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真双唇翕动,被这三个字气得浑身发抖。
宁柔只在离婚的时候叫过她‘洛小姐’。
即便是两人初次相识的那一天,宁柔也是叫她‘洛’,再后来两人结婚,称呼又变成了‘阿洛’。
洛小姐——多么疏离客气的称谓,就好像她们那段只维持了三年的婚姻,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洛真曾在梦中无数次想象两人重逢时的场景,却从未想过宁柔会像现在这样,抗拒自己的到来、恐惧自己的怀抱,甚至于到了此刻,仍是没有抬起头正眼看自己一眼。
她没有应允宁柔的请求,反倒将对方的腰搂得更紧。
“为什么不敢看我?”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她的声音有些喑哑,不算大,却格外的清晰。
宁柔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而洛真就是蛰伏在黑暗中等她掉进陷进的猎手。
她的心脏咚咚咚跳的飞快,已然紧张到了极点,大厅喧杂吵闹的音乐声传来,她根本分辨不清耳边的声音说了什么。
连问题都听不清楚,又怎么能给出回答呢?
洛真等了半天,仍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她心里本就生气,此刻一张美艳勾人的脸上更是覆满寒冰一般的冷冽。
再开口时,声音也比刚才凶狠了几分。
“我问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完完整整的一句话,传到宁柔耳朵里,就只剩下模模糊糊的‘抬头’两个字。
对于洛真,她总是很难拒绝。
刚刚那句请求,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包厢并不安静,偶尔外面有人经过,还会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宁柔抬起头,两耳边杂音细微,眼神一如从前,乖巧、又顺从。
那么漂亮的眼睛,暖光耀映之下,还泛着一层薄薄的红,干净得让人心醉。
洛真看了一眼,喉咙里涌满了酸涩,不自觉抬起右手,指尖在眼尾处轻轻碰了碰,很快又将手收回。
很温柔的动作,处处都透着怜爱的珍惜。
宁柔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两人最亲密的那段同居生活。
昏暗的光亮之下,洛真的脸半隐在阴影中,轮廓精致而完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不知道洛真刚刚说的那两句话究竟是什么,也根本不打算回答。
已经离婚了,干嘛还要来垣乡呢?
她摇摇头,表情仍是洛真最喜欢的温顺服从,但说出的话,再没有半点往日的温情。
“洛小姐,我要工作了。”
洛真心头的怒火一秒被点燃。
找了五年的爱人就在眼前,她却只觉得对方无比陌生。
陌生到,让她又想起了两人离婚那天宁柔说过的那些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的话——
“洛小姐,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洛小姐,如果你不愿意离婚的话,我也会向法院申请分居。”
回忆与现实交错,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幻。
洛真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过。
她松开手,终于将怀里的人放了开来。
宁柔得了自由,微微舒了口气。
她想要去捡脚边的拖把,然后赶紧离开包厢、离开这个被洛真气息占据的地方。
然而,她才刚弯下腰,一只黑色高跟鞋就出现在眼前,在她的手落地之前,就将拖把踩在了脚下。
“工作?什么工作?”
“当初要走,一分钱都不肯拿,结果是来酒吧卖脸了?”
满是嘲讽的冰冷声音,顺着走廊上细细碎碎的争吵声一并灌进耳朵里。
宁柔听得并不真切,努力的从那些支离破碎的音节中分辨出洛真在说什么——
‘卖脸’。
她只听见这两个字。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脸就红了。
很显然,在洛真眼里,她已经成了贩卖姿色来换取收入的人了。
她有些难堪,又有些错愕。
回忆里的洛真强势又温柔,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么刻薄讽刺的话。
四周仍是喧哗浮躁的音乐声。
她的耳朵又开始痛了——
宁柔咬咬唇,耳边传来一股刺耳尖锐的嗡叫声,很疼,她低着头,连动都不敢动。
半分钟后,叫声消失,她将右脸垂落的散发拨回耳后,旋即站直了身子。
没人知道她在这短短的三十秒内承受了怎样的疼痛,包括洛真。
幽黄的灯光照耀,洛真看见宁柔的脸上覆满绯红。
柔软动人的颜色,和宁柔这个人一样,仅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能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撩拨。
明明从来都舍不得对宁柔说重话,嘴里吐出的字却一个比一个难听。
“为什么不说话?离婚的时候,不是很有决心吗?”
一声嘲讽质疑,依旧无人回应。
洛真垂了垂眸,就见宁柔红着脸、咬着唇、沉默不语的立在原地,和五年前生闷气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三年婚姻生活,两个人不是没有吵过架。
宁柔的性格很好,就算生气也不会大吵大闹,只会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蹲在角落等气消。
洛真不怎么会哄人,每当这个时候,只会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歉意——
有时候是送珍贵稀奇的小礼物、有时候是带宁柔出去逛街、看电影,更多的时候,是用一个漫长又深情的吻来让宁柔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
想起那些幸福美好的回忆,她的心瞬间软了。
惯性使然,她下意识往前逼进一步,再次将人抱进怀里。
她想像以前那样,与宁柔做一些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但她忘了,五年前,宁柔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可以对宁柔做任何亲密的举动;而现在,宁柔只是她的前妻。
她们早已经离婚了。
宁柔声音响起的时候,洛真依旧陷入在回忆幻造的虚假美妙里。
昏暗嘈杂的角落,两人的唇相隔不到一公分。
那么近,近到连呼吸都互相纠缠。
宁柔的心跳的飞快,眼看那唇就要落下,终是轻喘一口气,颤抖着别开了头。
“洛小姐,请你放尊重点,如果你是担心我现在的身份让洛氏蒙羞,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公开过我们的关系。”
轻软细小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将洛真从头到脚淋个湿透,心都开始发凉。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让五年的寻找与思念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笑话。
洛真脸色泛寒,心口气的发堵。
此时此刻,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宁柔当年提出离婚,从来不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而是蓄谋已久的逃离。
她松开手,将宁柔从怀里松开,这一次,说话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如同诱哄一般,她终于问出了那个让她想了五年都想不到答案的问题——
“当初,为什么要离婚?”
第四章
宁柔微仰着头,两只手垂在身侧不安的轻轻颤动。
身在喧闹的环境之中,她总是很难分辨耳边交织起伏的各种声音,有时候甚至连客人的要求都会听错。
此时此刻,她只能勉强根据洛真说话时的口型猜测洛真在讲什么。
似乎,还是在纠结当年两人分开的事。
为什么离婚?
这个问题,本该在五年前就要讲清楚。
然而,有些秘密注定不能说出口。
宁柔抿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挣扎与痛苦,好半天过去,才嗫喏着吐出一句话,语气里满是央求。
“不要问了,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是吗?”
意料之中的答案。
洛真早就猜到宁柔不会说,就算说了,大概率也是来诓骗应付她的。
她太了解宁柔了,就像宁柔了解她那样。
如果五年前宁柔真的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离婚理由,依她的性格,必定不可能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宁柔走人。
可正是因为连一个敷衍的借口都没有,她才会自负又自大地将离婚这件事当成宁柔闹别扭时耍的小性子。
气氛压抑又紧张,衬着四周的昏暗光色无比阴冷。
洛真闭了闭眼,嘴唇抿得紧紧的,面上表情逐渐凝固。
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宁柔有什么理由放弃洛氏集团少夫人的身份,跑来垣乡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过一天打两份工的苦日子。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对于两人的婚姻,最不满的人就是洛振庭。
同性结合,虽说已经得到法律承认,但大部分思想传统的人都很难接受,洛振庭就是其中之一。
更何况,他早就想要抱孙子了,而宁柔,是不可能为他们洛家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三年婚姻生活,洛真不止一次被他要求和宁柔离婚。
或许,当年宁柔出走就是他造成的。
洛真深吸口气,表情放松了些,声音也变得轻柔了许多。
“是不是洛振庭私下找你施压,让你离开我、离开天海市?”
“不要怕他,洛家早就是我做主了,现在,是我控制他,不是他控制我,告诉我,当年是不是他逼你离开的?”
不可否认,她潜意识里更希望两人的分别是由外力造成,而不是她们本身之间的关系出现问题。
要是前者,她绝对有自信再将宁柔追回来;可要是后者,那就意味着她这五年的思念与找寻其实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耳边的问询依旧断断续续。
宁柔张张唇,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厅的音乐都换了一首,她才别开头避开了那道满含期待的视线,鼓起勇气低低地应了声。
“不关洛先生的事,他没有找过我,更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想离婚。”
“洛小姐,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所以结婚,也只是出于一场利益交换,三年之约,还是洛小姐当初自己定下的。”
“我已经履行了当年的诺言,洛小姐为什么不肯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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