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惠珍跟她说:“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是不是?我看许汐言实在难受,就跟她说,要是实在撑不住就跟我回家,我煮益母草给她喝。” 闻染:…… 回家?! 柏女士这是什么级别的社牛啊? 可许汐言已走到她们面前来了,她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许汐言礼貌的叫了“阿姨好”,又看向她:“嗨。” “……嗨。” “染染你刚才不是也说肚子疼吗?要是坚持不住晚自习就不要上了呀,我带你们俩回家,就一起照顾了。” 不知是否闻染每次跟许汐言说话时,都会刻意隔得很开,这会儿许汐言也跟她隔大半个人的距离站着,后台挤挤攘攘满是获奖选手、家长和工作人员。 一片复杂交织的气味中,许汐言闻起来像阳光晒过的海洋。 闻染不知其他人会怎么想,如果有一个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回自己家的机会。 但她说:“我肚子没有那么疼了,我还是回学校上晚自习。” 柏惠珍笑:“喔唷,你什么时候那么爱学习了?” 闻染只是,本能想逃。 她逃开许汐言的冲动,远远大过她亲近许汐言的冲动。 从一见面,许汐言是阳光,她是浮尘,越靠近,越在反复提示自己的渺小。 于是柏女士带她俩出去打车。 柏惠珍和许汐言走在前面,聊着一些钢琴比赛的情况。 闻染一个人背着包跟在后面,心想:到底谁跟谁才是亲母女啦。 这时,许汐言回了一下头。 闻染一愣,以为许汐言有什么话要说。 可许汐言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把头转回去了。 许汐言只是,在查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三人站到演播厅外的路边,很顺利的打到了车,闻染抢到副驾:“我到学校就下车了,我坐这里吧。” 柏女士没觉察有异,和许汐言一同坐到后排。 车开起来,闻染把车窗开了条很小很小的缝,让傍晚的风灌进来,却又不至于吹到后排人的程度。 于是,夏天尾巴的气味。 风的气味。 树的气味。 快要落尽的紫丁香的气味。 和后排左手边许汐言身上的气味一起,不断的搅扰、搅扰,变成独属于那年夏天9月4号的气味。 那天晚上闻染在日记里只写了两个字:「气味。」 写日记就是这样,有很多复杂的心思,当时根本不好意思大书特书,于是模模糊糊的写,格外简练的写,总以为这样含糊的字句,在经年以后再翻开,还能清晰回想起当下。 事实上当闻染很多年后翻开日记本,看着上面一些莫名其妙的词:「768」;「跑跑卡丁车」;「肥皂泡」。 根本不记得当年发生过一些什么。 可是当很多年后她看到「气味」这两个字时,那时许汐言刚刚结束了欧洲的巡演,回国的那天下午,在她不过四十平的出租屋里酣睡。 她听着身后许汐言和缓的呼吸,小小的卧室里尽是许汐言呼吸和体香交叠出的气息。她一个人坐在写字桌前,看着自己当年写在日记本上的字。 她还是能无比清晰的回想起十七岁夏末的那一天,她的马尾被傍晚的风拂得凌乱,而她喜欢的少女坐在她左后方,像一根香,定义了属于她整个青春的味道。
第12章 要不你去染染房间睡一会儿 车开到梓育中学门口,闻染没回头的勾着自己书包:“妈那我走了。” 柏惠珍逗她:“真不跟我回家休息了呀?要去上晚自习?” 闻染说:“不了呀。” 她跟柏惠珍说普通话时,会被柏女士的海城普通话也带出一点海城腔。 那时许汐言坐在柏惠珍的旁边想:怎么会有这么软的女孩子。 连说话的腔调都软,像毛绒绒的蒲公英。跟她自己就挺不一样的。 闻染一个人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去,回到教室,离晚自习还有那么一小会儿时间,她撕开刚刚从小卖部买的面包。 她喜欢吃面包,从小时候开始,怎么都吃不腻。 陶曼思走到她课桌边来:“下午的颁奖礼怎么样?” “就那样。”闻染笑笑:“你知道我才第九。” “许汐言也在?” “嗯,她第一的嘛。” “你们有没有聊什么?” “没有。”闻染也不知在强调什么:“毕竟我们不熟的嘛。” “看出来啦,说话都隔开那么老远。” 这时晚自习的上课铃打响,陶曼思走回自己的座位,闻染三两口把剩下的面包塞进自己嘴里,包装袋暂且放进课桌抽屉。 看一眼老友的背影,心里生出些愧疚。 她跟陶曼思说的是实情,可还隐瞒了另一半事实是,现在,她们坐在这里上晚自习的此时此刻,许汐言跟着她的妈妈柏惠珍女士,一起回她们家里去了。 ……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嘛! ****** 另一边,许汐言跟着柏惠珍一道下了车。 望着眼前红砖墙常青藤的房子:“阿姨你们家好漂亮。” “漂亮伐?这种弄堂里的老房子就是这样,外面看起来有腔调的,里面旧得不行,又小又挤,你不要嫌弃哦。” 许汐言礼貌的说:“怎么会。” 其实那时候闻染分外不理解,许汐言一个看起来这么有个性的人,怎么会接受柏女士那过分热情的攀谈,甚至,怎会在痛经难忍的那天跟着柏女士回家。 比如她自己,就算痛死,她也不想跟任何一个同学的家长打交道。 要到很多年后她和许汐言成了“合约情人”,她才会发现,因为许汐言是个很孤独的人。 许汐言不寂寞,但许汐言很孤独。 她的生活光鲜亮丽,充满钢琴、巡演、舞台、奖项,还有她一众的兴趣爱好,旅行、出海、赛车,所以她不寂寞。 但她很孤独。她从小生长的别墅太大也太空了,后来一个人租的平层公寓太大也太空了,她置身的舞台太大也太空了。 她一个人在其间流浪、漂浮,无论多么盛大的天赋压阵,也难免显得孤独,所以她本能向往一些温暖的东西。 那天柏惠珍带许汐言回家吃了一顿饭,外婆、舅舅舅妈都很喜欢这个漂亮姑娘。 柏惠珍又给许汐言熬了益母草:“要不你去染染房间睡一会儿,等不那么疼了再走,你这样一个人回去,阿姨不放心的呀。” 柏惠珍就是那种典型在弄堂里成长起来的,没什么边界意识,谁家打架吵架了她也要管,谁家的猫狗走丢了她也要管。 许汐言:“这样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柏惠珍摆摆手:“反正染染的床单也要换了,你不换衣服就这样上去睡没关系的,我晚上给她换一套就是了。” “她房间就在二楼,你自己上去吧,我知道你们练琴的小孩,辛苦的呀,觉都不够睡的。”柏惠珍怕她不自在,于是没有跟她一起上去。 许汐言道了谢,上了二楼,顺着柏惠珍说的“左手边第二间”找到了闻染的房间。 开门之前,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先给闻染打了个电话。 ****** 那时正值晚自习第一节下课,陶曼思坐在闻染的前桌聊天,这时闻染放在课桌抽屉里的手机,贴着空掉的面包包装袋呜呜、呜呜的震了起来。 闻染一看,是一串陌生数字。 她一边对着陶曼思方才的话题轻笑,一边接起来:“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微暗的:“是我。” 有男生打闹着经过闻染身边,把她的课桌撞得歪掉。陶曼思替她扶正,跟他们说:“小心点啦!” 闻染的心也被撞得歪掉了,不是被打闹的男生,是被许汐言那一声:“是我。” 她一下子站起来,捏着手机往教室外面走。 陶曼思问:“阿姨给你打电话?” 她含糊应一声,匆匆来到走廊。 她们的教室在四楼,从这里往楼下眺望,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一楼侧边的冬青,但看不清枝桠的形状,侧墙上是个圆形的月亮门,路灯很昏黄,有理科班的学生在下面走来走去。 闻染小声问:“许汐言?” 电话那端:“嗯。” 闻染心想,许汐言真是个恣意任性的人,她给一个不知她号码的人打电话,不自我介绍说“我是许汐言”,就说两个字——“是我”。 好像全世界都该认得她许汐言。 事实上她后来的确做到了,成了华人里最有名望的钢琴家,失去了自我介绍的必要,普天之下没人不认得她许汐言。 许汐言声音压得很低,闻染便猜着她还在自己家。 故意调出镇定的语气:“有什么事?” “你的手机号是你妈妈给我的。”许汐言先这样解释了句:“我喝了她煮的益母草,她想让我在你房间休息一下再走,晚上她给你换床单。可我还是想打个电话先问问你,这样方便么?” 闻染的心被路灯晕开了一片暖黄。 她抠着校服的百褶裙边,很难描述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有同学在她身后大声谈笑,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站在这里,跟全校人气最高的女生打着电话。她心想:许汐言真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若理智想想,闻染肯定不好意思让许汐言进她房间的,毕竟她没收拾过。 不知写字桌上有没有散落的面包屑。 周末穿过的裙子就那样搭在椅背上,还好没有内衣和臭袜子。 枕头下藏着她看了一半的漫画书,也不知许汐言躺上去会不会发现。 可她的心随路灯暖黄的光不断晕开,蜷着手指,莫名其妙的说:“好啊,你睡。” “嗯。”许汐言在那端说:“那谢谢,再见。” “再见。”闻染挂了电话。 站在走廊里多吹了一分钟的凉风,陶曼思等得无聊,望了眼好友的背影,不明白她挂了电话怎么还不进来。 闻染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的那串数字,点击“储存”。 她根本不想写“许汐言”的名字,那太高调,即便许汐言之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给她打电话了。 她想把许汐言的号码存成一个图标。 那时的智能机还不是苹果,不像emoji里面有一个明确的“海浪”图标。联想到许汐言名字里的“汐”,她觉得那是最适合许汐言的。 她在图标里翻找。 最接近的图标,大概就是三滴水构成的“雨”了。没什么强逻辑,总归,都是水嘛。 闻染就这样存下了许汐言的手机号。 ****** 许汐言获得闻染许可,这才咔哒一声,扭开了闻染的卧室门。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房间。 特别小,小得像一个精巧的袖珍娃娃屋。她的房间里总是空荡荡的,而闻染不一样,堆得特别满,写字桌上做完手工的碎布头,桌面摆不下堆在衣柜边的书,椅背上层层叠叠搭着裙子T恤,蓝色居多,所以像一朵起伏的海浪。 床单也是蓝色的,阳光晒过,是一片很温暖的海。 许汐言今天的确难受,蜷着背脊躺上去。 枕头上床单上是一种独属于十多岁女孩子的香,很多年后当许汐言和闻染变成了秘密情人,她第一次跟闻染做的时候,闻染白得像在雪里滚过一遍,身上的肉软软的,周身存留的就是这样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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