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玫不敢再待,生怕有人来了会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很快就从后门溜走了。
她一离开,房间又恢复寂静。
宁柔将拳头松开,耳边的声音消失,那些刺耳的疼痛也跟着不见。
她抱着膝盖在地上坐了会儿,脑海里一下是洛真那双红通通的、流泪的眼睛,一下又是洛真握着她手、温柔又耐心地教她写字的场景。
越想,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就越发强烈。
等再抬头时,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都过去五年了,为什么还要来呢?
宁柔咬咬唇,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坚持住原则,起身将拖把放回原位后走出了休息室。
不知道,洛真离开了没有——
肯定离开了吧?像她那么骄傲的女人,怎么可能在听到那样伤人的话后还继续留下来呢?
宁柔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着,但还是忍不住去包厢看了一眼。
诚如她猜测的那样,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空气中余留的,只有那缕熟悉的淡淡香水味。
果然走了。
宁柔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心思恍恍惚惚的,连有人过来都没察觉。
“小宁啊,三号包间的客人要一箱脾酒,你给他们送过去吧。”
宁柔闻声回神,转过身后才发现来人是谁。
正是酒吧的经理,李玫口中的刘哥。
也许是担心宁柔没有听清自己的话,他又强调了一遍,紧接着,还用手比了个三和一。
“三号房,一箱酒——”
在酒吧卖酒,销酒员是按业务拿提成的,谁开的单子,谁就有钱拿。
宁柔抿抿唇,面上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诚恳地拒绝了男人的好意。
“刘哥,不用了,您已经很照顾我了,这份单子您自己签了吧。”
刘威听见这话,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宁柔的肩膀。
“宝宝叫我刘叔叔,还是我家绵绵的好朋友,你不用不好意思。”
“我听绵绵说,宝宝最近又病了,好几天都没上学,进了医院开销大,处处都要花钱,你不为自己,也为宝宝想想。”
“你的耳朵,也得抓紧时间去治了,左耳已经坏了,这右耳朵要想法子保住啊。”
“宝宝的病是个无底洞,你这两个耳朵再出事,我真担心你们母女俩以后要怎么过下去。”
宁柔在酒吧工作了近半年,除了刘威,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家里有个不到四岁的女儿。
想到宁宝宝,刘威心里愈发觉得宁柔可怜,一时口快,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家那个男人,也是没有良心,这半年来也没见他来找过你们。”
“就算离了婚不想负责任,拿点抚养费也是好的啊。”
“宝宝那么乖的小女娃,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狠得下心连看不都来看一眼的。”
“我老刘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那样没心没肺的东西,简直丢了我们男人的脸,只是可怜宝宝,这么小就没了爸爸。”
刘威老来得女,平时最喜欢小孩子,他家的绵绵被他惯得像个小公主,动不动就大哭大闹,而宁宝宝,则是全垣乡幼儿园公认的最懂事、最懂礼貌的乖孩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愈发唾弃那个抛弃妻女的渣男。
宁柔垂了垂眸,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心里却是一片酸涩。
虽然不能将男人话里的每一个字听清楚,但只看眼神,她也知道刘威是在埋怨宝宝的爸爸。
只可惜——宝宝缺的,从来都不是爸爸。
她抬起头,脑海中莫名浮现洛真的脸,一时之间,心脏竟痛的有些喘不过气。
连说话时的声音,都满是自责与歉意。
“不怪她,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对我很好的。”
“是我对不起她。”
宁柔的声音很小,但刘威还是听到了,他不知道的是——
宁柔口里的ta,其实是‘她’,而不是‘他’。
看到宁柔还在维护那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刘威又是叹了口气。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
“三号房,一箱酒,去吧。”
“对了,今天早上有个陌生女人给我打电话,说是你的朋友,我让她去香茶轩找你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宁柔闻声瞳孔微缩,从一连串的破碎音节中抓住关键词‘朋友’、‘香茶轩’,这时才知道洛真白天居然还去了冬晖街那边。
不过,看刚刚的样子,洛真应该不知道宝宝的事。
想到这里,她稍稍松了口气。
“没有添麻烦。”她摇摇头,语气里有些乞求,“是我的朋友,但是她不知道我有孩子了,这件事,我想自己告诉她,如果她再打来电话问我的事,刘哥说不知道就好了。”
这个请求,实在是有些奇怪。
刘威心中不解,却也没多问,很快应下了这个请求。
送完酒,宁柔又在大厅转了转。
如她意料之中,并没有看见洛真的身影。
想来,是真的走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心里有些释然,但更多的却是痛苦。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洛真永远都不要来这里。
五个小时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宁柔换好衣服,从后门离开了酒吧。
她住的房子离这里有些远,晚上没有公交,打的又贵,就只能自己骑自行车回去。
车子很旧,是二手的,只花了不到一百块钱,骑了这么久,前闸已经有些失灵了,加上耳朵出了问题,她骑得就更加慢,原本二十五分钟就能到家,她要花四十分钟。
接近凌晨两点,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宁柔推着车子沿着小巷慢慢的走,四周安安静静的,明明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可她却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来到马路,她终于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这时才发现跟了自己一路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以为早就走了的洛真。
一条长街,不到五米的距离。
两个人遥遥相望,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宁柔想走,却不敢走,也不忍心走。
她看见洛真那张清艳脸庞上隐而未发的愠色、也看见洛真那双依旧红肿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动摇了,甚至想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全部告诉洛真。
她扶着自行车,仍由灼热的夜风往身上涌。
等洛真来到面前的时候,居然轻轻笑了笑。
一个又轻又浅的笑容,只是闪了一下,就瞬间消失不见。
洛真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拧了拧眉,眼中的愠色无声起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宁柔问出了一个早在五年前就问过的问题——
“洛小姐,你喜欢孩子吗?”
第六章
回忆如风般在心底盘旋翻涌,洛真只用一秒时间就想了起来,五年前的某个早晨,宁柔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阿洛,你喜欢孩子吗?”
两个女人,怎么生孩子?
讨论这个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更何况,她一向讨厌小孩。
在她眼里,有的孩子一出生就带着罪孽,比如她自己。
二十七年前,苏栀和洛振庭结婚。
婚后不久,洛振庭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是苏栀第一次抓到他出轨。
彼时苏栀只有二十岁,这么好的年纪,哪个年轻女孩子愿意受这种委屈?
苏栀打定主意要离婚,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查出怀孕。
有了孩子,女人的顾忌总是更多,加上亲人的极力劝阻、洛振庭的哀求忏悔,这场婚最后终是没离成,洛振庭也许下诺言,以后绝对不会乱搞男女关系。
然而,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被抓过一次,只会让洛振庭下次更小心。
一转眼,就过去了十三年。
因为产后身体变差,又要忙于照顾女儿,苏栀并没有发现丈夫的秘密。
在她面前,洛振庭一直扮演着完美丈夫和完美父亲的角色,他的演技那么低劣,却又那么好,以至于连刚记事的洛真都发现他在外头养了情人,苏栀都还被蒙在鼓里。
直到小三上门挑衅闹事,她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珍视守护的幸福家庭,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梦幻泡影,被那幻象蒙骗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
她后悔当年一时心软没有离婚,但时间不能逆转,她也回不到过去,不知不觉中,就将错误归结到了年幼的洛真身上,直至临死,口里还在一遍遍念叨着‘来的不是时候’。
什么来的不是时候?
显然是在说洛真。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为了女儿连出轨丈夫都能原谅的母亲,苏栀对洛真的爱与付出是毋庸置疑的。
如此矛盾,她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却又忍不住埋怨女儿到来的时机不对。
也正是这份无私奉献的爱与莫名背负的怨,让洛真从此陷入无尽痛苦的深渊。
厌恶洛家、厌恶洛振庭,不过是她内心自我厌弃的一种反映。
身体留着洛家的血,名字里永远带着‘洛’,她最恨的洛家人,注定只会是她自己。
原生家庭带来的童年创伤,深刻而不可磨灭。
如果可以选择,洛真也希望自己不要出生。
这样,苏栀就能在二十岁时重新获得自由,追寻新的人生,而不是像这辈子般憋屈地活着,因为怀孕失去自由、因为难产失去健康,因为照顾女儿失去宝贵的时间,因为丈夫的不忠失去快乐和笑容,终日郁郁寡欢,在悔恨中死在最让人惋惜的三十三岁。
喜欢孩子吗?
怎么可能喜欢?
如果真喜欢的话,就不会找女人结婚了。
洛真不明白为什么时隔五年,宁柔还要再问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她抿抿唇,忽然想到了沈如眉为洛振庭生下的女儿,她和洛繁星共同的妹妹,洛白月。
小妹妹那张白白胖胖又可爱的小脸才刚在脑海中浮现,她的耳边就响起一声嘹亮刺耳的哭闹,只是瞬间,眸中的愠意就被厌烦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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