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我就感到有点愧疚。我醒了这么久了,他既不向我套话,也没开口忽悠我,恐怕真的只是路过时救老朋友一命。我们多年未见,他或许不知道我和他的长手指小伙伴们兵戎相见的事情,那这个黑锅就背得有点冤枉。而且,看他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在乎我们的交情了,他还是要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这就格外显得我狼心狗肺。不过话说回来,我让人砍的那些手指可能都是他家亲戚,等他弄清真相,掐死我都来不及,那我现在保持点距离,尽快各走各路才是正理。 人家还在护送我的路上,我就开始考虑怎么踹了他,这真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说,那家伙倒先开口了。 “胖子还好吗?” 靠,我该料到的,怎样才能在失忆时应付一个和你叙旧的人?说起来这位仁兄已经相当的话少,而且似乎和我很久没见,所以才没发现我现在完全是个空壳子。如果他上来就和我张家长李家短,我早就暴露了。 不过如果我们真的很久没见,那问题也不大。 “老样子。”我简短地说。 “嗯,”他又问,“你和他一起来的吗?” 他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面隐藏着什么情节,我是不是和胖子一起行动,是个很重要的事件,不是单纯的闲话家常。我如果回答是,或许能得到什么额外信息,但是我现在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多说多错。 “不是。”我说,“就我一个。” 他又沉默了,我虽然是在提心吊胆地应付他,但还是被这种时断时续,语焉不详的对话憋得要发晕,几乎就要冒险多问一句,结果他又道:“你为什么来西藏?” 我刚想回答,心里一惊:比起之前,他的问题也太多了。 就算我失忆了,也知道自己这种惊弓之鸟的精神状态是很不正常的。我在雪山里被人重伤,醒来以后不但不感谢,反而不断地警惕救我一命的人,这足以说明我之前处于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之中,随时担心被人欺骗。那么,这个和我有某种交情的人,可能也会有这样的顾虑。我在怀疑他,他是不是也在怀疑我呢? 如果他的问题是在试探我,那我随便忽悠他,很可能会出现破绽。我本能地觉得,自己失去记忆是个很重大的事件,不能轻易地曝光。可是,在这种只有两个人的雪山深处,要是他看出我在胡说,认为我在算计他,那我恐怕就活不了了。 我觉得自己要吐血。给一个重伤的脑残出这样的题目,老天也未免太残酷了吧。 我笑了一下,说:“你觉得我为什么来?” 这话既显示出彼此了解,又透露出些微的戒备,应该符合两个处于危险环境中的故人的气氛,这人果然没有追问下去。我脑子疼得厉害,完全不愿意多想,趴在他肩上不动,正悄悄喘了口气。他居然又开口了,问道:“过去多久了?” 我累得有点糊涂,说:“什么?” 他说:“十年。” 我再问:“什么?” 他侧过脸来看我,眼睛黑幽幽的,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当初说十年,过去多久了。” 这可真他妈是会心一击,我知道他八成是怀疑我了。这一听就是个约定,但是正常人哪有问约定的年份的?难道他一直住在山里吗?犀利的是,这个问题我是怎么也混不过去的。不说别的,我根本不知道今年是几几年。 他既然这么问,恐怕也是怀疑我失忆了,不然就会问约定的内容而不是时间了,真不知道我在哪儿露了馅。我心里琢磨了一下,还是倾向于他没有恶意,我再硬撑也没什么意思,顶多请他保个密。于是叹口气,坦白说:“我忘了。” 这应该是句很正常的回答:你怀疑我是不是忘了东西,我告诉你宾果猜对了,我是忘了呗。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吓人,他全身都明显地抖了一下。 我条件反射地抓了一下他的肩,以为他又要把我摔下去,但是他没有,他维持着侧头看我的姿势,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那眼神又空又凉,简直要把我穿透了。我愣愣地看着他,莫名地一阵心悸,心想妈的怎么了,都告诉你我失忆了啊,之前欠你钱? 他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没说出来,又把头转回去了。我伏在他肩上,倒是意识到他之前是怎么发现我醒过来的:这个姿势,如果他朝这边偏头,我眨眼的时候,睫毛就会碰到他的侧脸。 他一声不吭,接着往前面走去了。我虽然不明所以,却觉得有点负疚感,就说:“如果你不想带着我,我自己能走。”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但是我什么都没带,说明我离有人居的地方并不远,现在我体力恢复了一些,不出意外确实是能独自走出去的。 他摇摇头,我还想说话,他忽然直起身子向前面看去。 之前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从山谷里走了出来,现在正在一条山腰的栈道上,沿着这条人工打出来的粗糙通道向下走,应该就能到平坦的高原区。他抬头的时候我也跟着他往前看,发现十米开外有个穿着白色羽绒衣的人。他站在我们必经之路上,手里拿着把匕首。 危机感一瞬间爬到了我背上,我几乎立刻扭头向后看去。果然,我们身后被山体遮挡的道路末端,也有个人走出来,穿的也是几乎混在雪地里的白衣服,倒提着一把钢弩。 真不知道我破碎的记忆之匣里都装着什么,这种关头,我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冷笑话。 前有狼后有鬼,你手里有把枪,你是射(色)狼呢,还是射(色)鬼? 但是我手里可没有枪,我还拖累了一个可怜的路人背着我。我很清楚这些人是冲我来的,而且,奇异的,以我这种要死不死,存档全删的废柴状态,我不但没有一点恐惧,反而出现了一种睥睨的傲慢感。我知道他们杀不了我,我知道我死不了。 “小哥,”我在那人耳边说,反正他都知道我失忆了,我也就不用计较称呼的问题,随口叫了一个,“这些人是冲我来的,跟你没关系。我都把你忘了,你也别在意我的事。等下我往后跑,他们不会管你,你就自己走吧。” 第3章 03 我说我往后跑,是经过考虑的。两个人离我们的距离差不多,但匕首是短兵器,除非来的是小李飞刀,要攻击我就需要至少三四秒,弩箭却是远程武器,贴身施展不开,我向拿钢弩的人跑,闪避和反击的空间都会比较大。而那个拿弩的人看我奔向他,第一反应肯定是射我,这小哥向前跑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我这么说完,摸了摸脖子上裹的布条,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想往地上跳。谁料这小哥虽然之前没表示反对,这时托在我腿弯上的手却突然一使力,我万万没料到这个,不知被摁着了什么穴位,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刚抬起的半截身子又倒回了他背上。 “靠。”我嘶声说,“你搞什么?”难道你们是一伙的?妈的不像啊! 他不说话,我艰难地挪过脸看他。他之前和我聊时还偶尔皱皱眉毛,带着点生气,现在连这表情都没有了,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冰雕出来的,寒气能隔空割伤人。 不是吧,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啊! 好在他这一变脸,似乎把敌人也镇住了。那拿匕首的向我们走近几步,居然站着不动了,这小哥看了他一眼,又侧头看了后面拿钢弩的一眼,那人和他打了个照面,本来要向前迈出的一步生生停在了空中,又退了回去。 我们四个站成一个诡异的阵型,左右两端两人各盯着我们,小哥侧身站着,同时震慑着他们两个,我趴在小哥背上,腰酸腿麻,充满被忽视的郁闷。 这时我要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我就不是失忆而是脑瘫了。就算是西门吹雪,也不可能牛到以眼杀人,他们不是一伙的,但肯定也不是没打过交道。好消息是我疑神疑鬼半天也不算冤枉人家,坏消息是早知如此我再多疑一倍也没用:这混蛋小脸嫩生生的,装得一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样子,现在看这气场,他要圆要扁我拗得过吗? “小哥,”我怏怏说,“你认得他们?” 他之前好像在生我的气,现在又像个冰雕的斗战胜佛,就算不理我我也不奇怪,结果他不但点点头,还反问我:“你认得他们?” 兄弟你还记得吗?我失忆了。 “忘……”我张嘴说。 他没等我说完就嗯了一声。我以为他刚刚想起来我的情况,结果他随即又问:“你怎么会惹上他们?” 这槽点也太多,有失忆的是我还是你啊,我都不记得他们是谁了,怎么可能记得他们来干嘛? 我脑子里刷屏太剧烈,没及时回答他,他似乎也不在意,径直对那个拿匕首的说:“你们找他干什么?” 拿匕首的似乎很忌惮他,不动也不说话,倒是另一边拿钢弩的说:“你把他留下,和你没关系。” 我一直分出点心思观察这小哥的表情,听了钢弩的话,他眉毛动了动,非常轻微,但我毫无道理地看懂了这个微表情:他觉得很惊讶。 难道这货真是大圣降世,有打架的和他没关系他就吃惊成这样? “我都说了,”我酸溜溜地说,“他们冲我来的。” 他不理会我,又问钢弩:“你们找他干什么?”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声物体破空的锐响,我大喊:“小心!”,一边看向匕首。没想到那家伙还真练的飞刀,直接把兵器向我们掷了过来,同时整个人飞身而起,双掌成勾,以一种很不科学的姿势向我们扑来。我刚一转头,栈道另一边风声又起,那个拿钢弩的也发动了进攻,娘的居然是把连弩,我视角里至少看到三支箭从不同高度激射而来。 山道狭窄,往外侧躲等于跳崖,匕首是冲着我脖子来的,箭矢却冲着腿、腰和胸部,加上两边扑过来的对手,这情势就是避无可避,我是个腿被按麻了的伤病员,不揽着小哥的脖子就要仰天跌下去,小哥至少得有一只手托着我的膝弯,总不能指望他单手把两边的攻击都接下去。我心里骂一声操,都是你不听老子的要耍帅,现在把我扔下去你也不一定能活。还没想完呢,忽地又听得耳边风声疾起,整个人都腾空飞了起来。 “我勒个去!”我大喊道,觉得非脏话不能表达自己的震惊,小哥在我们上升的间隙里伸出右手,再次在岩壁上按了一下。这次他的力道是向前的,我们越过箭矢直接落在了钢弩的背后,下落的瞬间,他顺手借力似的在钢弩兄后颈上按了一下,那家伙嚎叫一声就倒了下去,钢弩脱手而出,小哥旋身反手抓住,一下击飞了撞过来的匕首。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那只满是雪沫子的右手,慢半拍地又去看前面。小哥背着我凌空而起之后,那三支箭就冲着匕首兄而去了,他似乎做了一个高难度的铁板桥才避过上中下的三路箭:双脚急停,全身贴地后仰,现在正一挺腰蹿起来。小哥单手拿着的钢弩已经指着他的胸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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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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