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手弄生绡白团扇 眉蹙秋波不解安 铜鼓声响扰清熟 乳燕去,飞华屋,悄无人,阴转午 晚凉新浴,手时似玉 谁来推绣户,梦断瑶台曲 忽闻帘外风,开门复动竹 疑是玉人来 石榴楠花俏朱红 好似何人洞房烛 遥遥相望无相识 不似当年胭脂旧 待浮花浪蕊都尽 伴君幽独,芳心千重似束 秋风惊绿,若待君来向此 花前对酒,簌簌不忍轻触 第4章 婉惜 那人上来实在站不住,整个人瘫在江缔面前,需得要两三个仆从才能把他扶起来。 “喝成这样,你们难道不知道他酒量不佳酒品不好?”江缔少时习武身量便比平常女子要高些 ,脉婉惜在她身边就恰恰矮了一头,对上瘫倒的人,翊朝第一女将的势头确实不小。 “小姐见谅,我们大人是翰林院修撰,最近跟夫人有争执,这才来撷兰苑消遣”。 为首的一个仆从脸被翰林院修撰压的通红,嘴上还是一个字不漏的解释着,好像江缔会找他们麻烦一般。 “带着你们大人回去吧,今日好歹没出事,明日误了朝,罪名可就大了”。 四品官的名头不算太大,但无疑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特别是她女将的身份,在旁人眼中分量就更不同。 “是是,小姐说的是”。 匆匆忙忙丢下这一句话后,一众仆从带着自家大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不知明日再在早朝上看到他,会是什么一番场景,但江缔想想,还不如猜测一下自己第一次上朝是什么感受罢。 不过说道场景…… 江缔想起自己身边似乎还有个佳人?转过头却发现脉婉惜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带了些许好奇与喜悦,不小心对上江缔的目光,还坦然莞尔一笑,倒是江缔被她看的有些别扭。 也是现在,江缔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她。 她先前的悲啼妆已经洗去,只轻点唇脂,双眸好似桃花般娇媚,顾盼间又是眼含秋波,笑起来配上她身上皎若云间月的气质更是婉转,不至倾国倾城,但也称的上一句国色天香谪仙子了。 当真是好看。 江缔将她的容貌描摹在心中,作为世家小姐她最不缺见的就是各样的美人,可不管是宥阳公主还是槐歌,都与她不同,大约是,各人各有其独特之气吧。 佳人虽美,可江缔在军营中混久了,见惯了他们大大咧咧的性子,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同她交谈,别开眼又显得失礼,更何况脉婉惜现在还看着她! “姑娘的舞很好看。” “多谢小姐夸赞。” 脉婉惜笑着退步,原来画本里的将军也会这样局促啊。 抛开别的不谈,她的舞确实好看,没有戏本就只按她自己意愿来跳的一支舞,洒脱中又带了别的感情,就像她身上无形的那一种气质一样。 而且,江缔描摹着她的容貌,似乎这声音与她之前在台上不同…… “苑主!”“阿朝”。 人也看了,舞也夸了,江缔一个第一次来撷兰苑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人,该继续说什么呢…… 好在被架出去的翰林院修撰引起了前面人的关注,苑中的管事和几个没被台上新戏吸引的看客闻声到后头来,实在是破了这相顾不相识的僵局。 “师傅,您没事吧?” “无碍,”脉婉惜望向江缔的目光很快又收回来,心下有了几分打算“小姐帮了我”。 管事身后探出一个闹袋来,看样子不过堪至总角,小小的少年郎穿着便服只到了她肩处,急匆匆的询问她是否有事,再得到回应和安抚的摸头之后,才放心下来,听说是江缔所帮之后便想去道谢,可转念一想对方是个将军,自己会不会太突兀了…… “哎,阿朝,听说这边出了点事,台子没事吧?”宣静跑的有些急,但江缔知道他根本不是担心谁,只是单纯的想换个地方“看戏”。 “台子有没有事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快就要有事了,”正好活动了下筋骨,人都送上门了不上手不是她江亦朝的风格“怎么样啊宣嗣宁,新仇旧恨一起报?” 宣静马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会吧阿朝,我听说你英雄救美来关心一下,就这么对我?” 江缔:“……”啧,真动手御史台的笔杆子能断在桌子上。 “多谢小姐出手相助。” 正说着,那个少年走过来一板一眼的同她行了个揖礼,一本正经的道谢,身板虽然不大,可江缔看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江缔扶他起来,目光便又落在了脉婉惜身上,长长的广袖拖在了地上,所幸没有沾上尘土,可裙下摆还是破了个口子,实在是美中不足了。 “恕在下冒昧,不知苑主芳名?” 江缔自然不用再自我介绍一遍,上午的圣旨刚颁发,下午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她江缔的大名,虽不是都见过她本尊,但心里也有这个底,无奈旁人只辩她女儿身奇,无人想她暮宿塞外苦。 如此,脉婉惜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唤她“小姐”避嫌,又能让徒弟行礼道谢,必然是早就有所知晓。 “妾身姓脉,叫婉惜,见过小姐”。 脉婉惜垂眸浅蹲,盘算着自己的打算有几分实现的可能。 “莫?” “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脉婉惜笑着还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果然是妆造看人,不是人靠妆造。 婉惜。 也是,若不是突生变故让人惋惜,哪个良家女愿意来做这等费时费力的工作。 “好名字。”江缔垂眸,虽然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但却莫名想起自己的名字来。 婉惜惋惜,至少,她惋惜的,只能是过去。 不过江缔倒是很想知道,她眼里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对了嗣宁,我回京前看城外有几处地方文竹茂盛,你看要不要见见?”江缔道。 “不见。” 宣静回答的很快,明明之前还在叹息自己没能养上这么一株文竹,现在反而拒绝的毫不犹豫。 “行吧。” 江缔虽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么的,但出现在了这里,就免不了让人打起几分防备了。 但她江缔今天,可是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 “师傅,咱们回去吧?” 少年看了看江缔,又看了看自家师傅,出声道。 “不了,阿灼你先回去吧,”脉婉惜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似乎有几分可惜,但她还是向江缔说道:“小姐可否赏脸,与妾身私下交谈?” 果然。 她眸中一瞬间的精明不像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在戏班过日子的人,看来真的是家中出事,才放下身来讨生活。 旁人见她,第一眼好奇,第二眼有敬佩也有议论纷纷,即便有想要拉她入营的,大抵也不应该在这个戏院里。 可她到底是落魄小姐还是流浪孤女,江缔不得而知,但是她有这个探知的机会。 “好。” “阿朝,可以啊你”。 宣静见好友都一口答应了,也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只是宣公子临走前还不忘调侃一下江缔再走,真是欠揍。 后面的人很快散去,只留下了江缔和脉婉惜两人。 “苑主留我下来,难不成是有事相求?” 江缔不放过脉婉惜的一举一动,她身上的不确定性太强了,就像突厥那位和朝堂上的满座衣冠一样。 但江缔不是在问她是否“有事相求”,而是在确定她“有事相求”。 脉婉惜并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来:“将军知道吗,我自六岁起就在撷兰苑里,每日来来往往的王公子弟达官贵人,妾身要见不少。” “所以?” “所以妾身想与将军做个交易。” “苑主觉得自己是站在什么身份立场上来与本将做交易,又或者,苑主要换什么东西,能让本将心动?” 她独自一人把撷兰苑发扬光大,这一点固然可敬,但可敬不代表可信,正如她所说,这么多年来她什么人没见过,何必选择一个认识还不到半个时辰的陌生人。 而一个撷兰苑苑主,能拿什么作为筹码与她交易? “妾身一介伶人,自然不敢与将军比肩,”脉婉惜平静的接下江缔的目光,藏在袖口里的手却在轻微发颤“妾身与撷兰苑向来远离纠纷,妾身站在此处和将军谈论的底气就在将军同妾身一样,都是女人。” 都是女人。 “女人更能理解女人,将军,妾身说的可对?” 脉婉惜从来不信那套腐儒的墨守成规。 但她也怕江缔是那样的人。 毕竟这样的话,她从来没听过几句。 江缔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如此说辞,可又在情理之中,京都第一戏院之主,得圣上暗许的良家,她与她,一个戏班主一个女将军,确实是难得的相遇。 只是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十几年前早就有人和她说过“女人也可以帮助女人”一类之言。 脉婉惜,她果真非同寻常,知道用这一点来拉近距离,同时又展现自己的能力。 江缔愣了神,就说明脉婉惜成功了。 “苑主想换什么?” 有趣,不听听可惜了。 “将军知道的,撷兰苑能有今天的成就固然离不开妾身等人的努力,可妾身的能力还没发保证撷兰苑永远安然无恙,但若有权贵相助就不同了。” “将军为女子,在朝堂之上多少会受人针对相较于其他大人难以攒权,更是某些人千夫所指的对象,若是办事效率难免低下。” 脉婉惜说着,张开自己的双臂,目光如炬的看着江缔:“将军愿意保撷兰苑无忧,我撷兰苑必是小姐最大的助力和私库。” 脉婉惜看来还是有所保留。 撷兰苑的事不宜操之过急,果然是个聪明的。 江缔没说话,只是干鼓了几下掌。 她说的不错,自己女子身份在有些事上必然受限,有一个明面不显暗中办事的地方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便利,撷兰苑这样人多眼杂之地,探寻信息谋划策略何曾不是一个好的起步。 往往在他们看来荒唐不可能的地方,反而越是她立足的根基。 要庇护一个戏院,对于江家大小姐,宣威将军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的散阶加上对于权势的不关心,能大大减少皇帝所谓“功高震主”之心。 确实是个双赢之计。 只是这些事她是从何而知? 又如何能保证撷兰苑有能力为她所用? 那人的出现,撷兰苑的风雨还未平。 江缔想起右边不对外开放的楼阁,处处显着有人居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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