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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七月耸肩，摇了摇头：“我们班的男生肯定打不过八班他们，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哎。”秦晚芝挽着陈七月的手臂，陈七月只好放下本拿在手中的学习资料，发现叶九思低着头就在球场边写她的那本厚厚的本子。秦晚芝在陈七月耳边细声说：“那个女生学习好勤奋啊……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写？” “你也可以写啊！”陈七月笑了，“别看男孩子打球就好了。” “算了，还是看他们打球好了。”秦晚芝说，“我没有这么强的魄力。感觉看看他们打球，还能感受到一点生命的活力。” 陈七月也在内心里附和着。从小到大，她接触到的男生都是闹哄哄的，还总升腾起一股热腾腾的臭气。但她能从他们张扬的气息和举止中，却很神奇地嗅到一种源自于生命最远处的野性和活力。生活在文明里太久了，只有这种气息才能让她想起，自己到底从何而来。 球场那边，那股气息又聚拢在一起，翻山倒海地往陈七月面前扑过来——一团团精壮结实的肉体用力地围着那塑料球闹腾着。汗水从他们的脖颈、手前臂和小腿上冒出来，夹杂着皮肤的光泽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在这一场游戏的规则当中，进球就是人类生命野性得胜的代表。所以每次有人进球，秦晚芝和陈七月都会欢呼。 其实她们也分不清哪些人是自己班的，哪些是隔壁班的。她们不在意。 但褚之劲很在意是谁进球——十二班的男生只有他和蒋士颖能进球，其它的进球都是隔壁班的。这意味着他们班在这场球赛中的节节失利。褚之劲对别的事情都持有无所谓的态度，唯独这件事，他特别上心。 尤其是陈七月和秦晚芝竟然因为隔壁班的入球而欢呼，自己脸面尽失，快要打铃的时候，从四肢到脑海都涌起一股疲倦感，他最后一点力气用来把紧握在手里的篮球往地上一砸，垂着头离去。 大家都愣住在原地，蒋士颖连忙追了上去。 陈七月拉着秦晚芝的衣袖，把头侧到她的耳边，说：“这蒋士颖，怎么这么像小媳妇啊？” “你怎么还叫他‘蒋士颖’呢？”秦晚芝挤眉弄眼地笑着，“这多不礼貌啊！得尊称人家是‘褚夫人’呢！” 低着头在操场边写小说的叶九思，被篮球落地的声音吸引注意力。陈七月方才的欢呼声刺在了叶九思的脑袋上，让她全身发麻。 似乎也不能免俗——男孩子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女孩子在场边欢呼发花痴，这几乎成了异性恋霸权主义下一种烂俗的言情小说套路。她以为陈七月会不一样，结果她还是成为了一个烂俗普通人。 但是一阵剧烈发麻之下，她内心深处却有一丝阴阴的酸楚——她也想当个普通人，放开自己那些与生俱来的桎梏，全身心投入地对着球场里的男孩子欢呼。不为喜欢谁，只为不顾及一切地宣泄自己。某种程度而言，陈七月那玲珑又曼妙的身段，正是由她那颗世俗而又有烟火气的心锻造出来的，她在帮叶九思宣泄情绪。 可是为什么是陈七月……叶九思不断用力地攥着手中的笔，直到褚之劲愤然离场而蒋士颖匆忙追上去时，才把叶九思从刚才的内心漩涡中抽离出来。她转头凝望着走远的两个男生，蒋士颖一把勾住了褚之劲的肩膀，用力地拍了两下。 “秦晚芝！班主任找你！”响亮而刺耳的声音响起，叶九思又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叶九思和陈七月的脸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向两个男生。所以叶九思一回头，她的眼神就对上陈七月的正脸。 叶九思吓得连忙低下头，就像触摸到开水后下意识地抽开的手一样。她真的犹如她名字所在的季节一样，炙热得快要把她的魂魄给蒸发了。 陈七月落单了，她大步往前，坐在叶九思身旁。 “叶九思！你记得我昨天晚上说褚之劲和蒋士颖的事情吗？”陈七月手臂贴住了叶九思的手臂，“我感觉我的猜测是对的……你看看刚才的他们。” “我看见了。”叶九思想缩开自己被陈七月的肉体贴住的部位——很痒，但她贪恋那一股火热的温暖的她却强行忍住，脚趾紧紧地抓住了鞋底。旋即而来，脸颊连着耳根一大片地在发麻。 “我觉得蒋士颖对褚之劲真的还挺好的。”叶九思说，“希望褚之劲不要这么没心没肺，当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对了，你觉得蒋士颖是真的喜欢褚之劲吗？”陈七月问。 “我也不知道。”叶九思合上本子，把东西收进帆布包里，“只是我觉得，无论蒋士颖那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不应该被亏待……” 非常圆滑的答案。 可能再揣测下去，就要暴露自己了。 “九思，你中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陈七月又把头靠近叶九思，“今天没人陪我吃饭。” 在陈七月提起请求的时候，叶九思胸口上涌起一阵酸楚的搅动，她深呼吸一口气，想压抑住快要喷涌而出的狂喜——直到后一句话的出现，叶九思突然想起那个跟陈七月手挽手的女生。她只好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不在饭堂吃哦。” “没关系，我也不想吃饭堂了。我们去外面找找有什么吃的吧。”2001年的陈七月在说出这句话前，虽然对自己的现状还是感到不满，但是她还是相信努力考出好成绩，就能改善自己的生活。 直到她这次和叶九思一起吃的一顿饭，深深地震撼了陈七月。
第4章 【4】2001·小洋楼
“褚之劲同学担任高二12班的体育委员。” 高二开学的第三天下午，金黄色的猛烈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照射下来，让带灰的白色墙壁更显昏暗。教室左上角的电扇彻底罢工，悠闲地看着剩下三个风扇吱吱呀呀地一边转动一边抱怨。缠绵的午觉还盘踞在褚之劲的身体里，一伸懒腰一张嘴，又是一种留恋余温——直到他听见班主任说的那句话。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褚之劲——他那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讲台的样子瞬间惹起了哄堂大笑。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点了火，让他胸口里的滚烫处开始温热——燃料就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在篮球场上的失利。 午饭的时候，他手上拿着勺子，饭盒就放在跟前，但是他送进嘴里的那口饭却迟迟吞不下。蒋士颖对他说了很多，让他放宽心，这不重要。但褚之劲全然没注意到他皱起的眉头和快要含着泪的眼睛。 体育委员除了带体育课之外，还要负责篮球级赛组织和训练。老师的声音并没有消散在空气中，而是变成一股电流，注入到褚之劲的脊梁中。他挺直腰，摊开本子，开始在空白部分设计球赛的战术。 下课之后，教室里只有嗡嗡响的电扇声和细碎的说话声。除了少部分人走到走廊上透气之外，其他人都继续坐在座位上埋头写作业——当然除了叶九思。她笔下一切总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褚之劲起身走到讲台上，对着这寂静的教室，开嗓说：“同学们，我们来说一下下个月篮球级赛的事情。” 电扇嗡嗡的声音，甚至没有盖住笔尖在试卷上摩擦的声音。 “男生们，有没有想要参赛的？”褚之劲不安地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 全班除了蒋士颖神色坚定地举起手之外，其他的男生要么不屑地抬头看一眼，有的甚至根本不抬头。 “你们能不能积极一点？”褚之劲拿起放在讲台上的大三角尺，在讲台上敲了几下。这下最终换来犹如烟花一般的注意力——分散又转瞬即逝。褚之劲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拖长声音说：“你们是男的，能不能别这么娘？参加一点阳刚的运动？” 叶九思猛地起身，用力合上书本，拿起水杯，一边拧开盖子一边对褚之劲说：“一天到晚娘娘娘的，是有多缺妈么？”说完之后，叶九思把拿在手上的杯子举起来，摇了一下，慢悠悠地出来。 她轻盈自在地往外走的步伐似乎跟班里人的笑声绑在了一起，一走出去，笑声全都扯出来了。褚之劲尴尬的情绪让他不自觉地嘟起嘴，眼神幽怨地看了一眼叶九思，但看着她的背影，又突然感觉心跳在加速——也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那是叶九思。 在一片笑声中，就数陈七月的笑声最响亮。她走到讲台上，在褚之劲的耳边说：“你这方式方法不对，篮球级赛是男生上场的，我们班又恰好没几个男的。你本来在私底下一个个去找就好了，根本没必要站在讲台上吼。” 陈七月说完，耸肩一下，用手肘轻轻推褚之劲，接着也往教室外面走。她看见叶九思双手握着放在阳台围栏上的水杯，下巴放在杯盖上，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她本想走近叶九思，结果步伐却停住了。 明明中午还愉快地答应了叶九思一起吃饭，但现在却迟疑了。陈七月正好奇叶九思会带她到哪里吃饭的时候，叶九思带着自己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座旧的三层小洋楼。 楼梯有些逼仄，光线在附近建筑群的东躲西藏中，能够透进来的已所剩无几。陈七月仰着头问叶九思：“你这找的是什么饭店啊？在一个这么角落的地方……它真的能有生意吗？” 叶九思说：“这不是饭店。” 陈七月的疑问还没有解除，二层的厅堂映入眼帘。天花板上有透射着淡黄色光的吊灯，垂直下来就是一张盖着米白色桌布的圆桌。圆桌中央还有个玻璃转盘，转盘正中央放着一束花。两个女孩子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是端着饭菜上桌的厨师，第一道菜是清蒸鲈鱼，鲜嫩的鱼肉浇上了清甜的酱油，还有几束香菜作为点缀；第二道菜是一道摆放整齐的蜜汁叉烧；第三道菜是水煮油麦菜。菜式虽然都非常家常，但是那出品却犹如饭馆一般。 叶九思拉开一张椅子，向陈七月示意，说：“坐吧。” 陈七月诚惶诚恐地坐下，一位服务员麻利地把饭端到了自己面前。她问叶九思：“这也太像外面的饭店了吧？” 叶九思看着陈七月的脸，笑了笑，说：“这还真不是饭店。这栋楼都是我家买下来的，专门给我中午休息的。厨师和服务员也是我家请的。” 陈七月想起这些天班级里流传的，关于叶九思的家世的内容。她本来对这些八卦持不屑一顾的态度，结果今天却亲眼所见。她想到了自己家——她一家四口人住的房子还没有叶九思午休地方的一层那么大。以前父母总是叫她好好读书、好好读书，把书读出了名堂就能换来好日子。 但什么才是“好日子”？她到底要投入多少年的青春年华，才能触碰到叶九思家的起点？她曾经是义无反顾、所向披靡地去学习，现在突然一阵剧烈的无力感笼罩在她的心头，蔓延到她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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