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中没有提及踩踏事件,只写:“从起火到灭火一共只花费了不到十分钟,火势不小,但没有人员伤亡。火源不明。”
另一份崭新的报纸则是2016年发行的,头版朝上,但贺野没有从中找出什么与这栋楼或火灾相关的新闻。
看来看去,他逐渐把目光集中到了报纸的名称和头版一角、报社的联系方式上。
恰在这时,黎易容人在卧室里,远远叫了他一声:“贺野!你过来看看。”
黎易容所找到的是房间主人的一封手稿。手稿放在信封里,是尚未寄出、准备寄给报社的线索提供信。
掐头去尾,跳过问好的套话和写信者对报社表达的种种喜爱以后,信件主体如下:
“我是住在柳叶小区四单元五楼的一名住户,写这封信,原因是我认为住在我家楼下403室的人非常奇怪,请贵报重视。
“大概七年前,403搬来了一个独居男人,几个月后,又多了他的女儿。起初我觉得,可能他的妻子身体不好,一直住在医院里吧?但奇怪的是,我总是能听到他们家里有女人的动静。
“我们这栋小区建筑年头早,隔音效果不好,楼里住的老人也多,往往七八点钟就很安静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卧室里,总是能隐约听到楼下有男人女人的对话声,笑声。有一次我还清晰地听到了楼下那个男人教小孩喊‘妈妈’的声音,然后一个女人幸福地笑了。
“直到这时候,我还认为是我自己听错了,或者也许他的妻子经常加班,回家的时间很晚,碰巧和我从没遇见过。但事情还远远没完。
“七年前,这栋楼出了一场火灾,贵报也曾经刊登过相关的新闻。火灾来得快去得也快,零伤亡。没错,零伤亡,可是火灾之后不久,楼下那个男人就在家里生病去世了。就像警方找不到这场火灾的起火源头一样,那个男人先前身体健康,脸色红润,丝毫看不出患有疾病。
“我很担心他的女儿,于是留心暗暗观察了几天,发现那名一岁不到的小女孩竟然没有被任何亲戚或福利机构接走!”
写信者的字迹比较潦草,看到这里第一页纸写满了,贺野把第二页信纸换到上面,继续读:
“这把我和我的爱人都吓了一跳,我们俩都感觉事情不寻常,正要报警的时候,却发现那小女孩好好地活下来了。不仅如此,她一直活到了今年,七岁了。因为十分担心,我们趁着节假日连续仔细地观察过几天,没有人出入403,没有任何保姆或者奶妈住在那户人家里,没有。您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请快一些来这里调查吧,我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夜里还是能听到女人的声音,甚至有一次傍晚我下班回家,看到403的门开着,那名小女孩在朝空荡荡的房子里叫妈妈。如果贵报不相信我们提供的消息,或是无意派人来调查,也请回信,近期我们会搬离柳叶小区。
“随信附有一张蜡笔画,那是我询问楼下茹茹妈妈的模样时,她画给我看的。”
蜡笔画上是一个脸色惨白,额头血肉模糊,浑身血淋淋的女人,和贺野在403室看到的女人差不多。只不过这幅画上,女人笑容明显,尽管七岁的小女孩画工拙劣,还是可以轻松描绘出她的温柔。
贺野慢慢把信纸和画塞回信封里,还给黎易容,思索着转身走回客厅,简单地向黎易容叙述了自己看到的报纸。
“陈语茹可能死在七岁。”他回忆着自己看到的火中小孩的模样,尝试判断年龄,“火灾可能发生在2016年。”
“看来是的。”黎易容打量四周,“每个房间都没有2016年以后的信息。”
说着话贺野越过破碎的防盗门,跨过勉强直立的下半截门板,回到了楼道里。还有将近三分钟的时间茹茹才会追上来。
他伸手拆下501的房门,“嘭”地用力塞到503的门框上,又踹去一脚保证它嵌入得够深,接着拍拍手上的灰尘,拣楼梯阶坐下了。黎易容没有被他封在门内,一早跟着他也走了出来,像只黏人的猫一样挨着他坐下,朝他说:“聊聊天?”
贺野淡淡答应了:“我没想到你的性格还挺随和。”
黎易容问:“你怎么看我?”
贺野想了想,如实回答:“不知道。”
关于黎易容的消息,他掌握得不少,尽管在星际时代,两人只对话过一次,但每个人的声音与面容写在档案卡里,作为追捕方,贺野当然仔细阅读过,早已熟知历年来他头发的长度、伪装身份时瞳孔的颜色、经常流连的几个星球、作案的风格。
甚至贺野能够清楚地判断出,有一些记录在黎易容名下的案子实际与他无关,只不过黎易容也没有出面澄清自己罢了。黎易容很喜欢挑衅帝国的皇室,喜欢闯入一些机密地带,有时候什么也不带走,只是破坏。
然而总的来说,贺野对黎易容没什么像样的看法,因为他并不了解对方,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不知道对方挑衅帝国时的心情,不知道对方日常说话做事的语气与风格。他总不能随随便便靠脑补把黎易容变成一个轻佻扭曲的愉悦犯,或者一个野心熊熊燃烧的篡位者。
他确实没想象过黎易容的性格,只是和许多人一样有刻板印象,觉得黎易容作为全星际大名鼎鼎的搞事家,总不该这么……黏人。
是的,虽然对方行事莫名其妙,有一点神秘感,可贺野总感觉他在黏着自己。
面对他的“不知道”,黎易容好笑地追问:“真的?你没有认为我罪大恶极?”
这分明不是性格意义上,而是律法意义上的看法了,但不知为什么,说这句话时黎易容的语气有些自嘲,贺野察觉到了,选择更换话题。
“你认识我。”贺野用陈述句说,随后问,“你是谁?”
这下黎易容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向他科普:“我听人说过,记忆封锁有的时候就像梦游,梦游的人不能被直接叫醒。睡美人,你自己想想看。”
贺野心底一凛。
他不确定黎易容是不是从某处偶然得知过他记忆残缺这件事,以此对他撒谎。此时此地,距离帝国与浩瀚星海数世纪之远,黎易容好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贺野又换了一个话题:“你是怎么穿越时空的?”
这次黎易容正面回答了,口吻无奈:“被你炸死的,意外比你先来一步。”
贺野并不相信:“当时你在法院门口,没有任何一包炸弹安放在那里。”
黎易容轻描淡写地说:“你在我面前,逆着人流转身往爆炸里走,我只好跟上去了。场面太乱太吵,押解我的人也吓了一跳,没拉住我。”
贺野不再说话了。黎易容继续说:“我听见你对皇帝承认爆炸是你的安排,你想刺杀他和几个出庭的大臣。为什么?他们对你不好吗?其实你应该交给我的。”
这副腔调这副语气的人在贺野现存的记忆中实在找不出个轮廓,贺野依旧没有接受他的暧昧调侃,只说道:“不值得。”
黎易容一怔:“嗯?”
贺野说:“无论是因为什么,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跟着我往爆炸里走都不值得。”
黎易容听笑了,无所谓地说:“值得,跟着你走一步也比我独自活几十年值得。”
随后他俩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闲聊。五分钟时限就快到了,两人坐在五楼的楼梯阶上,一齐低眼向下看,等待火光的出现。
501室里一派平静,虽说大门被拆走了,虽说规则上走错房间的玩家会死,这样看上去,它好像和503室没有太大的区别,摆设温馨,灯光宁静。
贺野从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包香烟,出于好奇抽了半支,也分了黎易容一支。他平时不抽烟,但难免好奇几个世纪以前烟草的味道。
烟气氤氲中,光辉法院的庄严铜柱又短暂地在他眼前闪现了几秒,碍于他对待它的漫不经心,闪现更多的仍是那头龙。那是头自来熟的龙,敲门时分还显得慌慌张张,来的第二天,已经胆敢在他卧室里四处乱飞,不停撞倒花瓶和书了。
他要是生气,龙就会委委屈屈地收拢翅膀坐下来,开始替他喷火烤肉。那是头按照人类年龄刚成年不久的小龙,能喷出的火极其有限,长短也控制不好,没有一回成功烤熟了肉块,倒是常常烧焦。
有一回某块肉颜色稍好,贺野差点下定决心尝一尝,被龙泪如挂面地拦住了。
龙:“别吃,吃了大概会死!”
贺野:“……”
于是那三天贺野生活支出惊人,但一块肉也没吃到,本来想写张账单让龙日后回来还钱,后来没找到机会。
他倒绝对想不到,此时此刻,挨在他肩膀旁边的黎易容也在想差不多的事情。
黑暗忽至,声控灯失效,烟头上的火星倏然熄灭,像承载幻想的火柴倏然熄灭似的。贺野顺势扔开烟头,低头下望,佝偻的人影已经投射到了楼道的墙壁上,依然是身体被火焰烧得弯曲蜷缩,脑袋却高高向上抬着的姿势。
不止如此,因为被拆掉了房门,501室里面也有两名浑身着火的人同时奔跑了出来,面孔已经被烧得黑黢黢的,惟有双眼瞪大,眼白明显。大概是501原本的住户。
可想而知,如果选错了门躲进501里,这时候自认为安全的玩家们大概就要团灭了。
三道燃烧的人影呈包围之势逼近,贺野下意识快速扫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黎易容。他那支烟也早就熄灭了,不过人好像还在走神,眼神里充满怀念。
犹豫了一下,贺野没叫醒他,点亮左眼,起身回头,顺手拔下一段红漆楼梯扶手,一棍一个,“砰!砰!”两声,把501的两名NPC都撂倒在了地上。
闻声回神的黎易容马上站起身,转身迎上了楼下的来客,右手掌上飞跃起一大团火光,直冲下楼,在楼道中拉出了一道狭长如飞机尾线的火线,映照得整片五楼都亮堂起来,所有的影子都闪闪烁烁。
电光火石间,贺野微微一愣,几乎以为有龙跳出他的回忆来到现实了,直到看清这道火光是从人的手掌上而非嘴唇间诞生的。
黎易容漫不经心地解释:“本来我和那些玩家一起行动,不想暴露自己,才试着找到打火机。”
似乎被火烧死的鬼即使浑身着火,意识深处依然怕火,黎易容成功逼退了楼下来的茹茹几步,佝偻着高昂脑袋的瘦小影子僵硬地刹在通往五楼的楼梯上,不敢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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