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李府途中,周仪快行几步跟上卫梓怡,忐忑相询:“卫大人,下官冒昧,可下官心中有疑,百思不得其解。”
卫梓怡面无表情,一语道出周仪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物证已经寻获,那李伍也确是个会武功的矮瘦之人,凶手不是他又是何人?为何我还要夜访李府?”
周仪神情窘迫,却还是坚持欲知究竟。
好在这位指挥使虽然面冷,人却还通情理,淡声回答:“若李伍是凶手,他何要穿着写了自己名字的衣服行刺,又将凶器和血衣抛置于易被人发现的牛棚?”
县令周仪被卫梓怡问得哑口无言。
说话间,李府大门已遥遥在望。
卫梓怡领着人马大张旗鼓叩门而入,喝令李府管家将府内家丁婢女通通叫来院中。
李氏世代从商,家底殷实,府内下人足有十余数。
此时众人神色惊慌,在院内一字排开。
他们左顾右盼,畏惧这满院官兵,不敢抬头。
卫梓怡步入院中,冷冷扫过众人眉目,哼道:“都掀起袖子,把手摊开!”
众家丁婢女不明所以,但在黑甲内卫凶神恶煞的瞪视下,不敢不从。
唯有一身材娇小的婢女,畏畏缩缩,犹犹豫豫,抱着双手不肯示人。
卫梓怡大步上前,探手去擒此女手腕,岂料对方下意识后撤一步,竟躲开了突如其来的擒拿。
其人回神,动作微顿,卫梓怡则冷哼一声,眼中寒光如瀑,一把抓住此女手腕,将其衣袖撩起,掌心摊开。
柔白肌肤为底,三两淤青尤为刺眼,更显眼的是她右手虎口除了几枚薄茧,还有利器新伤。
“这伤从何而来?”卫梓怡目光如炬,冷冷盯着她。
婢女大惊,不知所措,惶急回答:“白日间砍柴所伤。”
卫梓怡遂令人取来李府柴刀,交由此女确认,问她:“可是这一把?”
“是。”那婢女紧抿着唇,神色间已不见慌乱。
不料卫梓怡继而逼问:“柴刀只有一刃,而你右手划伤却为两道,你作何解释?”
婢女嘴唇发颤,难以成言。
“哼!”卫梓怡手中把玩着柴刀,冷声道,“你解释不了,便让我来替你说!”
“你与李伍同为李氏家仆,自然知晓李伍轮休之日喜好饮酒,你趁李伍酒醉酣睡之际盗取他的衣衫,乔装改扮,借天色昏暗,引吴庆入深巷,与之交手数个来回,将一双刃匕首刺入此人胸口!”
“因匕首受阻于胸前肋骨,又无护手遮挡,你的手从握柄滑至刃口,这才不慎割伤!”
“待其停止挣扎,你又恐其不死,补刀割喉,后匆匆逃离事发之地,将血衣连同匕首一块儿抛置于牛棚,本官所言,是也不是?!”
连番断喝令那婢女脸色发白,在场众人纷纷侧目,震惊不已。
“你两臂上的淤青,也是与吴庆搏斗之时所留,此乃蓄谋已久的杀人!”
黑甲内卫迅速上前,将这婢女扣押在地,其人这时方回过神来,扬声痛斥:“那杀千刀的吴庆该死!你们这些狗官!不缉恶人,却惩良民!你们会遭报应的!”
卫梓怡面无波澜,将柴刀随手扔给手下内卫:“把她带走。”
便在此时,破空之声乍起,一道飞镖从暗处飞射而来,直取卫梓怡的额心。
“什么人?!”卫梓怡反应迅速,拔出腰间佩刀,叮的一声斩落暗器。
那金属利器落地,刃尖嵌入方砖,没进寸许。
墙后黑影一掠而过,卫梓怡寒着脸,运起轻功翻墙追出去:“哪里走?!”
两人飞檐走壁,一逃一追,不一会儿便从俞平坊西门奔至东门。
黑衣人翻过坊墙,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卫梓怡追至黑衣人消失之地,瞥见二层小楼之上,窗户尚在摇晃,遂腾身跃起,翻窗而入。
屋内没有掌灯,隐约可闻见一缕幽香,似是女子闺房。
黑暗中有劲风扑面,卫梓怡侧身躲闪,与来人过了几招,对方武功不俗,卫梓怡竟未能占到上风。
突然,她腹间微痛,胸口发闷,内力也略有迟滞。
卫梓怡心头暗道不好,这熏香之中有毒!
警惕心起,卫梓怡当即回身欲走,不料一根绸带闪电般缚住她的双手,那窗户也哐啷一声合上。
床头亮起烛火,昏黄的烛光将一室照亮。
女人斜倚于床前,长发如绸,散于锦被之上,举手投足,慵懒倦怠,顾盼之间,流光溢彩。
“小女子久闻卫大人盛名,今日一见,似也不过尔尔。”
第二章
卫梓怡锁起眉头,挣了挣双腕绸缎,未果,内力滞塞之感愈发明显,她冷眼瞧着榻上陌生女子,沉声喝问:“你是何人?!”
床头女人却不答话,只神态怡然地端详卫梓怡,审视的目光中夹着戏谑与嘲弄。
软筋散药效开始发作,卫梓怡四肢虚软,将站不住,不由后退一步,背后撞击窗台,发出一声闷响。
女人这时方起身来,款款行至卫梓怡跟前,以葱白两指挑起她的下颌,煞有介事地评点道:
“卫大人这皮相,可不输京城万千佳丽,怎么非要舞刀弄枪,落个煞气冲天的恶犬之名?”
卫梓怡脸色越加阴寒,抬肘偷袭,指间偷藏一枚寒梅镖,欲割开女人的喉咙。
然而她手腕被缚,加之中了熏香之毒,行动受制,被对方轻易躲开,并顺手擒住她的胳膊。
女人五指用力,卫梓怡吃痛,寒梅镖自掌间跌落,触地发出清脆声响。
“难道心细如发的卫大人当真猜不出小女子的身份?”
女人口中啧啧有声,饶有兴味地拍了拍卫梓怡的脸,笑吟吟地说道。
“陆无惜!”卫梓怡咬牙切齿,她看见了女人腰间悬坠的青玉葫芦。
此物成色上佳,价值不菲,上刻一个「惜」字,除了天衍宗那女魔头,想必无人持有如此信物。
天衍宗宗主陆无惜,素有神机妙算之名。
自此女从其父手中接管天衍宗,短短一年时间,天衍宗规模扩大十倍有余,线人遍布士农工商各个阶层,造下无数凶案,已成朝廷心腹大患。
她此次前来郢州,正是奉皇命调查天衍宗。
通过朝廷布网,内卫得到可靠线索,那恶徒吴庆被天衍宗之人盯上,只需盯紧吴庆,守株待兔,定可叫天衍宗线人落网。
不料贼人动作迅速,亦或提前觉察了卫梓怡的动向,硬是赶在她抵达郢州之前,果断将吴庆击杀。
若非那下手之人布局仓促,行动间难保没有疏漏,才叫她轻易循着线索找到了真凶。
可她还是百密一疏,竟中了陆无惜请君入瓮的圈套,落入这女魔头之手!
“呵。”陆无惜笑声愉快,探手一拨,从卫梓怡腰间取下佩刀,执于掌间把玩。
这把特制的直刃钢刀不仅削铁如泥,吹毫可断,更代表着内卫副指挥使的权利,入手沉甸甸的,像极了卫梓怡其人,冷锐锋利,宁折不弯。
陆无惜转动刀身,以刀柄抵住卫梓怡的喉咙,语气轻飘飘地问她:“卫大人在朝中可是恶名昭著,倘使今日以身殉职,可会有人替大人收尸啊?”
“人死如灯灭,大抵不过一抔黄土与几块枯骨,体面下葬和野狗分尸,有何区别?”
卫梓怡半阖眼睑,眸光清寒地睨着陆无惜,冷哼道,“据我所知,你这位天衍宗宗主从不亲手杀人,我卫梓怡若能叫陆宗主破例,倒也死得不算冤枉!”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响起官兵的呵斥声、脚步声,各路喧嚣之声杂而乱,一行人马匆匆自楼下经过,沿途搜寻而去。
卫梓怡沉下脸,眼中寒芒一闪。
陆无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口鼻,阻止她开口叫人。
却不防卫梓怡抬腿一蹬,咚的一声震响,不远处矮凳应声翻到,立时引起楼下官兵注意。
一队官兵冲上小楼,沿途推开门户,挨个房间细细搜查。不一会儿,脚步声就抵近卫梓怡二人之所在。
卫梓怡奋力挣扎,不料陆无惜突然揽过她的腰身,抱着她腾挪两步,与之双双翻倒在床榻上,卧于锦被之间。
陆无惜信手封了她的穴位,将她压在身下,同时半解衣,褪长衫。
青丝垂落,覆于卫梓怡面门,口鼻间幽香四溢。
卫梓怡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眼前正铺开一幅旖旎画卷,入目半截销魂锁骨,美人垂眸,其肤吹弹可破。
纵使屋内灯火幽暗,难以视物,卫梓怡古井无波的双眼依然不可遏止地漾起层层縠波。
陆无惜无疑是美的,她的五官精致而柔和,长睫如羽,眉目温软,细看之下,眼底似有流光,莹莹然,掩着一泓秋水。
卫梓怡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一个女子的美貌,何况陆无惜艳名在外,乃是令京城无数才子神魂颠倒的绝代佳人。
但她柔美迭丽的容貌下藏着锋利的毒刺,若被这浮华的表象吸引,稍有不慎就会赔上身家性命。
屋外脚步声渐近,卫梓怡却动弹不得。
只见眼前落下一片黑影,缕缕青丝拂过她的眼睛,便觉双唇覆上两瓣柔软,香滑软糯的唇舌封堵她的声音。
离得近了,鼻间似捕捉到一缕异香。
卫梓怡来不及细想。
屋门被破,官兵立于门前瞧见如此一幕,芙蓉帐暖,两个九尺男儿臊得面红耳赤。
没曾想深夜查案,竟坏了旁人好事。
床侧只掌一支烛火,室内光线昏暗,原看得不甚清楚,但越是朦胧,越显得姿态雍容,气氛暧昧。
“可有见可疑之人入室啊?”官兵例行问了一句,听得榻上之人应声「未曾」,他们便转身离去,顺手还带上了屋门。
那被锦被遮挡之人,从始至终未能出声。
官兵走后,卫梓怡挣扎不得,张嘴咬住陆无惜捂于她口鼻间的手掌,这一咬颇为用力,将其咬得破了皮,渗出血来。
陆无惜并不动怒,空余的左手捏起卫梓怡的下颌,从容掰开她的嘴,将手掌抽回。
看着掌沿清晰可辨的齿痕,陆无惜嗤笑道:“卫大人果然是条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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