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听见刺耳又嘈杂的,游戏厮杀的声音。新家客厅宽敞了不少,在门口听不见炒菜的声音。 陈大暑盘着腿我在沙发上,横屏拿着手机正在打游戏,太过投入以至于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在厨房里忙活的刘淑宁丝滑地推开厨房门,端出一碟热腾腾的酱油淋清蒸鱼,转头看了一眼陈七月,脸上倒是面无表情,只是冷而急促地抛下一句:“回来啦?” “外婆!鱼好香哦!”陈知衡笑着说,“可惜我们家已经吃完饭了。” 在陈知衡面前,刘淑宁的脸上才绽放出笑容,说:“你们家这么早吃饭哦?你舅舅刚上完补习班回来,放学比较晚,所以我们现在才吃上饭咯!” 叶明斐倒是找了一个小沙发,睁着大眼睛,紧闭嘴巴,一屁股坐下去,就一言不发了。 陈七月知道,她离婚这件事,在自己家也是搞得有一段时间,大家都鸡犬不宁,现在父母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 陈大暑放下有些发烫的手机,瞄了一眼陈七月,就把眼睛挪开了。陈七月当然注意到了弟弟的这一举动——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陈大暑疏远姐姐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一家三口上桌之后,陈七月拉着叶九思坐在餐桌前,她半个身子趴在餐桌上,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脸,说:“爸,妈,大暑,我准备跟叶九思办一场婚礼。” 语句短促、精炼、决绝,没有半分要商量的意思。 “你们办这个干什么呀?”刘淑宁的手没有停过,她又夹了一块鸡肉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浪费钱。” “那为什么大家都办?”陈七月说,“难道他们的钱就不是钱了?” “可是你们两个……”陈冠明说了一半,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躲闪,“你们两个是女的,你要这么搞,也不知道亲戚们会怎么说。难为两个孩子了,她们从小注定就多比别人承受一些流言的压力。” “我们会一直陪在孩子身边,竭尽我们全部人的力量来支持她们。”叶九思说,“有我们撑腰,我相信孩子们不会感到孤单的。” “是啊,衡衡班里的人,好像都知道我跟思思的情况,思思还是他们最喜欢的老师,所以一切都还好。”陈七月说。 刘淑宁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你要说我老古板也好,怎样也好,我们始终觉得,两个女的在一起,很奇怪,不太行。” “哪里不行了?”陈七月的身子往后仰,手臂展开,手指指着自己的胸膛,“你看我这么多年,没穿没烂的,不还是好好的?” “那你们老了怎么办?”陈冠明问,“七月,你有两个孩子,倒是还好,那叶九思怎么办?她膝下是没有孩子的吧!” “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说了要办婚礼,那当然也不只是走个形式,”陈七月说,“最近广州放宽了‘意定监护’的范围,我们跟对方做一个公证,成为对方的意定监护人,这跟结婚也没有太大区别吧?” “七月,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能自己决定,自己承担就好。”刘淑宁无可奈何地说,“不过我始终还是觉得,一男一女在一起,结婚生子才是最好的。” 餐桌上的人争论着,没人发现陈大暑的筷子已经停下很久了,他一直低着头,绷紧脸,眼眶不断地发热。 午饭结束后,刘淑宁回房间睡觉,陈冠明在厨房里洗碗,客厅里只剩下陈大暑还有陈七月一家。 陈大暑放下手机,幽幽地开口:“姐。” 陈七月抬起头,用平静而温柔的深情看陈大暑,说:“怎么啦?” “姐……”陈大暑又重复喊了一下陈七月的称呼,低下头,咽了一口唾沫,说,“你能支持一下我吗?我……我喜欢男生。我怕我一个人,面对不了爸爸妈妈那边的压力。”
第135章 【139-140】2019·自由心证
5月。 陈七月和叶九思都心有灵犀地喜欢五月,因为这时候,东南季风已经把寒气吃干抹净,却又还没有消化殆尽,在酷暑季风的肚子里打转着。酷暑中透出寒意,中和一下便是初夏的温暖。 婚礼的选址定在了城郊一处空气清新的小花园里,周围几乎没有高楼,一眼看过去,灌木围成的小围墙,上面挂满了太阳花,还有乳白色的其它品种的花点缀其中,橙黄色、油油暗绿色还有清新的白色相互交错。 陈大暑身穿着墨绿色三分短裤,露出纤长白皙却又肌肉结实的小腿,他身上穿着一件亮橙色的宽松短袖衬衫。他身旁还有一个四肢展开的男孩子,穿着浅绿色上衣,米黄色的长裤。 两个少年都穿上了洁白如新的球鞋。 他们的眼里隐隐地藏着笑,时不时与对方对视着。那个男孩子快速地张望四周,悄悄把手伸出来,露出调皮的眯眼笑,快速地蹭了几下陈大暑的手背。陈大暑耳根都红了,低下头含着笑。 靠近舞台的两张小桌子上,一边摆了一个四层高的高脚架,上面琳琅满目地摆上了蔓越莓曲奇、蓝莓芝士蛋糕、提拉米苏等糕点,靠近灌木围墙的长条桌子上,摆上了几个冒出水珠的、带水龙头的饮料罐,里面装上了橙汁、芒果汁、葡萄汁、奇异果汁。 一旁还有几个温婉的白色陶瓷茶壶,里面泡着玫瑰花茶。 “我好像都没见过男人抱在一起跳舞。”褚之劲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钮扣衬衫,壮硕的身材快要撑破这件衣服。他一口喝完放在桌子前的冰镇可乐,对坐在一旁的蒋士颖说。 蒋士颖看着褚之劲右手的手腕上的六色彩虹手环,看得有些出神。 他身上穿着浅蓝色的休闲衬衫,领口随意地扎起彩虹领巾。跟着褚之劲健身了几个月,蒋士颖的身型也厚实了不少,但相比褚之劲,还是比较纤长。他笑着说:“健身房里有很多阿姨在学肚皮舞,你不跟他们学?” 褚之劲伸出手,轻轻地拍打蒋士颖的后脑勺,说:“你说啥呢?” 蒋士颖觉得,褚之劲不会跳这种不“男性化”的舞蹈,结果下一秒,他却一把用力抓住蒋士颖的手腕,拖着他到舞台中央,贴着蒋士颖的身子紧紧相拥,还灵活地扭动腰肢。 陈大暑和他身边的男孩子看得忍不住笑出声。 坐在会场另一个角落的叶九思父母,表情极其祥和,他们同步地拿起茶杯垫上的杯子,细细泯了一口茶,又同步放下杯子。叶九思的父亲看着一边傻笑一边跳贴面舞的两个高大男人,说:“他们都是思思的同学吧?” “是呀,今年也三十四岁了。”叶九思母亲感叹道,“我们三十几岁的时候,思思已经上小学了,我们就没有他们的潇洒。” “那倒不会。”叶九思的父亲说,“看着他们这么开心,我都忘了我们已经六十几岁了。” “他们这辈子会过得很开心吧?”叶九思的母亲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刘淑宁和陈冠明在会场外的外花园逛了一圈,走得有些疲倦,想回去休息一下,结果碰上了刚刚停在入口处的车子。 下车的女人戴着一副造型浮夸、体积巨大的白边墨镜,身穿一件土黄色的紧身露脐装,下身穿着一条棕色阔腿灯芯绒长裤,两边耳朵戴上了彩虹色的耳环吊坠,吊坠有一拳大,底部快要碰到秦晚芝的锁骨上。 秦晚芝一如往常地留了利落平整的寸头,眼周涂上了色彩鲜艳的彩虹眼影,还有大红色的厚唇釉。她按了一下车钥匙,汽车的双闪灯闪了一下,喇叭发出些许声音。与她打照面的陈冠明和刘淑宁吓得挺住了脚步。 秦晚芝低下头,双手捏着墨镜的一角,把它往下拉,笑着说:“叔叔好!阿姨好!我是七月的好朋友秦晚芝,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记得!”刘淑宁有些急促地点着头,笑着说,“进来吧!” 秦晚芝从单肩包里拿出GoPro,把镜头对准自己,又对着镜头招招手,用极富感染力的声音说道:“Hello大家好!我是芝芝,今天我要来参加一场非常独特的婚礼,它不是大众熟知的酒楼摆酒,风光大办,这场婚礼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亲友团,在一个安静的小花园里举办,最重要的是,新人是一对……拉拉。” “晚芝,你在拍视频吗?”陈冠明问。 “是呀!”秦晚芝说着,调整一下镜头的位置,把陈冠明和刘淑宁纳入到取景框中,说,“这就是一方新人的父母,嗨!” 陈冠明和刘淑宁也跟着秦晚芝,腼腆地笑着对镜头打招呼。 秦晚芝放下GoPro,对陈七月父母说:“现在我在B站、西瓜视频还有Youtube都有同步更新视频,所有平台的粉丝加起来快两百万了。” 陈冠明和刘淑宁忍不住感叹。随后,刘淑宁又开口说:“那你现在还有在上班吗?” 秦晚芝摇摇头,说:“我现在的平台分成和商单收入能够养活我自己,所以我就不固定上下班了。不过有时候会参加一些公益项目,科研项目,时不时还是会有一些补助的收入。” “叔叔阿姨落后啦!”陈冠明勾着刘淑宁的肩膀,说,“我们那时候,大家就盼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路稳稳当当的,不像你们,这么多花样。” “对嘛!”秦晚芝说,“你看七月多好,在律所里当律师,是辛苦了些,收入也不错嘛!” “这样看起来,七月还真是个省心的孩子。”刘淑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要我是叔叔阿姨的女儿,你们准得气死。”秦晚芝挤眉弄眼地说,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陈七月和叶九思还在花园后临时搭建的化妆间中。本来秦晚芝说要给她们化妆,她们笑着推辞了。 ——最心爱的人的彩色,还是自己亲自涂上比较好。 叶九思手里拿着化妆海绵蛋,给陈七月的脸打上粉底。她轻轻地用彩妆蛋扑打陈七月的脸时,已经感觉到,对方脸颊的肌肉有些松弛了,脸颊上冒出浅浅两道对称的法令纹。但这模样却让叶九思看得出神。 ——每一道细纹底下,仿佛潜藏了一段故事,一种宝藏,静待自己的探寻。 化妆结束后,两个人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们都没有穿传统的白色婚纱。叶九思身上一条长袖一字领的淡橙色连衣长裙,锁骨下吊着一条细细的玫瑰金项链,穿着一颗粉白色的珍珠。叶九思的一头长发披在后背上,头上扎了一条六色彩虹丝巾,往前就是蓬松而微卷的齐刘海。 陈七月同样是一身淡橙色亮面布料的长裙,露出了肩膀还有整个后背,裙摆蓬松,腰间别着六色彩虹腰带,中长的头发被挽了起来,脸颊旁贴着两条微卷的碎发。 她们回头看着穿着白色蓬蓬裙,头上顶着浅黄色花环的两个小女孩,忍不住含着满眼眶的温热,笑着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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