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阴云压过来,阴影逐渐吞噬了船头,接着是船中,然后是船尾。 最终,黑暗彻底笼罩住了小小巡逻艇,船底的海浪开始翻涌,船体跟着晃动,两人脚下的地板跟随着海浪涌动,方向变得不那么好控制。 魏长川搂住闵疏,右手握紧了方向舵。 下一瞬,他们彻底进入了暴风雨之中, 雨水瞬间瓢泼而下。 嚎叫的风声裹挟着雨幕一起向船只袭来,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打在玻璃窗上,视野顿时变得模糊。 魏长川登时皱起眉,视野遭到阻挡,他下意识地地抓紧了方向舵。 闵疏却和他相反,他跟没骨头似得趴在魏长川身后,闭着眼睛,舒适地仰起了头。 大雨哗哗啦啦,没了浮尸的腐臭,干净的海醒味随着雨幕的湿气扑面而来。雨下得太猛,水汽几乎滴滴答答地从窗户的缝隙中漏进来,打在他的脸上。 闵疏却在冰冷的水汽中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似乎变成了一株植物,贪婪地吸收着四周的水汽,身体变得很轻,似乎也变成了一滴水,跟四周的雨幕融合在了一起。 同时,魏长川眉尾一颤,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因为他注意到,在进入暴风圈之后,船只竟然反而平稳了下来。 雨依旧下得很大,玻璃窗外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然而魏长川垂下眼,看向面前的仪表,发现方向是准确的。 四周环绕着低沉的闷雷声,巨浪几乎像是刻意绕过了他们的小船,巡逻艇无比平稳在暴风雨中行驶。 闵疏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头,魏长川微笑:“看,我就说没事吧。” 魏长川望向他,也笑了笑。 昏暗的船舱内漂浮着海水咸腥的气味,闵疏的脸被水汽浸润,微微泛着亮光。 魏长川垂着眼,睫羽微微一颤,低下头,贴了贴他的唇。 就在这时,巡逻艇冲破了风暴。 灿烂的阳光骤然洒下,船头微微向上,接着低下来,稳稳地落在水面上,推出一圈波浪。 水波一圈圈向外,逐渐平复,最后消失在淡蓝的海水中。 闵疏回过头,透过雨水纵横的窗户向外望去。 穿过暴风雨,他们抵达了格陵兰。 雪白的小岛安静地伫立在远处,蔚蓝的海水轻轻地晃动着,薄荷蓝的冰山漂浮在远处,格陵兰的景色宁静而悠远。如果不是回头还能看见不远处那堵灰白的风墙,眼前的景色和以往别无二致。 巡逻艇缓缓驳入港口。 两人从船上下来,魏长川拉住闵疏的手臂,让他踏在雪地上站稳: “先回家吗?”他问。 闵疏扶着他的手臂,抬头望向面前一望无际的雪原,轻轻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熟悉的、干净冷冽的气息灌入他的鼻腔。 “不。” 闵疏摇摇头,轻声道:“我要去冰川。” 于是两个人开始往冰川的方向走。 魏长川现在一切都随着他,半路上只用通讯器联络了一下首都努克,得知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后,就专心致志地跟在他身后。 闵疏微微喘着气,好几天没吃饭,这个时候却感觉不到饥饿,一步步踏在雪原上,坚定地朝冰川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魏长川将他背了起来。 闵疏环着他的肩膀,身体软软地贴在男人坚实的脊背上,目光越过他的宽阔的肩头,看向远处。 冰川亘古不变的轮廓缓缓在地平线上浮现,晶莹的白色冰舌延伸至他们脚下。 魏长川在蜿蜒至远处的冰舌前停下脚步,转过头:“还要往里走?” 闵疏在他耳边软软地’嗯’了一声。 魏长川于是回过头,背着他踏上冰舌。 他们一步步朝着冰川走近,魏长川双手紧紧托着闵疏的双腿,心却在往下沉。 他看着远处的冰川,想起了闵疏告诉过他的故事。 青年病得快要死的时候,是冰川里的远古病毒救了他,这时闵疏执着地想要回到冰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把他的命收回去吗? 魏长川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任何道理,但却忍不住感到一股凉意。 他又走了一段,忍不住在冰川的入口停住脚步,侧过脸:“还要继续走?” 闵疏搂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还要。” 魏长川顿了顿,其实不太想带着青年再深入过多,但想起闵疏离开格陵兰后身体上产生的种种异常,害怕如果不顺着他,会产生什么更大的灾厄,于是只能接着往里走。 格陵兰岛已经正式进入的极昼,在盛夏之中,天边的太阳永不会落下,灿烂的日光洒在他们身上。 冰川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缝,他们进入冰川深处,冰层的色泽由雪白变为幽蓝。四周冷气四溢,魏长川把外套脱了,盖在了闵疏肩上。 闵疏趴在魏长川背上,手贴着男人灼热的颈侧,小声问他:“你累不累?”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四周非常安静,只有气流穿过冰壁时细微的声响。 魏长川将他搂地紧了些,向上颠了颠:“不累。” 闵疏有点心疼,但是心中隐约的渴望驱使着他,让他到达格陵兰后一刻都不敢停就要往冰川赶。他隐隐有种感觉,只要到了那个地方,一切都会有答案。 魏长川背着他一直走,走向冰川深处。 周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鼻尖弥漫着冰雪纯净的气息,太阳渐渐西斜,光线比正午较为暧昧,黄黄白白地照在冰面上,两人的影子倒映下来,贴在光洁如镜的冰面上。 他们登上了冰川的最高点,终于停下脚步。 在闵疏的指示下,魏长川将他放了下来。 他站在冰面上,抬头望去,能一直从冰川望到远处的冰原,海岸,天际。 晶莹雪白的冰川绵延而下,幽幽泛蓝的冰舌蜿蜒至海岸边,大海一望无际,泛着粼粼波光,如同碎金融冰。 海豹群懒洋洋地趴在冰面上,享受着极昼充足的阳光,时不时扯着嗓子叫一声,尾巴打海面上,拍碎了阳光。 无论外界如何纷扰,格陵兰的宁静似乎亘古不变。 闵疏眸中倒映出面前的冰,天,海,蓝蓝白白的一片。 他睫毛微颤,仿佛被这绝美的景色蛊惑,向前踏出一步。 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抓住了他,闵疏一个踉跄,回过头,看见魏长川压着眉盯着他:“你干什么?” 男人的眼睛有些泛红,死死盯着他,手抓得很紧。 闵疏却突然从那种略微恍惚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哥。” 他轻轻叫魏长川,向他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微凉的海风中,他们的目光在阳光中交融在一起。魏长川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缓缓放开了攥着他的手: “什么怎么办?”他问。 闵疏向他靠近了些,轻声道:“我好像知道怎么结束这场瘟疫了。” 风声中,魏长川微微睁大了眼睛。 下一瞬,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 魏长川眉头一皱,略微思索,低头看向脚底的冰面。 闵疏回过头,语气中带着些欣喜:“开始了。” 魏长川神情微动,接着,同样的声响开始接连不断地响起,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脚下几十公尺的深处开裂,低而闷的声响穿过层层坚冰,传到他们耳边。 “看。”闵疏轻声道:“都流到海里了。” 魏长川抬起眼,目光登时凝滞。 远处正在发生震撼人心的一幕。 冰川正在断裂。 他们脚下,绵长的冰舌上布满了裂痕,从最尖端开始断裂开来,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冰块,顺着水流被推向海面。 岸边的海豹受到惊吓,高声嚎叫起来,扭动着圆润的腹部逃窜开来。有海豹随着巨大的裂冰浮到了海上,来不及转移,嚎叫了几声,低头’噗通’一声钻进了海水里,从浮冰游向陆地。 冰舌呈块状断裂,几十吨的裂冰倾泻入海,刹那间形成十余座巨大的冰山,洁白的冰壁有十层楼高,入海时掀起层层巨浪,之前漂浮在海面上的浮冰相比而下简直像是细小的碎屑。 魏长川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抓住了闵疏的手。 他们脚下,冰川的断裂还未停止,瞬息之间,冰舌的大半已经碎裂成冰山倾泻入海。 是融化了吗?不、不是。魏长川看着持续断裂的冰川,脚下的冰层传来宛震颤的嗡鸣声。 气温并没有降低,然而在数亿年间形成冰层却像是有意识一般,主动从陆地上断裂开来,倾泻入海,携带者亿万个单位的远古病毒,顺着洋流漂向远方。 “洋流可以带它们去很多地方。”闵疏望着远处漂浮的冰壁,小声道:“可能会花一些时间,但现在温度很低了,它们不会轻易化掉的” 全球循环的洋流会带着这些冰川的残片漂浮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缓慢地释放出远古病毒,清缴最初由它变异产生出的亚种。 这个过程也许会花一年,两年,又也许是十年,但在一切之后,世界会再次回到最初的模样。 极昼之下,魏长川凝望着不断下陷,断裂的冰川,忽然意识到以这个速度,不过几天这座宏伟的冰川就会完全没入海中。 他回过头,看向闵疏:“你……”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顿了片刻,才道:“是你让冰川断裂的吗?” 闵疏也回头看他,神情是不加作伪的茫然:“我不知道。” 他缓缓回过头,看向绵延不绝的冰川:“也许是牠听到了我的心愿,又或许这是牠自己的意志,我只是感觉到了牠的想法,我不知道。”闵疏笑了笑,抬头往向魏长川:“又或许我死过一次,现在我和牠不分你我。” 他轻柔的声音飘散在海风中。 魏长川久久凝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放柔。 闵疏拉着他的手,忽然凑近了一步:“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魏长川垂下眼。 闵疏勾了勾唇,抬头吻在他的唇角:“你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在世界变得安全之前,风暴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风暴圈会保护其内的子民,魏长川是他的伴侣,自然也是之一。 闵疏凤眸中映着冷白的雪光,抬手勾住魏长川的脖颈,似乎有些洋洋得意:“你被我困在这儿了,只能陪着我。” 魏长川听了,眸光中渐渐盈出暖光,在永不落日的天空下,他仔细凝视青年的面庞。 良久之后,他低下头,俯身环抱住自己的爱人:“我甘之如饴。” 末世的余晖中,他们站在碎裂的冰川之巅,在新世纪的曙光中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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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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