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难以言喻。 他似乎是提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逐渐向下,整个人看起来像块遇上火焰的冰,被烤得滴答滴答的,一点一点的柔软了下去。 “你知道你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 他低声呢喃,像说给自己听。 月见里无月发出一声疑惑的“嗯”,他又把脸往膝盖上滚了滚,又发出一声“哎呦”。 他裤脚的咒具花朵不知汲取了何处的阳光雨露,一丛一丛的在布料上热烈的爆发了,它们漫过了小腿,开遍了大腿,在月见里无月低头磨蹭的那一刹,他的膝盖上正好爬上来几朵刚绽开的月光花。 因为其本质是绣线的关系,这些花朵凹凸不齐,蹭上去又刺又痒,脸皮都差点被线绞下去一层。 不好回忆涌上心头,月见里无月心有余悸的抓住脚踝,来回抚摸着早已愈合的伤口。 见他突然张皇失措,中原中也忍不住挪过去想看个究竟,谁成想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月见里无月脸上那鱼拓似的花朵线条,那些线条粗细不均,和下雨天踩泥坑似的一脚深一脚浅,衬得月见里无月可怜又可笑。 于是中原中也遵循本心,很愉快地大笑起来。 月见里无月也很遵循本心,他差点把中原中也踹下床。 “好了好了,”中原中也不愿意继续闹了,“我不笑你了。” 百分百肯定对方与咒具突然开花有所关联的月见里无月冷淡的掀开眼皮,冷哼一声又继续盖上。 “你真就不说话了……?” 哇,中原中也想,月见里无月原来这么小气的吗。 “感觉你在想不好的事。”月见里无月的预感促使他开口。 “如果你的确有想……”他爬过去,居高临下道,“可以告诉我些事情吗?” “这算威胁?”中原中也抱起手臂。 月见里无月的掌心盖住脸,上面滑稽的花纹带着辣辣的烫。他摸了把耳垂,认真道:“这算交换。” 月见里无月凑过去,中原中也迎上来,月见里无月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良久他才回过神,然后,他默默扯过一截被子,把自己给塞了进去。 月见里无月终于知道什么叫知道太多没好下场了。 ——虽然他知道的也不多。 …… 勤劳又可靠的五条悟正在追踪咒灵的踪迹。 那群自恐惧中诞生的恶物远比他想得要懂得趋利避害,嗅到点风声就开始四处躲藏,五条悟赶到时只抓到了他们舍弃的断尾。 有智慧的咒灵是屈指可数不假,可没脑子的咒灵那叫一个一抓一大把。大敌当前,它们可顾不上同胞情义——说难听点,只有本能的咒灵在它们看来,就像人和猴子……不,至少猴子还能跑能跳遇到痛会叫下雨会回家呢,在那些自以为高等生物的咒灵眼里,那些咒灵与自己的相似之处……不过是人与香蕉这样的凑巧重合罢了。 于是这些加入不了特级这个大家庭的小调皮鬼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顾全大局的咒灵方执棋者拿来当炮灰拦在五条悟的追查之路上。 它们想借此掩盖踪迹。但五条悟也不是吃素的,躲藏?弱者的技巧罢了。 咒灵对最强来说,可能和蚂蚁没什么区别,单独的蚂蚁只要踩一脚,抱团的蚂蚁要多踩几脚,若是遇到一个蚂蚁巢,那就要烧壶开水往里浇。 不管是“踩一脚”,“踩几脚”,亦或是“烧开水”,对五条悟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更妙的是,咒灵内部也有不赞同躲藏的声音。 “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头铁的漏瑚决定去会会这个对手。 然后,它就从漏瑚变成了漏壶。 它真该庆幸五条悟存了几分放长线钓大鱼的念头,不然前来搭救的同伴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体贴的五条悟为咒灵留出足够的空间,而后一点枪出如龙,硬生生把它们固若金汤的领域给敲碎了。 一时间波涛汹涌怒浪滚滚,五条悟像个暴走的渔夫似的在茫茫大海中举着鱼叉把咒灵戳得支离破碎。 就在那柄鱼叉即将落下之际,在外传教的羂索好巧不巧,借助咒灵回到了此处。 一回来就看见自己家被拆得鸡零狗碎,哪怕淡定如他也不免一愣。 “瞧啊,”贵妇人很好收拾好破碎的表情,提起唇角端庄地笑起来,“这是哪里来的恶客?没有邀请,擅自闯入……五条家什么时候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呀?” “五条家一向如此。” 五条悟哈哈大笑,但这笑容很快如潮水般退去,五条悟面无表情,脸上的冷淡像极了沙滩上锋利的贝壳与石块。 他意有所指:“我该叫你什么呢,月见里夫人?日向小姐?还是——” 在他即将吐出那个名字的那一刻,羂索手里的锁链一扬! 咒灵如雨点般降下,紧随其后的是一大片寒凉的雾气。 “别呀,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让我送送你们吗——” 五条悟敏捷的躲开,手里酝酿的临别礼物喷涌而出,转眼面前的拦路屏障被清了大半,他正欲继续前进,不曾想一只形如变色龙般的咒灵跃至他身后,送礼似的把长舌上捆着的正方体往他怀里送。 家规森严的五条当家可不愿接受他人的贿赂,五条悟一扭腰一提腿,迅速抽身离开。 可谁想那咒灵身上的锁链一缩,竟是硬生生把它给挤爆了,湿软的碎块伴着液体,黏糊糊的落了一地,如同在搞什么涂地游戏似的,除开五条悟的落脚点,四面八方都被涂上了此等肮脏的色泽。 五条悟的动作被打断了。 “幻觉?” “领域展开——” 他愣神的功夫不过一瞬,可咒灵们却抓住这个空档,它们当机立断,又是设陷阱又是布路障,还派出了几个断后。 可惜二者的等级差太多,断后的终是断了头,眼见五条悟的第二波攻击将至,剩下的残兵败将拖着残肢断体,也不知启动了什么,在一片亮光中跑没了影。 “哈……居然跑了吗?” 五条悟啧了声。 这么大的损失,估计又要躲起来……哎,等等。 五条悟想到了什么。 但他接下来做的不是去验证猜想,而是去通知善后的后勤。谁让四周被战斗的余波轰击的不成样子,唯一还勉强能保持些原样的只有那个咒灵试图送来的方块——好吧,其实这个方块也好不到哪去,它似乎被炸瘪了,坑坑洼洼的躺在一个坑里,不管是作为礼物,还是作为战利品都显得格外掉价。 五条悟用脚碾了碾这个满怀恶意的咒具,他叹了口气,一脚把它踢出去好远,差点把赶到的善后小组给绊倒。 见人来了,放心的五条悟选择返回咒高,他一路上连飞带跑,最后竟是直直踹开了月见里无月的房间门。 “小月见里!”五条悟开怀道,“我需要你做一些有违孝道的事,你那么叛逆,肯定会帮忙的对吧——” “呜哇?!” 五条悟的声音突兀的停下。 “哎呀?” 他摘下眼罩,他整理好眼罩,他重新戴回眼罩,他倒退着撤出房间,他默默折返,不忘刚刚撞开的房门重新安回原位。 房间内,躺在床上靠在一起的月见里无月与中原中也互相对视了一眼。 按理说,他们应该立刻跑出去自证清白,可谁曾想,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烧红了脸。 而后,二人一个爬到床头,一个窝在床尾,还非常有默契的转过了身子。
第93章 祝君武运隆昌 诅咒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它涵盖的东西可太多啦, 就算把范围限定在咒术师里,所涵盖的内容也值得说个三天三夜! 一般来说,只有诅咒师才会钟情于如此恶毒的手段, 普通的咒术师很少接触到此等下作手段。但在一些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中,诅咒也随着传承扎根在朱瓦白墙的阴影之间, 成为家族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很不巧,月见里无月既是诅咒师,也是大家子弟,在双重身份的加持下, 他于诅咒这一崎岖小路上可谓是高歌猛进。 更别说,他的天生术式里还藏了个货真价实的诅咒。 『月百姿·前灯』。 月光好似佛前供灯, 而嫉妒正是灯中的香油。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叹该术式所代表的情绪与表现的契合, 因为嫉妒所以诅咒……多有说服力的前因后果。 但这不是五条悟突然闯进来要他协助抓走自己妈妈的理由! 面对昔日同窗的怒火,五条悟郑重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好事的。” 中原中也还没反应呢, 月见里无月的脸就抢跑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而且这颜色还颇具动感,你甚至能清晰看到它从浅红跳转到深红的全过程。 月见里无月既像是被自己的红咒印一层层盖了满脸,又像是被人围着打了好几圈,整张脸大红大紫,要是顶着它走在马路上,估计会被警察以妨碍交通的罪名抓起来——因为他的脸比路口的红灯还红还亮。 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臊的,总之,月见里无月嗫嚅了半天,嘴里心里不知闪过多少不雅之词。可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五条悟要了杯冰水作为补偿。 “我还以为你会要我摘掉眼罩呢。” 某种意义而言挺了解他的五条悟如是道。 月见里无月的手指搭在耳垂上,才降好温就听闻此等具有歧义的怪话。他连忙瞥了眼端坐在一边的中原中也, 见对方的蓝眼睛里还能倒映出自己后下意识松了口气,紧接着扭头呵斥道,“哇你能不能别这样!” 五条悟连忙把水递到月见里无月眼皮底下,就差放个吸管进去喂他喝了。 月见里无月被五条悟迅疾如投胎的动作一噎,他捏捏耳垂,指着中原中也道:“等下,还有一杯。” 咯啦,水里冰块轻晃。 刷啦,三方会谈开场。 明明是话题的中心人物,可月见里无月却没吐出什么主张,他慢吞吞地张嘴喝水,懒洋洋地扫射来回拉扯谈条件的咒术师和异能者,只觉得自己应该和夏油杰换换。 夏油杰才应该坐在这里,这样他不仅随时随地插句嘴,还能随心所欲的提出异议,而自己则应该顶替他的位置,和菜菜子美美子互扎小辫。 这么一想,月见里无月脸上的气温又往上蹿了些。 月见里无月摸摸脸,然后果断把冰块倒出来捂在脸上。 伴随着一阵嘶嘶哈哈的怪声,物理降温结束的月见里无月脑袋终于腾出了内存,示意五条悟自己准备好可以切入话题,五条悟可以开始讲他那个离谱的方案了。 “你说吧,”月见里无月掰了掰手,“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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