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主慢慢启动车辆,也靠边停了,打着一把伞下来,掂量着他的伤势,问要不要送医院检查。出于人道主义,他最多赔两百,不接受就叫交警。
任启东自知理亏,没收。他低头看着一截两断的手机,问车主借手机,打回店里和吕星交代情况及道歉,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重做一个。
车主不自在地打量了他两眼,问:“真不用去医院?别过几天出事了又来讹我啊。”
任启东道:“不用,没事,顶多就是崴了下。”
车主没想到任启东这么好说话,就也扬长而去了。任启东甩了甩雨衣的积水,坐上湿淋淋的电瓶车,赶回店里。
吕星焦头烂额地在店里来回踱步,一见到任启东狼狈的身影,立马冲了过来,扒着雨衣问长问短。任启东不习惯别人太过热切的关心,手足无措地说没事,又问吕星怎么没在做蛋糕。
吕星左掰一下,右捏一下,确认他大体无碍,松下一口气道:“没事,我和顾客协商好了。”
“退钱了?赔了多少,从我工资里扣吧。”任启东窘迫地挠着头道,“还有电瓶车后视镜也摔坏了一个,不够的话,我再赔。”
吕星长叹一声,一手抓着纸巾盒,一手帮他擦雨滴,没发表异议。
这天,幸福烘焙坊提早了两个小时打烊,反正雨天也没什么客人。面包滞销,吕星打包好都塞到任启东手里。不仅如此,他还坚决要送任启东回家,不停懊悔早知道就该由他开车去送货,叫任启东骑电瓶还摔了,实在过意不去。
任启东几番推脱不过,也就从了。报出地址后,吕星愣了愣,印象中是个还不错的小区,租金不菲,大概能抵任启东一个月工资。
他用余光瞄着任启东,各种各样的推测在心里走了个遍,试探性地问:“东哥,你家里有人吗?”
“啊?”任启东不明所以。
吕星犹豫措辞道:“如果有人下来接你,我就停小区门口了。不然,不知道保安让不让进。”
任启东以为他嫌麻烦,顺着他的话道:“哦,你停门口就行了。”
接近目的地,吕星拭目以待。任启东长得棱角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气质,属于与他并肩同行会很有安全感,但迎面擦过会不自觉有些畏惧,甚至低头躲避对视的那种。
就像他最初,不知怎么就喊出了一声“东哥”。
车辆减速停下,任启东将装着面包的纸袋往衣服肚子里一塞,没等吕星反应,就推开车门淋雨跑了。吕星按了好几下喇叭,试图喊住他,告诉他车后备箱有伞,然而任启东头也不回,转瞬就消失没影了。
保安一脸不爽地出来,驱赶道:“哎哎哎,按什么喇叭,你是业主吗你,不是不让进啊。”
吕星无奈,倒车掉头走了。
任启东进了家门,已然淋成了一只落汤鸡。他把衣服鞋袜脱在门口,迅速去浴室冲了冲,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抱着一堆湿衣服去洗,一打开洗衣机,昨晚忘了晾出来的衣物在里面拧成了一团麻花,纠结得就如同他的情绪。
难不成还能指望蓝溱吗?任启东沉沉叹气,把手上的衣服扔进去,倒入洗衣液,全都重新再洗一回。
小时候,奶奶会将没吃完的剩饭掺进生米里一起煮,他莫名联想到。任启东想给奶奶去个电话,没有工具,不得已敲开了书房门,对着那尊石佛问:“你是不是有换下来的旧手机,借我用一下。”
“你的呢?”蓝溱移着鼠标,头也不抬地问。
“摔了。”任启东言简意赅地答。
“哦。”蓝溱目视前方,揉着盘麻的腿放下,拉开抽屉,面对着一排淘汰的手机挑挑拣拣。
蓝溱算得上是个数码产品发烧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贼花钱的爱好,任启东称之为“败家”。
这些智能机平时闲置着,基本都没电了,屏幕也按不亮。任启东不明白他在挑什么,不耐烦道:“随便拿一个,能打电话就行。”
蓝溱抬头挑衅似的瞟了他一眼,任启东啧了一声,催道:“快啊。”
蓝溱用力一拽,抽屉敞到了底,手伸进深处寻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古老的诺基亚,递给任启东。九宫键都褪色了,只能凭记忆去猜字母。
任启东瞠目结舌,这都什么年代了,皱眉用眼神不停问:你确定?
蓝溱赌气赢了这一局,洋洋得意道:“这能打电话。”
“行,你厉害。”任启东置气扬手接过,转头就往外走。没一会儿,他又灰溜溜地回来了,把那只诺基亚丢桌上,道:“卡槽配不了,给我拿个智能机。”
蓝溱一脸“我早说了”“果然如此”“你催什么”的欠揍表情,看得任启东十分火大。但比起冒着暴雨出门买新手机,不过就是忍忍蓝溱的臭屁性格,很好做选择。
任启东拿上手机与充电器刚要出去,蓝溱又开口拦他,兴致勃勃道:“旧手机呢?拿来我修修看。”
任启东:“修不了,断成两截了,我都扔了。”
蓝溱不甘心:“万一零件还有能用的呢。”
任启东讥讽道:“都泡发了。大爷,外边下雨了您知道吗?”
蓝溱没话说了,缩回椅子上看他的股票。比起天晴还是天阴,显然他更关心今天是红色的还是绿色的。
这并非玩物丧志,正相反,这就是蓝溱的本职工作——股票经纪人。窝在家里不出门的自由职业。
名校金融系MBA毕业,在证券公司工作了两年,就出来自立门户了。简单来说,这个工作就是,客户将钱交给蓝溱拿去炒股,蓝溱从中抽取相应的提成佣金。蓝溱只接百万起步的单子,收入相当可观。当然,他自己也会买点期货基金做投资管理。
所以他寸步不离地盯着大盘走势,一有风吹草动就适时做出明智的决策。买,还是卖?
虽然他对生活中的各项琐事都没什么主见,吃穿住行,达到及格线就能过下去。但另一些至关重要的抉择,他向来都是做决定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职业相关都是瞎编
(日夜颠倒是在炒美股!炒美股!
之后要是作息正常了就是炒A股港股什么的随便吧……)
第4章 想淋雨行不行
餐桌上,任启东大大咧咧地刷着短视频就菜。冰箱里剩余的食材被扫荡一空,他精心准备了四菜一汤。
与奶奶通完电话,任启东心情好了许多。老人家身子骨硬朗,无牵无挂,跳广场舞认识个老头,整天对她献殷勤。听着语气很烦恼,但嘴角上扬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任启东感到一阵久违的舒畅。他喜欢看人沉浸在爱河中的模样,仿佛置身其中,感同身受。
“你能不能别刷手机了,吵死了。”蓝溱在他的美好幻想里踹出个大窟窿。
任启东抬起头,直勾勾地审视对面的人。总说要是喜欢一个人,眼睛里是藏不住的。但盯着看破了天,从蓝溱黑洞洞的眼珠子里,什么都没搜索到。
这再寻常不过,任启东早过了患得患失的阶段,满不在意。甚至想,除了他,谁还能受得了这玩意,就当做善事发慈悲了,拯救落单青年。
任启东掏出蓝牙耳机,戴上连好。同时,他也尽量收敛笑声,避免“吵”到蓝溱。
这显然并非蓝溱的本意,被堵了个哑巴气,蓝溱也不痛快,但没什么激进的表现,只是咬筷子时用力了一些。
任启东把那些门门道道尽收眼底,心内扬眉吐气。又刷了两三个土味视频,才摘下耳机,把手机锁屏,找了些话题聊:“手机借我用段时间。”
“你用吧,放着也是积灰。”蓝溱眼底亮了些,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美滋滋地嚼,“反正我挂二手也没人买。”
“我就捡你用过的手机,穿你穿过的衣服,得亏咱俩鞋码不一样。”任启东随口说道。小时候他甚至穿过姐姐的女鞋,早已习以为常。
没有相关经历的蓝溱,误以为他真心计较,急道:“那又怎么了?又没坏又没破怎么不能用了?”
任启东少见蓝溱情绪这么激动,愣了下,说:“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蓝溱放松肩膀抿了口汤,小声咕哝:“我还以为你嫌弃我。”
任启东爽朗地笑出了声,夹起一筷子胡萝卜堆他碗里,好笑道:“我真要嫌弃你,就这些事排得上号吗?”
蓝溱夹起一片胡萝卜看看,犹豫两秒吃了下去。
倒也不是讨厌胡萝卜,他讨厌的食材——韭菜大蒜折耳根之类的,任启东根本不会让它们出现在餐桌上。但蓝溱也不喜欢吃胡萝卜。任启东坚持他整天对着电脑屏幕,这些蔬菜对视力好。还有番茄炒蛋里的番茄,说是防癌。还有橙子橘子,说是补充维C。还有水,每天必须喝够两升水,水壶水杯就放在电脑旁边。
有次蓝溱失手打翻了杯子,水洒出来,键盘鼠标都报废了。蓝溱嚎了一嗓子,任启东随叫随到,擦桌拖地,与此同时蓝溱站在三步开外,下单新的电子设备。两人分工明确,互不干扰。不管蓝溱怎么抱怨,任启东仍锲而不舍地把水壶放在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就能喝到的地方。只是那之后他就不用杯子了,直接拿壶喝,既懒得倒,又避免了悲剧再度发生。
既然逼不动蓝溱出门健身,任启东就确保他在饮食结构上,尽可能朝健康靠拢。
有时候任启东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的饲养员,为这罕见娇贵的珍惜动物操碎了心。还没得工资领。不仅如此,每个月还要给蓝溱交房租。
俩人同居在蓝溱的房子里,家务全由任启东打理,蓝溱每个月划出一笔生活费,毕竟他也不吃白饭。他们之间没有互相送过礼物。交往之初,蓝溱就说了嫌麻烦,什么节都不过。任启东举双手赞成,他也不是什么憧憬浪漫的青春期少女,光脚的糙汉子一个。
“对了,”蓝溱注意到任启东微湿的发尾,又隐约嗅到一股讨厌的香气,疑惑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把澡洗了,要做吗?”
面对毫无情趣的呆板询问,任启东唤不起兴致,也懒得搭理他,不咸不淡道:“被雨打湿了,就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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