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道,”明钰如今却说,“你的道途就在眼前。” 柳重月晃神一瞬,眼前浮现出下界混乱的硝烟,残破的尸骨和哀恸的百姓,冲击着他的心志。 柳重月恍惚间似乎能感觉到那些百姓和亡灵的苦痛,他忽然道:“我想。” 这么久了,跟着明钰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世间的惨状,他心里不好受,其实也慢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仅仅是狐族的平反,还有…… “我想要仗剑平天地,护卫人世安康,让悲痛消散于人间。” 他忽然握紧了剑柄,只觉得剑中力量源源不断回注到身躯之中,充盈着他的经脉。 柳重月抬起脸,神色坚定,道:“我知道我的道是什么了。” 同悲道。 感悟世间万物苦痛,共情苍生之悲。 他是仙使,是世间苍生因痛苦而生出的祈愿,所有力量源自于苍生的信念和愿力。 柳重月抓紧了剑柄,咬着牙,用力将其抽了出来。 一瞬间,剑鸣如龙吟,响彻云霄。 被封存在剑身间的杀意顿时四散,向着整个世间迅速蔓延。 柳重月攥着剑站在天象台上,衣摆猎猎作响,藤蔓慢慢收回体内,露出其外的仙人与守卫,人人都面带震惊望着他。 从前记忆回注入脑海,柳重月抬起眼,望向不远处赶回上界的天道,唇瓣轻轻一碰,淡声道:“你德不配位,往后,我替你做天道。”
第67章 “凭你, ”天道笑道,“一个已经被仙道放弃的、陨落上千年的仙人,也干大放厥词想取代我。” “怎么不敢, ”或许是因为有了明钰完全的修为,身为仙使时的记忆已经回到他身上, 他轻笑着, 手中剑萦绕着无数光华,将他慢慢笼罩, “你当年着急想要让我去死,不就是担心我有朝一日会彻底取代你,你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我相抗衡。” 他倒是说中了,天道的脸色霎时变得很是难看:“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试试便知晓了。” 剑是柳重月的剑,这么久以来,剑只听他的吩咐, 为他所用。 柳重月脚下藤蔓盘旋缠绕 ,将他顶起来,推到与天道平视的位置。 天道的脸,和斯章一模一样。 他道:“斯章从前一直心向着百姓,你以为抢走了他的身体, 装作他道心偏移犯了错,我便认不出来了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天道冷笑着,语气间带着嘲弄, “我还以为, 你对你的这两个师弟没那么上心呢, 他们两个某些程度上看倒是相似得很,都是自傲又自强的人,同时又格外愚蠢, 终其一生想要追寻仰慕之人的脚步,到最后也只是落得一场空。” 柳重月半晌没说话,许久后才道:“景星确实犯蠢,斯章死得倒是无辜。” 明钰的本体是他手中世间第一凶剑,当年因凶剑灵力含可毁天灭地之杀意,会扰乱世间灵力平衡,柳重月将剑封锁在天象台,又引渡凶剑力量将天道禁锢,天道也难以抵抗凶剑的力量,因而维持了很长一段时日的平衡,直至柳重月仙陨。 如今天道已经摆脱束缚,凶剑遗留在天象台,算是明钰遵守诺言守卫着上界,天道无法扰乱上界,只能将视线放到下界去。 算是……逼着柳重月再现身,好方便他偷偷夺取仙使的仙骨和力量,以稳固他的天道之位。 柳重月能转世或许是明钰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天道兴许不知晓他便是仙使转世,毕竟仙人仙陨,是身死道消的大事,更何况是被仙道所放弃的仙人。 他只知晓柳重月身上有仙骨的下落,却并不清楚,仙骨原本就在柳重月体内,他生,仙骨便在,他死了,仙骨也会跟着失去踪迹。 因而那时,明钰走投无路之际,选择以杀妻证道的借口,将柳重月的身躯藏匿,也隐去了他在世间的气息。 他临时做出这样的决定,最终也没做错什么,当真给了柳重月和自己喘息的机会,才能最终引着柳重月回到上界。 柳重月攥紧了手中的剑,咬咬牙,道:“我这一生只认一个师弟,景星如何与我无关,当初你先杀了斯章,后来又借故杀了我,两条命,你都得还。” 胸腹处是无数灵流涌动,从四肢百骸凝聚于心口,又从心头骤然爆开。 柳重月只觉一阵钝痛顺着经脉蔓延,他听见天道说:“你真是不要命了,以你现在的身体,强行引渡渡劫期修为只会身躯破灭,最终魂飞魄散。 天道觉得柳重月也是拎不清的,为了与自己相抗,吞吃了明钰的仙缘和修为,可又有什么用呢。 以他如今这狐狸身躯,根本支撑不住这样强悍的修为。 话音方才落下,柳重月周身弥漫出晶莹的光晕,像盘旋的莹虫和星辰,徘徊在他身侧。 无数力量与灵力,还有下界苍生的苦痛和祈愿像光滑的绸缎一般从世间各个角落飞转而来,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 柳重月像是肩上压下了高山一般的重量,压得他险些弯膝跪下,勉励强撑着,却又蓦地呕出一口血。 握着剑的双手开始龟裂,裂隙尚在不断蔓延,直至天际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天道也有些惊讶,道:“你想现在借苍生祈愿飞升?” 柳重月咬得齿关溢血,喉间满是血腥气,却不见说话。 “轰隆——” 雷劫轰然落下,却落歪了,打在柳重月脚边,将白玉地砖打得破碎飞溅。 柳重月下意识闭了闭眼,颊边因碎石留下了一道划痕。 他手背青筋突起,蓦地抬起眼,紧紧望向天道。 眸间灵流晃动,天道神情恍惚了片刻,下一瞬,柳重月已闪身至他身前,一旋身,挥剑向他斩来。 天道不急不忙抬手相挡,一时间风起云涌,两厢灵力撞在一处,发出巨大的轰鸣。 紧接着,又是一道雷劫落下,与二人灵力撞在一处。 因他们相距太近,天雷落下时也连带着伤了天道。 他们被迫撤开,柳重月以剑抵地,勉强稳住身形,身体上的痛意已变得麻木。 他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像是不知疼痛,灰雾弥散后,天道稍显狼狈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柳重月轻咳一声,将喉中血水吐去,嗤笑道:“这不是飞升的雷劫,我生来便是仙体,何须飞升,这道劫,是我欲夺天道之位而降下的反噬之罚。” 他慢慢撑着身体站直了,将插在地间的银剑抽出,于手中挽了个剑花,又转了转脑袋,松弛着泛痛的肩颈,说:“你真是运气好,天劫界限便这么大,你也被框入其中,要与我一同分担雷劫的苦痛了呢。” 天道脸色有些难看:“荒谬。” 他以掌做爪,指尖凝出幽亮灵光,猛地向着柳重月攻来。 未至身前,又是一道天雷落下,直直向着柳重月劈去。 柳重月双手握着剑柄,举剑重重一挥,霎那间,天雷落在剑身之上,又向着四下扩散。 柳重月觉得身体像是被人打碎了骨头一般,浑身疼痛到近乎麻木,却仍不曾停下手中动作。 一剑挥出,“轰”地一声,与天道的灵流再度撞在一起。 柳重月脚下一跃,衣袂纷飞着,他旋身挥剑,发丝自面颊拂过,向着天道刺去。 天劫还在不断落下,柳重月的经脉已近乎破碎,他的修为与天道不相上下,许久分不出一二。 再度撑着剑被天劫打落时,他已有些站不住了,唇角一直在源源不断淌着血。 柳重月视线有些模糊,他不清楚雷劫还有多久才结束,或许要等自己死了,要么,便等着自己彻底取代天道之时。 他微微抬起脸,风将他颊边的碎发轻轻吹拂着,他听见天道放声笑道:“我早与你说过,我才是天道,以你之力,想与我斗,简直痴人说梦。” 柳重月长久未言,只颤着手将唇角的血渍抹去。 抹不干净,尚在淌血。 “阿月,”明钰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半晌,一道幻形浮现在眼前,“剑中灵力为何不完全吸收?” “我不可以……” 柳重月喃喃道:“师尊,我若将你的灵力全权据为己有,你便彻底从世间消散了。” 明钰本便是凶剑生灵的剑灵,剑中灵力耗尽,杀戮消散,最终只会变成一柄平平无奇的剑,也不会再有灵。 于明钰而言,便是永久的消散,近乎魂飞魄散。 那时柳重月也曾感应到明钰的想法,他不曾照做,便是想着,或许还能有别的方式可以战胜天道。 “阿月,”明钰叹了口气,“你的记忆已经恢复,我本便是因你而存在,是你的剑。” 他们都是世间极端情绪的凝结体,终归要归于一体。 “能为你做些什么,是我之幸。” “可不是我之幸,”柳重月又慢慢站直了身体,“我还没有到……要让别人为我牺牲的地步。” 他咬紧牙关,引渡天雷。 骤然间,雷劫轰然而至。 明钰的声音在巨大响动中变得模糊起来:“阿月!” “轰——” 天雷骤然落下,柳重月的身体原本便已经濒临破碎,最后一道雷劫落下,烟尘四起,尘雾缭绕。 银剑脱手坠落,斜插入地面,转瞬,明钰的身形清晰起来,却顾不上自己匆匆往云雾间寻去。 “阿月……” “哈哈哈哈哈!”天道的笑声打断了明钰的呼唤,“我便道,他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引渡雷劫,过了雷劫便能将天道之位夺走么!” 明钰恍若未闻,只身扑入烟尘之间,挥手将尘土打散。 天道又说:“他这具身体和破烂的魂魄怎么可能撑得住天劫,想是早已魂飞魄——” 他话没说完,忽然瞪大了眼。 混黑一片的黑暗之间,无数星光点点正自凡尘升起,穿透云层,归于天际,又接着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这是什么?”天道茫然地垂下眼,脚下是万千秀丽山河,山间,河川,平原,站满了人群,手中捧着一碗水。 文白站在山顶,站在人群前方,她举着一盏灯。 柳重月那盏早已熄灭的长明灯。 “大家,”文白声音很轻,像是心情不太好,有些忧郁,“大家把水洒下吧。” 身边人便向着身后喊道:“洒水!” 此起彼伏的声音,弥漫在原野间。 无数清水洒落在枯枝败叶的荒芜土地里。 不远处还有妖兽的嘶叫,人群聚集在外终归是不安全的,但如今却好似都不怕危险一般,仍然站在原地。 文白抬起脸,声音虽然发着颤,却格外坚定:“请大家,为护佑苍生而牺牲的英雄们,祈福。” 密密麻麻吟诵的声息从身后传来,紧接着,脚下土地忽然生了细芽,漫山遍野生长去,成为草原,成为山林,成为无数鲜花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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