死。 跟多年前的废太子宁青云无异。 只是当年是圣人亲自批复的,如今却是皇后代替了御画。 宗室之人就算是赐死也会留个体面,保留全尸。 被赐死的兄弟很多,可宁轻衣是第一次亲自送兄弟一程。 牢狱中的宁群玉面上有青色的胡茬,半个月时间变得形销骨立。 “是谁?”燕王涩声问。 宁轻衣满足了他的好奇心,温声说:“崔。” 燕王头晕目眩,他府上姓崔的只有崔恩,他以为是为他出谋划策的崔恩!难怪这次处置崔家无人被牵连,他压根就是圣人埋在他身边的暗子。不过,真的是圣人吗?他仰头看着宁轻衣,声嘶力竭道:“你要保老六吗?他那么小,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皇位不是要落入小宗之手?到时候你还能做你的公主吗?” 宁轻衣对上燕王血红的眼眸,漫不经心道:“不能是我吗?” 燕王一愣,随后如遭雷击般浑身颤抖不已。他指着宁轻衣“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意识好似被风暴卷过,他隐约捕捉到一丝清明,他喃喃自语说:“圣人不会轻易杀我,是你、是你——”后宫完全在皇后掌控之中,而前朝的大臣,被清河买通的有几人?韦家人没得选择,越王府以清河马首是瞻,崔尚和山阳姑母这些年忽然跟清河亲近……他府上有清河的人,其余兄弟府中呢?他们兄弟处处互相提防,可没想过清河会是最终捅刀的人。身上冒出了一丝丝的寒气,燕王浑身冷得厉害。 宁轻衣对上燕王充满恨意的视线,幽幽道:“三郎及时上路,黄泉道上,大兄定会与你把酒言欢。” 从诏狱出来后,宁轻衣回了公主府中。 裴琢玉有段时间没见她,就算得了信也是提心吊胆的,这会儿见她归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她闷闷道:“怎么去了诏狱?那处阴冷风寒,伤身体。” 宁轻衣笑道:“我也没有那般脆弱。” 裴琢玉睨着她,不信她的话,抱着宁轻衣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问:“圣人如何?” 宁轻衣道:“已老。” 承天帝不能死,可也不能活。 她要从承天帝拿到辅政的诏书,拥有恰当的名位,而不是贸然迈出那一步。
第56章 天崩地裂 燕王逼宫带来的刺激极大,承天帝浑浑噩噩地躺了一段时间才能起身。 原本就衰败的身体更是如山崩,几乎不能离开药。 德妃被禁足、钟慧慧被下狱,留在甘露殿中照料承天帝的是韦昭。不过喂药这类的事情她可不会亲自动手,而是从容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与承天帝是年少夫妻,可如今她保养得宜,容颜如旧时,承天帝却是一副衰败之相,两人坐在一起极不相称。 “那逆子呢?”承天帝恢复意识后就要问燕王消息,昏沉中他清醒过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在牢狱中。他恨不得将那逆子扒皮抽筋,但想到江山,想到尚且年幼的周王,他不能如过去那般大开杀戒。囚着不处置是最好的。 韦昭掀了掀眼皮,淡然道:“三郎畏罪自杀了。” 甘露殿中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侍奉在一侧的医者忙不迭替气血逆冲的承天帝施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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