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思对服务员招招手:“小爱,今天我多带了一个同学来吃饭,这些菜可能不够吃。你看看叫厨房那边多做一道菜吧。” 陈七月按下叶九思的手,其实她想到那些,根本没有胃口,说:“够吃了,我饭量不大的。” 叶九思笑了,一个反手握住了陈七月的手臂,然后往前伸,一直到她的腰,用力一捏,说:“难怪你身材那么好!” 陈七月涨红了脸,身体缩了回去,握住了叶九思伸到自己身边的手腕,说:“你说什么呢?” 陈七月却没有要推开叶九思的手的意思。 一阵打闹后,两个人又陷入到了寂静当中。吃过午饭后,叶九思对陈七月说:“七月,我们上三楼吧。三楼有得睡觉。” 两个女孩子走上逼仄又陡峭的楼梯,看见三楼有两个房间,还有一个差不多有半层楼大的露台。露台外透进来的光引得她们往外走去,外面的风景却不开阔——毕竟这是老城区,眼前只看到其他户人家的窗口、还有天台上的盆栽、晾衣杆和随风飘扬的校服、床单和被单。 九月的阳光晒得她们的脸有些发烫,陈七月终于调整好情绪,问叶九思:“你平时晚上也住在这里吗?” 叶九思摇头:“是我高中考来了这边,我家人才买了这栋楼。” 陈七月低下头,不说话了。叶九思其实从不想对外人透露自己的家境——但是自己非正常的入学方式早就让她家的情况成为学校里公开的秘密。但是只要她不开口说,那些议论不过是捕风捉影。 今天她竟然主动开口对陈七月说。等话说出去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却又没有“一不小心说错话”的羞愧感。 但是她一眼就捕捉到了陈七月的目光,有些躲闪。她可能并不想知道这些情况吧。她拉着陈七月,说:“外面太晒了,我们进去睡觉吧。” 陈七月抱紧了夹在胸前的笔记本,说:“我中午要整理笔记呢!” 两个人走进三楼里的一个房间——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桌椅刚好在床边。叶九思脱掉身上的校服,把它挂在窗台外,身上只穿着成套的内衣。陈七月本来想翻开笔记本,结果就是因为多看一眼,整个人愣住。 叶九思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这个举动究竟是出于多年来“不能穿外出衣服上床”的习惯,还是为了刻意展现什么,但是当她赤身面对着另一个人时,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胸口内的波澜起伏。 陈七月用力地深呼吸以平缓内心的悸动——校服确实像盲盒的外包装,里面能囊括各种各样的身体。叶九思太瘦了,甚至能隐约看到她的肋骨。但是她的皮肤却紧致又光滑,在窗外阳光的透视下熠熠生辉。她所有的身体线条都是一笔带过,串联起她的脂肪、肌肉、骨骼,是一个滴水不漏的整体。 叶九思背过陈七月,拉上窗帘,然后钻进被子里。在被子的裹挟下,叶九思像一块饱满的巨型玉佩。她的身体实在算不上“完美身材”,但是因为她从未向世俗妥协,所以这副躯体里充满原始、张扬的生命力。 “你复习吧,我先睡觉了。我好困。”叶九思用闭眼来延缓自己心思败露的进度。她微微地睁开眼睛,打量着端坐在书桌前的陈七月。她握着笔,眼神坚定地盯着笔记本——外面零星的喧闹和陈七月笔尖的声响都被叶九思无视,她的世界太安静,安静得让她听见了陈七月的阵阵爽朗笑声。 此刻的她绷紧着脸,神情严肃。平日嘻嘻哈哈的她,现在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其实陈七月的眼睛早已无法对焦,思绪也飘到了远方。她还在假装学习,明知道读书并非一定能有好出路,但是她在这个档期只能演好“好好学习”的戏份。陈七月突然想明白这一点,走到叶九思身边,问:“叶九思,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呛褚之劲?” 叶九思回头,看见是陈七月,她似乎在用火把,不断地灼烤着她的后背。本来想说她看不惯褚之劲的某些行为,但是开口却说:“要是你说这话,我也一样会这么对你。” 陈七月问:“你这个假设,是建立在我跟褚之劲不一样的基础上吧?那你觉得我跟褚之劲有什么不一样?”其实她要这么直白地问,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就是想打听叶九思的口风,来给自己的猜测一个正确答案。 她活得太应试了,面对一切问题总想要参考答案,她受不了猜测。 叶九思长期在她脑海的世界里自由驰骋,只想细细地品尝她的触感、气味、笑容还有其它。目前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想在偌大的世界里慢慢斟酌。要是把话说得太明显了,生活显然不够味道:“我就喜欢看着褚之劲那种张扬又自信的傻男孩吃瘪。” 陈七月突然想起中午在叶家不动产里看到的一切,只好无奈地接话:“我也是。”
第5章 【5】2001·渴、灼热的渴
叶九思长期在她脑海的世界里自由驰骋,只想细细地品尝她的触感、气味、笑容还有其它。目前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想在偌大的世界里慢慢斟酌。要是把话说得太明显了,生活显然不够味道:“我就喜欢看着褚之劲那种张扬又自信的傻男孩吃瘪。” 陈七月突然想起中午在叶家不动产里看到的一切,只好无奈地接话:“我也是。” 谁也没有再说话了,她们透过玻璃窗看向教室里面——褚之劲果然像陈七月说的一样,一个一个地到男生的座位前当说客。他们不屑于为那不能给高考加分的项目施舍半点声音,所以根本不想站起来。 高大挺拔的褚之劲只好弓下身体,带着笑脸娓娓道来。等到他们不耐烦地拒绝他的时候,他也只能挂着笑脸向对方赔不是——毕竟刚才在台上,他已经把班里所有的男生给得罪完了。 努力了几个课间,到晚饭时间的时候,褚之劲也只能多劝说一个人加入比赛队伍——一个矮矮胖胖的男生,站起来的时候有很明显的高低肩,镜框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压得变形了,跟高低肩的方向完全相反。他一边咀嚼着饼干,一边挪动到褚之劲面前,说:“阿劲,我们什么时候训练?” “等我安排吧!”褚之劲的声音有些急促。那个男生似乎懂了什么,转身就走开了。褚之劲耷拉着身体地坐在椅子上,头仰望天花板。蒋士颖的眼珠往同桌那边瞥过去,瞬间就收回,他的身体都没动过——除了在草稿纸上演算的手,他解开最后一道数学题之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褚之劲说:“我们去吃饭吧。” 褚之劲目光涣散,完全没给蒋士颖任何反应。 蒋士颖在褚之劲的眼前晃了晃手,褚之劲仍然不为所动。蒋士颖明白褚之劲在为什么而难过。褚之劲的情绪伸出了一只干瘦又布满青筋还带有锐利指甲的爪,狠狠地抓住了蒋士颖那颗柔软的心。那爪上的荆棘还刺入了他的心里,让他面不改色地强忍着不能流露的阵痛。他除了拍了拍褚之劲的肩膀,什么也做不了。 他再拍一下褚之劲的肩膀之后,转身开始写那种能在零碎时间做的语法改错题。蒋士颖不经意间的抬头,发现了不远处的陈七月和叶九思,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目光还时不时地飘向自己这边。 蒋士颖瞬间脸红得低下头——如果他跟她们有相同的性别身份,他或许就能光明正大地给褚之劲一个拥抱,紧紧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里,甜甜腻腻地说:“阿劲,没事的,你还有我呢!” 但是他满腔的热烈,只能化作最多两下的拍打。 太克制了。 为什么男孩子与男孩子之间“过于亲密”的举动都会不合时宜? 褚之劲最后深深呼了一口气,舒展身体,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说:“小颖,今晚我不饿,陪我去操场打一下球好不好?” 蒋士颖迟疑了一阵,才说:“好啊!” 褚之劲一只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搭着蒋士颖的肩膀,踏着夕阳走出教室。在十二班,男生本是稀有物种,像他们身高出挑又有较好运动能力的,更是鹤立鸡群。他们走路都带着风,惹得连陈七月和叶九思都抬头看他们。 陈七月本想转身对叶九思说话,但是她的情绪还没从中午受到的震撼中抽离出来。她还是无所事事地盯着摊开在书桌前的文言文阅读题,在死抠某个超纲词的现代汉语意思,就像人紧张的时候会抠指甲一般。 叶九思刚好写完小说的一个段落,她用笔戳了一下陈七月的后背。 陈七月心里激起一阵狂乱,她回头看叶九思,问:“怎么啦?” 叶九思用笔又指了一下走出教室的两个男生,说:“褚之劲刚刚是不是闹小情绪了?去吃饭都带着篮球。” “我看是的,尤其是你当着全班的面呛他……”陈七月一边说,一边从叶九思堆在桌子一角的书本和卷子中,抽出了一张地理卷子,发现上面写了几道选择题。陈七月涌起了去买彩票的冲动。 她扫了一眼第一题,说:“叶九思同学,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开始写卷子了呢!”陈七月一边摇头一边说,“敢情你是练大写英文书法呢!这几题你全都选错了。” 这个下午,叶九思虽然表面上在很认真地进行创作,实际上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她发现陈七月从她家买的那房子里出来之后,一直都沉默不语。她尝试过问陈七月,但是陈七月却说“没事”。 现在见到她重新舒展眉目,叶九思笑着夺过陈七月手上的卷子,旋即有些腼腆地说:“好了,我连地理书都没翻开过,你就别再调侃我啦!” “那就一起去吃饭!”陈七月说,“中午你请我吃得那么好,我真的受不起。晚上别再带我去那里了……” “那你想吃什么?”叶九思小心翼翼地问。 “今晚我也不想吃太多,我们去看看路边看看有没有牛杂。”陈七月站起来,把她垂下的长发全部盘着扎起来,顺手把“古诗文必背六十四篇”小册子放在裤袋里。叶九思却又把它从陈七月的裤兜里拿出来,放在她的桌面上,说:“十二班的人最爱这种形式主义了。” “说得好像你不是十二班的人一样,啧啧啧!”陈七月摇摇头,说。 两个人走出教室,往楼梯下缓缓地走。等她们走到相对空旷的操场时,叶九思才低声对陈七月说:“我不喜欢十二班,不过十二班还有一点好——大家都比较安静,不太影响我创作。” 家境殷实才有做咸鱼的资格啊——陈七月感叹。她做了一个下午的心理重建,现在比较能接受叶九思的说辞——至少这代表着她愿意向自己打开心扉。 她们远远地看见褚之劲、蒋士颖和一群可能是他们高一的同班男生在打球,异口同声地说:“啊?!原来他们没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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