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脉婉惜一直知道这个道理。 但陆迟的死讯传来时,她还是不免震惊。 脉婉惜并不认识陆迟,或许陆迟可能是某一场戏的看客,而她不曾在意,可陆迟声满京都,就算是脉婉惜这样不舞刀弄枪的市井之人也知晓其骁勇善战之名。 惋惜过后,便是担心。 她不认识陆迟。 可江缔与陆迟相识多年。 那时她靠在窗边,久久看着平阳关的方向,从害怕征人不归,到变成忧心爱人伤怀。 好在,她还有机会与江缔再见,还可以包容她的情绪。 脉婉惜用手拭去江缔的泪水,轻吻了下江缔的唇角,出声安抚道:“阿朝阿朝,陆将军生前为国效忠,死后自会功德圆满,来世顺遂一生,安稳度日”。 江缔慢慢平复心情,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开口道:“惜娘,谢谢你”。 脉婉惜笑着抚上她的眉眼,而后道:“不必谢我,阿朝,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又为何与你相好呢”。 江缔带着些鼻音闷闷开口:“那又如何,我乐意”。 脉婉惜失笑,揽着江缔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 虽然久别重逢,但以后有的事叙旧的时候,眼下还有正事要做。 “阿朝,我来这几日,已经基本摸清了隋叶城的大概”,脉婉惜在纸上写写画画“隋叶城中大多数人从的是郑氏宗族,其余的也多是姻亲,这祭祀是他们祖上定下来的规矩,每年挑选适龄女子作为水神新娘,以保满族安宁”。 “你今日抓的这个县令,便是当下郑氏的族长,此处远离陛下耳目太久,本就没多少人愿意来隋叶城当个憋屈官,因而给他们钻了空子”。 江缔撑着下巴,看着脉婉惜画的图道:“所以,要么就久无京官,要么也是宗族族亲来做这官”。 脉婉惜点点头,她垂眸道:“那郑县令,可给阿朝说过什么”? 江缔皱了皱眉:“你说他说自己被胁迫那个”? “对”,脉婉惜放下笔,看着江缔“那并非完全编造,故事的主角确实在第一年就发现了当地残忍的祭祀,只不过不像郑县令说的一般狼狈为奸”。 “他当即想要上书禀报,只不过被当地郑氏的族人拦了下来,劝说诱导不成,便索性杀人灭口”。 江缔猛的握紧拳头。 他又是谁的儿子,又是几年寒窗苦读科考入仕,然后籍籍无名的死在这个偏远之地。 扎根在此处的郑氏,像一张蛛网,笼罩了整个隋叶城,等待着飞虫都自投罗网,每个人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个人都是蛛网的一部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然而这脆弱的蛛网,只要但凡用点蛮力就能破开。 只可惜,这份力,迟了百年才来。 如今这片土地上 不知埋葬了多少冤死的魂魄。 脉婉惜眼中愤恨,语气也变得坚决“我先前已经让将负责祭祀的长老神婆都关起来,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彻底断了这活祭”。 江缔了然“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江缔已经知道为什么成帝要让她来助脉婉惜一臂之力了。 若是在京都,皇帝的名头自然十分震慑人,可隋叶城画地为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对皇帝的敬畏心早就聊胜于无。 就算脉婉惜是定河使,那又如何,一个女子拿着一卷黄纸就来指手画脚,没人会听。 动不了眼下郑氏的核心——脉婉惜带来的那些人,也只有些软功夫,抵不过整个郑氏的围堵。 但江缔便不一样了。 她是将士,她身边跟的人个个都是战场厮杀留下来的精锐。 脉婉惜是破网的斧子,那她就是清理痕迹的风。 兵不血刃,那当然最好。 一路上许多人纷纷对她们投来疑惑的目光——大部分是因为江缔,但都被她身上的气势和腰间的配剑给劝退,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 比起来郑县令,那些所谓什么神婆长老就显得闹腾多,除了“祖宗之法不可弃”“牝鸡司晨不守妇道”“目无王法”的叫喊之外,再没什么可交流的了。 不过这种人就是有一点好,守口如碎瓶,仅仅一会儿江缔就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为了耳根清净,直接转身离去。 “郑县令既已经被控制住,我便再无顾虑”,脉婉惜与江缔并肩走在小路上“陛下吩咐,将为首之人全部押送回京,严惩以儆效尤,至于隋叶城,会有专人看管,如若再犯,即刻处死”。 “他郑家从今往后再也没法一家独大,只是可惜了人死不能复生”江缔叹息,随机又想到脉婉惜那几年的颠沛流离也是因为这该死的活祭,心中更是悲愤交加。 脉婉惜自然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情绪,本想开口安抚,却在看清眼前人影是愣了愣,而后拉了拉江缔的衣角:“阿朝”。 江缔随着她的视线往过去,之间面前的小路上赫然多了一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他的面容被宽大的帽檐遮掩,一时看不出真容,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大概是个男人。 江缔的手搭到剑上,另一只手护在脉婉惜身前,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 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先一步放下了帽檐。 江缔一天之内接受了两次惊讶冲击。 “宣嗣宁”? 眼前之人正是京中宣尚书寻找许久的儿子,谁能想到他竟然藏在隋叶城。 “阿朝,别来无恙”。 他浅笑开口,江缔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以至于她心口酸涩。 宣静因为在隋叶城的奔波,身上的衣衫虽然仍旧干净,但不可避免地暗沉起来,脸上也染上倦色。 他似乎沉稳了许多,从前总是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眸此刻无声的平静下来,也不像从前一般插科打诨咋咋呼呼,而是沉默寡言起来。 宣静身上被一股浓烈的悲痛笼罩。 江缔一时间有些陌生这样的宣静。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除了会回答问话,便再无动静。 好像以前气跑三四个学官的人不是他一样。 宣尚书当初给他起名是的夙愿,在闹腾了几年之后,竟然诡异的实现了愿望。 但在场的所以人,似乎都心有灵犀的知道宣静是为何而悲伤。 直到江缔将那封保存完好的信递出去时,宣静一直以来强撑的甲胄才开始一点点破碎。 他颤抖着接过信,紧紧握在手中,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从前四个人常相聚,除了远在京都的苏槐歌,如今屋内仅剩他们二人。 “陆眠晚……”宣静的眼眶通红,低声道:“你好狠的心”。 第91章 落定 江缔很容易就接受脉婉惜是定河使这个事实,但是对于宣静出现在此还是花了好些时间才压下自己的惊奇。 “嗣宁,你……”江缔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宣静失神落魄,最终只能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相顾无言。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宣静。 或许是从前宣静总是那个插科打诨的乐天派,好像悲伤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而如今宣静整个人被悲伤包裹。江缔直到此刻才直视他与陆迟的关系。 “无碍,”宣静哑着嗓子开口,将那封已经被自己捏皱的信放入怀中,抬起失神的双眸看着江缔“阿朝,问吧,你想知道的”。 江缔张了张口,心头涌上些许苦涩“你……什么时候来隋叶城的”? “运粮船什么时候来的,我就是什么时候来的”,宣静的手抚在胸口。 江缔皱眉,随即想到什么,不可置信道:“那同河开战的时候,你……” 宣静平白无故的不会留在这个地方,就算他护送粮船而来,他一个京官,留在这里,一无王命二无人手,又有什么用。 但若是存了私心那便不一样了。 “是啊”,宣静身体向后瘫在椅背上,“从他来同河驻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只不过战事交锋的时候我不能靠近,也帮不上什么忙”,他长舒一口气,哑声道:“我多想去见他,又不能乱了他的计划”。 江缔蓦然睁大瞳孔,震惊的看着宣静:“他的计划”? 她本以为那是陆迟无奈之举,却不曾想这番心思并非只一人知。 “眠晚没同我明说,可他怎么瞒得住我”宣静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同河的战火纷乱“他既不愿,我又有什么资格强求”。 “诶……”宣静的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幸好阿朝你不在当场,眠晚日日入我梦,可是扰的我难以安眠”。 江缔喉间像是被什么卡住一样,酸涩难以开口。 到底是故人入梦,还是夜夜难忘,魂牵梦绕? “好了阿朝”,他踉跄站起身“准备明日事宜,早些歇息吧”。 江缔沉默的点点头,她知道此刻千言万语,都再也听不进宣静心中。 “阿朝”,脉婉惜不知何时出现在江缔身前,担忧的看着她。 江缔伸手抱住脉婉惜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中。 她不敢想,如果她死在战场上,惜娘该如何伤心。 一如她不敢细想宣静的悲痛。 断弦人依旧,故人不再。 翌日 有了江家的亲兵协助,那些原本对朝廷季家的人爱答不理的郑氏族人,在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的威胁下,不情不愿的被带到了河边。 往日他们齐聚河边,通常都是祭祀,而现在,原本应该绑在水娘子身上的绳子此刻绑在长老身上,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也变成了郑县令等人。 脉婉惜正衣冠手持圣旨站在最前,江缔和宣静站在她的两侧。 宣静看起来已经没有昨日的失态,只不过眼睛有些红肿,神情淡漠 。 被“请”来的郑氏族人一开始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直到看见地上歪歪斜斜躺着几个人,瞬间像是炸开锅一样叽叽喳喳起来。 “诶,那不是长老和族长么,他们怎么被抓起来了”! “天理难容啊,我郑家是遭了什么罪啊”! “族长,族长啊——” “……” 混乱间有人想要扑上前去,被江家亲兵挡了回去,眼看那人还想再闹,一把锃亮的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前。 人倒是老实了,只是议论声依旧络绎不绝。 “诸位,”脉婉惜朗声开口,环视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人“我来时已经向诸位说过我等此行的目的,在此奉告诸位一句,少做些节外生枝的事情”。 当下就有个人不服,看身上的衣着,想必是本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看着脉婉惜,挥挥拳头开口道:“胡说八道,我们这几百年都没出过什么问题,偏偏你一来就要抓人,你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番话直接让原本不服气的人群直接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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