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三口人屏气凝神,祭拜了祖宗。薛母轻声祈愿:“愿祖宗保佑我薛家重振家业,蟠儿能成家立业,宝儿能如愿以偿。” 宝钗听了心里泛酸,如愿以偿,她的愿从来不是长辈们的望。她也跟着再跪下,祈愿道:“愿母亲长寿安康,哥哥家业有为。” 薛蟠这个老大粗,此刻见母亲和妹妹都这样,也跪下,粗声粗气地说:“母亲和妹妹都要过得开心才好。” 薛母闻言,眼眶泛着泪光,可在祖宗面前如此是不敬,她强忍下了,搂住一双儿女,道:“你们过得好,妈就好。” 此后除夕晚宴,宝钗和母亲便进了贾府,与贾府女眷一起度过。这一夜火树银花,语笑嫣然,众人打扮得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及次日一早,贾母、王夫人等诰命女眷按品大妆,入宫朝贺,又正月初一这日是贤德妃贾元春的千秋,兼祝之。荣国府白日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鞭炮声时不时从外面远远传进来。 黛玉虽身上带孝,可除夕那夜也闹至半夜,实在撑不住去睡了,日上三竿时迷迷糊糊醒来,眼前仿佛有个熟悉的人影,再揉揉眼睛,却是宝钗。 黛玉不由红了脸,叠声唤紫鹃:“宝姐姐来了你也不叫我。” 宝钗道:“昨天爆竹放了一夜,你定是被闹得睡得晚,所以不让紫鹃叫你,你好多睡一会儿。” 梳洗完毕后,紫鹃送来奶粥,黛玉热热地喝了几口便搁下了:“有股奶膻味,喝不下。” 宝钗拿起碗道:“昨天闹了一夜,奶粥养人,很该多喝几口,回回精神。”说着,便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至黛玉嘴边。 黛玉脸上微红,竟也没拒绝,倒是又喝了小半碗。 如此宝钗方才满意:“你肠胃克化不了油腻荤肉,喝点奶方能养胃理气,再怎么样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黛玉闻言,眼眶不由一湿,竟要落泪。宝钗忙道:“大正月的,掉眼泪多晦气,快擦了去。” 紫鹃赶紧从边上拿起帕子要给黛玉,黛玉忙道:“换个旧的来。” 宝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紫鹃拿得正是之前自己相赠的那条帕子,心下不由一喜,说:“横竖都是帕子,哪管什么的旧的新的。” 此时紫鹃已经换了旧帕子来,黛玉拿着帕子拭眼角,嘴上不饶人:“横竖都是我的帕子,哪要宝姐姐管那么宽。” 宝钗脸上毫无恼色,笑盈盈地看着她。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丫鬟的声音:“宝二爷来了。” 贾宝玉一身鲜亮的新衣,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脸上很是兴冲冲的模样:“妹妹,明日要请戏班过来,你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戏,尽管与我说了就是。”话说完,他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宝钗,忙做了个揖,“宝姐姐也在。” 宝钗静静一笑,道:“宝兄弟好兴致,可颦儿还在孝中,看戏娱乐且等后面再提罢。” 黛玉面有恼色,冷哼一声:“宝哥哥这是要陷我不孝不义之地吗?” 宝玉这才发现不妥,忙赔礼道:“是我错了,妹妹别生气,当我浑说罢!我原想着你居丧心情不好,看个戏能乐一乐,没想稳妥,权当我吃了酒犯浑!” 黛玉略缓神色,也不理会宝玉,侧头对宝钗道:“上回你不是说要给我看花样子吗,眼下闲着也是闲着,一起过去吧。” 宝钗心知这是黛玉不理睬宝玉,胡乱说了个由头,她眨眨眼:“颦儿想看,我怎么会小气。” 两人并肩出了门,宝玉在后面喊着:“妹妹等我!” 黛玉遥遥道:“昨日你还说要出去吃酒,我怎么好扰了宝二爷的兴致。” 钗黛二人走过花园,此地已经被围了起来,要与东府打通了建省亲园子。眼下正是正月,工匠都歇业回家去了,几株梅花从围布里探出花枝来,清淡的梅香弥散在空气中。 宝钗不由吟道:“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黛玉道:“这句好,但我不喜欢后面那句‘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倒是‘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虽直白些,却有意思。” 宝钗道:“这白梅被灰扑扑的围布围着,也可惜了。”此处尚未动工,围布围得并不牢实,她看了看里面,摆放了许多石材,又道,“这一个园子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方能建成。” 黛玉嗤笑一声,不屑地说:“花工夫也抵不住有银子。” 听闻她这么说,宝钗有些诧异,黛玉伸手折下一枝白梅,道:“长在这种地方依旧开花,倒可惜了,回去插瓶罢。” 于是黛玉拿着那枝白梅,和宝钗回了碧纱橱,此时宝玉已经不在了,想是又出去看戏喝酒去了。她唤雪雁将从扬州带来的那个黑釉瓶子拿来,亲自灌了水,将花枝插进去。 那黑釉瓶釉面润泽光亮,色黑如漆,毫无其他装饰,白梅插在里面,一黑一白,很是赏心悦目。 黛玉望着白梅出神,口中喃喃道:“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宝钗接口道:“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黛玉回过头来看她,宝钗又道:“更有多情个人忆,颦儿又何须多思?” 黛玉扑哧笑了,道:“这‘多情’是谁在‘忆’?” “自当是我。”宝钗毫不迟疑地说,双眸盯着她。 “大正月里的,宝姐姐还说我,自己倒先说起昏话来了。”黛玉慌忙移开眼睛,再去望白梅,不理宝钗。 宝钗也不烦她,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屋里也没点香,只有白梅的清香混着银丝碳的暖意,使得周身充满了暖香。 贾母等人从宫中领宴归来,又往宁府祭过祖宗,方才换衣歇息。次日来贺节的亲友众多,不少是因着贤德妃的缘故上门,贾母推说身上不爽利,一概不会,只和薛母并三春等几个说笑抹牌。王夫人与凤姐倒是忙得很,到处吃年酒,又在府内布置一处出来吃戏酒,好不风光。 宝钗念及黛玉身上带孝,每日于贾母处请安过后,便去陪黛玉,也不抹牌赶围棋,两人或是描花刺绣,或是看书写诗,虽清净,倒也自在有趣。 这日晚上回梨香院,薛母对她道:“你大姐姐封了妃后,你姨妈是多少风光。这几日年酒戏酒是吃了西家马上东家来请,还不都是因为贤德妃的大面子。你姨妈已经跟我说了,开春后你就十四了,到时候会将你的名字报上去,还会托管事的夏公公打点。” 宝钗闻言,心里突兀地烦闷起来,道:“妈,我说过多少回了,别为着这事多花银子。” 薛母道:“你哥哥又不是个派的上用场的,你我孤儿寡母两个,还不是得仰仗你姨妈!”说着,她泪水竟欲滚滚而下。 宝钗心酸,忙扑在薛母怀里:“妈,正月里别这样。我只是怕姨妈多心思。” “什么多心思?”薛母问道,“你姨妈和我是姐妹,会多什么心思?” 宝钗低声道:“我总是想,大姐姐封了妃,我再进宫,岂非会争了大姐姐的宠?姨妈定然是不乐意的。” 薛母一愣,旋即笑道:“你姨妈早跟我说了,娘娘在宫中正缺个帮手,所以你进宫对娘娘百利而无一害。” 听母亲这么说,宝钗反而愈发提不起精神来,心里也愈发烦闷,早早地上床歇息,可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三更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3章 泪非泪 水,还是无止尽的滔天大水,波浪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能动了,便使出全部的力气跑过去,想要护住即将被大水吞噬的那个人。 好像跑了很久,短短的一段路竟比岁月还长。 当她触及那个人的衣衫时,猛地一个巨浪,将两人冲离开来。 别…… 她在水中沉沉浮浮,呛入鼻喉的水让自己呼吸都很困难。 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眼那人的安危。 努力睁开眼,那身影隐隐绰绰,越来越远。 别这样…… 她努力伸出手,伸向那边,可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再挣了挣,眼前一片白糊糊的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光。 宝钗缓缓睁开眼,晨曦穿过窗格子,轻抚在自己脸上。 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脸,湿湿的,不知怎么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又是……梦么。” 她低低地自言自语,嗓音有些干哑,喉咙扯着疼。 莺儿端着水进来时,看见宝钗倚着床栏杆想起身,脸上通红,不由得唬了一跳,忙放下水盆上前扶住,触手之处一片滚烫。 “呀,姑娘发热了!” 梨香院顿时一阵忙乱,眼下还是正月里,大夫都闭馆休息了,薛母让管事从自家药铺里硬是拽来一位老大夫,隔着帘子给宝钗看病。 大夫搭了脉,说是受了凉,又心内郁结,先开两幅药调理着,饮食务必清淡,静养放宽心云云。 薛母打发管事送大夫出去,抹着眼在宝钗床边坐着,宝钗脑袋昏昏沉沉,额上覆着凉巾子,半闭着眼。 “我儿,昨日妈不该跟你说那些话。”薛母哽咽着,拉住宝钗的手,“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比蟠儿那不成器的强上十倍。自你父亲走后,你心里为薛家着急,妈也逼你急了,千不该万不该如此。就算不振家业,眼下也够我们孤儿寡母过活了,咱们不选秀不进宫了,回金陵去,回金陵去。” 宝钗心里想说话,可使不上力气,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薛母瞧见了更是忘了正月忌讳,泣不成声。 又睡了半晌,宝钗朦朦胧胧听见一个大嗓门在讲话。 “妹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个儿就发热了,一定是贾家讲了什么混账话让妹妹不高兴了!我这就去找宝玉那个混小子去!” 薛蟠听闻妹妹发热,也不吃酒看戏,倒是一溜烟回来了,说话都带着点酒气。 薛母恨铁不成钢地一点他的额头:“还好意思去找宝玉说事?若不是你不争气,你妹妹能为家里事操心成这样?大夫说她心内郁结,你自己倒好好想想,我们为了什么好好的金陵不待着,举家上京?” 薛蟠不敢吱声,薛母又道:“喝了酒还来宝儿房间胡闹,亏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妹妹。香菱,伺候大爷回屋梳洗,好好醒醒酒。” 香菱轻声应了,叫两个粗使丫鬟去烧水。薛蟠悻悻地回了屋,当下无话。 莺儿伺候宝钗喝了水,又换了一块手巾敷在额上。时下正是三九天,外面冷,屋内都放着炭盆,可宝钗身上发烫,热也不是冷也不是。 宝钗喝了水,低哑着嗓子道:“妈你先去歇息吧,我好多了。”又对莺儿道,“待会儿你捎我口信,代我向老太太、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还有林妹妹道声不是。” 薛母闻言,道:“刚才我已叫同喜去了,莺儿留下伺候罢。”说着又拉住宝钗的手,“我儿,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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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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