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脱下有些褴褛的外衣,示意守门的大汉,自己并未携带任何尖锐武器。大汉点头后,她推门而入。楼内俨然与外面是完全不相同的世界,木门阻隔了外面的嘈杂,也与外界的欢声笑语分隔开来。
大厅中央的斗台上,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比守门的大汉更为雄壮,身着褡裢,脚踏长靴。斗台边围满旁观的人群,此刻正给彼此中意的壮汉喝彩。
其中一人留着大胡子,手臂比之常人要粗上几分,另一人脸上一道刀疤横贯而下,更显得凶狠异常。
二人正在周旋,大胡子显然更善胳膊上的功夫,几次上前欲用手臂将刀疤脸掀翻,后者则腰力过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
楼上是环绕大厅所建的各个包房,彼此分隔,坐的全是商州城中的乡绅富豪,身侧有专门的小厮围绕,方便他们下注赌场中的赢家是谁。
喘息、汗水、血水、尘土……这里没有文明和诗书礼仪,只有暴力和呐喊,在昏暗的光线下展露出几分野兽世界里的残酷。
***
萧启缓步走到柜台前。
报名的时候那老板只是懒懒的抬眸:“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吧,别自不量力,还是尽早回家去吧。”
话糙理不糙,萧启常年缺衣少食,个子不小,但看起来活像竹竿成了精,脸上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稚气也掩盖不住。
对比于场中凶狠的大汉,实在没眼看。
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嘲讽声不绝于耳——
“小屁孩回家吃奶去吧!”
“哈哈,就你还敢上台?爷一只手指头都能碾死你!”
“门口的守卫干什么吃的!这么个小东西都放进来?”
她没理会众人,无视旁人眼里的轻视,只淡淡开口道:“我懂规矩,生死状拿来吧。”
老板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多言。
自己找死的人是拦不住的,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他见得多了,劝也劝不回来,索性不多费口舌了。
签过生死状,萧启寻了个角落,静静等待这场角斗的结束。
她微微闭眼,感受着身体里呼之欲出的兴奋,那是对血液、暴力的渴望。
征战沙场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以拳头来说话,天生的巨力在接触过军营里系统的学习之后,她便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旁人避之不及的刀光剑影于她而言却是如鱼得水。
自被太子幽禁之后,一身本领就再没了发挥的余地,拔了牙的老虎只能扮作温顺的大猫。
而令她身死的那一场争斗更是憋屈,大厦将倾的身子根本未能发挥当年百分之一的英勇。实在是——耻辱!
此次前来,除了赢得盘缠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发泄在心中积闷了多时的情绪。这一切唯有血与肉的发泄才能平息。
耳边传来更为响亮的欢呼声,萧启睁眼,便见那刀疤脸被大胡子拖了双脚高高举起,大胡子以腿为轴,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硬生生将刀疤脸摔向地面,霎时间,血液四溅。
被血液溅到脸颊上的人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更加兴奋,大声呼喊:“杀了他!杀了他!”
胜负已分。
有伙计上前拖了生死不知的刀疤脸下去,大胡子高举了拳头,享受胜利带给他的荣誉和喜悦,围着场边走动边喊:“还有谁!”
他在等下一个敢上场的人。
即便是亡命之徒,也不会去干那些明显毫无胜面的架。
四周一时之间竟然静默下来,只剩下粗粗的喘息声。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旁观带来的刺激与喜悦还残留在脸上,却无一人敢动。
“我来。”萧启平静开口,不大的声音在此刻却清晰的很,将斗场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闻及向她望去,待瞧清是个半大小子之后又嗤笑起来。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笑归笑,却也疏散开来,留出能让她通过的过道。
***
萧启翻身上台,先行了个礼:“在下萧启,斗胆请您赐教。”
不大的少年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大胡子有些忍俊不禁。
他腰身还没自己胳膊粗,感觉有点像欺负小孩子啊。
大胡子打量他半晌,还是沉下声回了个礼,武者的世界里不讲年纪大小,既然站上了这角斗场,就要承担后果。大不了自己到时候下手轻点,免得他哭鼻子。
萧启右腿后撤,微微蹲下,摆开架势,而后率先冲了上去。
面对嘲讽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拿实力说话。
在他人眼中,她的拳头落在壮汉身上好像是在挠痒痒,丁点儿影响也无。
少年侧身躲过壮汉的一击,而后蹬地出拳,一拳比一拳重。
就这样出拳,闪躲,肘击,踢腿,出拳,闪躲,后退……
动作间,萧启逐渐习惯了这具未经系统训练的身体,熟悉了攻击的力道与角度,十多年的差距慢慢缩小,然后,融会贯通。
从小在街头长大的乞丐对城中每条路都门清,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前世闹饥荒活不下去的时候,她也曾来尝试过。但太久不曾吃饱的身体,连力量都跟着减弱不少,哪里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凶残之徒的对手?
只能被动挨打,侥幸捡回一条命,也还是生生在破庙里躺了一个月才勉强恢复。
但这一次,她不会重蹈覆辙。
这时的场面实在有点滑稽,少年不停歇的出拳和闪躲,对于稳如泰山的大汉来说宛若被蚊子咬了一口,真是,没什么看头。
看众们意料之中的失落,小孩子的打架实在难以激起见过大场面的他们的兴趣。
只有大胡子自己知道,这弱不禁风的少年,打出的拳头有多硬,直直穿透他一身的肌肉,直达骨骼和内脏,被击中的地方简直哪儿哪儿都疼。不多时便受了些暗伤。
他硬生生咽下口中翻涌上来的血,拿出十足的力气挥拳向少年打去。争斗进行到这里,他再不敢忽视这小小的少年。
在萧启的眼里,大胡子的每个动作漏洞百出,他一动肩膀自己就能判断动作路径,与身体的磨合也差不多了,她决定速战速决。
前倾躲过大胡子挥来的大手,滑步来到大汉身后,萧启将力气全都灌注于右腿,跳起的同时侧身回旋一踢,那仿佛一捏就碎的细腿竟稳稳的踢中大胡子的后背。
“嘣”的一声,大汉轰然倒地。
溅起的灰尘让前排围观者眯了眼睛,少年那一跃仿佛一记有力的巴掌打在脸上。
嘈杂的人群静默几瞬,在接受了既定的事实之后,奋力欢呼起来。
萧启没有理会众人,对着大胡子长鞠一躬,歉声道:“对不住了,多有得罪。”
她扫视四周,朗声问道:“还有谁愿意来与我一较高下?”
即便萧启确实击败了很厉害的大胡子,更多的人还是倾向于相信,大胡子是被前几场的争斗耗去了力气,才让这么个小屁孩占了便宜。来挑战她的还是不少。
在接连又击败了两个不信邪上前挑衅的大汉之后,萧启接过那老板递来的三十两赏金,提脚迈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关于江湖的描写引用自《江湖丛谈》——连阔如。
第4章 高昌城
寻常人家一年的生活所需也不过一两半银子,足足三十两,在盘缠之外还能剩余不少,算是一笔不菲的巨款了。
商州城距西北边界足有数千里,步行一日数十里里,得走上三五个月,时间可经不起这样耗。普通马匹一日行三四百里,倒是只需要一月左右,可本朝缺马,物以稀为贵,一匹马至少得八十两银子,实在是买不起。
角斗场去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也扎眼,平添事端。
萧启这般想着,先进成衣店换了身衣服,给阿姐和自己一人买了两身。又拐道进了镖局,以探亲为由,与那镖局老板谈好了价钱,五天后便有一趟去往西北的镖。
从镖局出来,也算了了一桩心头大事,她拎着市集上买来的烧鸡和糕点糖块满载而归。
***
破庙内,篝火闪烁,枯枝燃烧,热意映照下,容初与阿启围着火堆相对而坐,夜色中一片静默寂然。
吃剩的烧鸡骨头堆在一旁,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崭新的衣裳置于稻草铺就的床榻上,手里握着阿启硬塞过来的十多两银子。
容初用力捏了捏,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微痛,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
她哑口无言。
方才阿启所说的话犹在耳边——
“阿姐,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你和我都死了”
“我梦见了饥荒,没东西吃,你把树皮让给我,你被饿死了。”
“我活下来,跟着流民一路北上,到军营里还当了将军,最后也死了。”
“阿姐,我们去边塞好不好,我想当兵,我想保护你。这乱世,只有成为人上人才不会被人欺负,我不想再看你死在我眼前。”
……
句句听起来惊世骇俗,可却让她没法不信。
这孩子说话识字都是自己教的,连说谎都不会,怎么能编出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容初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震撼的心绪。
往右挪挪,把萧启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好,阿姐听你的,去边塞。阿姐相信你,在那个梦里,你是受了多大的苦,才能重来一次?”
她只觉得心疼,这个生来流浪的孩子,老天怎么就不能待她好一些呢?
萧启反手拥住容初,她就知道,阿姐会信她的。
“以后再不许拿命去跟人赌博了,听见没有?”容初狠下心肠,还是决定教训教训她。才多大就敢跟人拿命搏?
“知道了,再也不去了。”萧启呐呐应声,又将安排好的行程提了出来,“我已与那镖局老板谈好了时间,五日后便出发前往西北。这几日做好准备就是。”
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一点都经不起浪费。尽快去军营积累军功,才能护住阿姐,才能,到达一个谁也不敢轻视的位置。
“好,阿姐都听你的,可阿姐总不能跟着你去参军吧?”容初问道,女扮男装进军营听起来惊世骇俗,可阿启有多大的力气她是知道的,也并不担心。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进去了都不够当盘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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