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杀我,要我的命,也不重要。” 只要能从这假象里面醒过来,只要不变成一块石头,谢不尘是爱他还是爱别人,都没有所谓了。至于命……无非是一条命,谢不尘想要,他给就是,只是不能是现在。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在谢不尘剑下,如果此时死了,那一切就无可转圜了。 “既然不重要,”谢不尘的嗓音很平,“那你就安分等死,不要再说些似是而非,不安好心的话了。” 话音落下,长剑袭来,鹤予怀闪身躲了一击,两指夹住剑身,不让那把剑再动弹。 谢不尘淡淡道:“不是说不重要吗?” “是不重要,”鹤予怀回答,“但我不能现在就死。” 谢不尘冷笑一声,诡计多端出尔反尔的魔修。 等鹤予怀放开剑身,谢不尘将剑重新收回了剑鞘,这魔修实力不明,还用一条锁链禁锢他的肉身和灵力,之前能捅那一剑是这魔修色令智昏,现在这魔修显然已经有了防备,没有之前那么好杀了。只能再等其他合适的时机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谢不尘本想用灵力点个灯,但火苗才冒个头,就被鹤予怀给按熄了。 谢不尘:“……” “为何不许我点灯?” 鹤予怀在黑暗中看着谢不尘的轮廓:“不想让你知道我的老巢在哪,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什么样。” 这回答得到了谢不尘一声冷笑。 鹤予怀也笑了,但很快,他的笑声就淹没在一片寂静中。 他知道,现在不论自己说什么,谢不尘估计都不会信。被剥夺七情六欲的人就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石头就是石头,不会为任何东西动容。 曾几何时,鹤予怀也是这样的一块“石头”。 他曾经也觉得,情有什么用,爱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修炼道路上的障碍,飞升路上的垫脚石,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直到……直到遇见谢不尘。 鹤予怀看着谢不尘的轮廓,忽的觉得难受。 他不由得闭上眼,想那十几年里面……想当年天雷之下,谢不尘是不是也曾经这样难受,这样无能为力。 也许,要比现在更为难受。 这一认知,让鹤予怀觉得心如刀绞,疼得喘不上气。 这时,手上用以计算时辰的铃铛微弱地响了一声。鹤予怀被这银铃声唤回来些许神智。 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时间是不等人的,刹灵也不是什么好心的魔,说了三天就是三天,决计不会延长时日。鹤予怀垂眸将手上银铃收起,看着谢不尘的那道轮廓,微微叹口气。 他看了很久,一直看到眼睛发酸,而后不知为何无端想起五百年前谢不尘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十几岁的谢不尘可爱得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师父,叽叽喳喳像只鸟雀一样同鹤予怀说话,像只离不开亲长的幼兽一般窝在鹤予怀的怀里面撒娇,捧着乱七八糟的小礼物,说师父师父,送给你。 他向来是外放的,会紧紧抱着鹤予怀的腰诚挚的说,师父是全修真界最好的人,不尘最最最喜欢师父啦! 他爱人的方式那样简单。 像是一束柔光,照在了苍龙峰终年不化的冰雪上面。 鹤予怀动了动唇,想学着当年的谢不尘那样表达自己的心。然而他几欲开口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做不到这样,他太沉默,面对爱之一字更是变得不善言辞,怕说出来是错非对,于是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更何况现在就算说了,谢不尘也不会信。 他的醒悟来得太晚了,实在太晚了。 等到真正明白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只剩下须臾的爱和无穷无尽的悔与恨。悔是鹤予怀的,恨是谢不尘的。而到了此刻,眼前人连恨意都已经消失,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再给他。不论再说什么,怎么解释,怎么亲密,都唤不醒了。 鹤予怀最后伸出手,握住了谢不尘冰凉的掌心。 谢不尘的掌心是有薄茧的,那是昔年风雨无阻的练剑中长出来的,曾几何时,鹤予怀曾握着这只手,教会谢不尘第一道剑式。 “你少时……练剑,”鹤予怀温声低语,嗓音是难得一见的柔和,“很刻苦,磨得手受了伤,却邀功似地给我看。” 谢不尘闻言并不作声,只当鹤予怀疯了,在胡言乱语。 鹤予怀说完这一句话,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握着谢不尘的手不动了。 谢不尘觉得这魔修莫名其妙。 他试图将自己的手从这该死的魔修掌心中抽出来,但这魔修握得太紧,他挣脱不出来,于是只能作罢。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只是手指交缠着,好似还在五百年前。 谢不尘闭上眼睛,默念心法闭目养神,但掌心的温度如鬼魅一般不容忽视。这个魔修的手,比他的还要冷,像是个死人。但指尖上有着细微的搏动,是这个魔修几不可察的生机。 谢不尘皱了皱眉头,在修真求道的岁月里面,在纷繁复杂的记忆中,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另一个人心跳震动的触感。他不由得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感觉熟悉,又觉得十足陌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声音,这个麻烦的魔修终于放开了他的手。 很快,谢不尘听见他起了身,衣衫摩擦之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一样东西被人塞进了自己的手中。谢不尘怔了片刻,却没有扔掉。 此物带着木头粗糙的纹理和质感,还带着点刺人的屑,谢不尘摸索着,碰到了这东西圆溜溜的脑袋和尖尖的喙。 这是一只木鸟。 认出来的那瞬间,谢不尘的手指无端抖了抖。他按开机关,从木鸟中掏出几颗灵果。 谢不尘:“……” 没等他出声质问,鹤予怀便从他手中拿走一颗,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来,而后是鹤予怀的声音:“不尝尝看吗?这是寒渊附近的一种灵果,蓬莱洲上是没有的。” 谢不尘呵了一声:“我早已辟谷。” 言下之意是不会吃了。 鹤予怀又说:“真的不试试。” “我没有在上面做手脚,”鹤予怀轻声说,“它只是灵果。” “你从前也爱买灵果或者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给师父,”鹤予怀继续说,“外出游历离得远,就用木鸟送过来。” 这魔修又在臆想和胡言乱语了,谢不尘想。 算了,让自己吃灵果,总比对自己动手动脚要好得多。 思及此,谢不尘咬了一口。 七情六欲不在,但五感还是在的,一瞬间酸苦的味道直冲整个口中,谢不尘险些把口中的灵果给吐出来,但最后不知为何还是咽下去了。 那灵果实在是太苦了。谢不尘把嘴里面的果肉吞下去,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你耍我。” 话音落下,他听见鹤予怀的笑声,极轻极浅的笑声,但立在身前的人影轮廓却弯下来,是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 谢不尘面无表情地听鹤予怀笑,忽然觉得自己的面庞和手背有点湿润,他抬手擦了一下眼睛,触到一片水痕。 下雨了。谢不尘想。 鹤予怀蹲下身,在黑暗中寻找谢不尘那双墨色的桃花眼。可惜的是,这里确实太黑了,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同这黑暗融为一体,鹤予怀看不清那双漂亮的眼睛。 “谢不尘。” 被唤名字的人抬起眼,看向声音的来处——这莫名其妙的魔修又要干什么? “……”那魔修顿了顿,最后道,“不要害怕。” 话音落下,鹤予怀的手猛地穿进谢不尘的胸膛,抓住了他胸腔内那颗转动着的白目! 情由心起,欲由心生。 连心都没有的人,怎么会明白七情六欲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那只白目在惊惧中疯狂地转动着,而后被苍白的五指瞬间捏成四溅横飞的白羽! 屏障外的刹灵讶然地睁开了数百只白目。 屏障内,谢不尘怔愣当场,却连一丝一毫的痛意都没有感受到,紧接着,一件十足滚烫的东西被硬生生塞入他的胸膛! 刹那间,僵硬的四肢百骸随着重新回归的喜怒哀乐忧思悲恐而活络,四周的黑暗如惊飞的鸟兽四下退散,那幻觉里面的见春阁,乖巧的灵兽,说笑的同门也如潮水退去,消失在虚空之中。 混乱的记忆如雪片纷至沓来,脑中想起的第一个声音语气是那样的温和。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于是那颗被强行填入他胸腔中的心脏随着落下的话音沉重的鼓动着,一下……两下,像是人世间起棺送行的某一首哀歌。 而面前人白衣染红,七窍流血,胸膛处嫣红如梅。 谢不尘睁大双眼,神情怔忪,像个犯了错的少年。 豆大的泪珠无知无觉地从那双墨色的眼睛里面滚落下来。 “师、父。”
第79章 面前的身影随着这一声师父轰然落地。 血色的衣袍沾染上数不清的尘土, 鹤予怀那一头洁白的长发也变得灰扑扑的,陷进泥水里面。 谢不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滚落。 他踉跄着跑过去, 跪着将鹤予怀的身体扶起来。 “师父……”谢不尘的声音低低的,“师父?” 鹤予怀无知无觉,仰面躺在谢不尘怀里面。他碧绿色的眼眸毫无神采,映着灰黑的天际和谢不尘满是泪痕的脸。那滚落的泪水冲掉鹤予怀脸上的血迹, 谢不尘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来不及去擦眼泪, 而是先去捂住鹤予怀胸口处的窟窿。他素白的手指沾满了温热的血液, 粘腻的血泛着让谢不尘讨厌的腥味。而后他又轻轻晃了晃鹤予怀的身体:“师父……鹤予怀、你、你醒醒、醒醒。” 谢不尘想鹤予怀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再假死骗自己。 鹤予怀的身体稍微一晃,脖颈就朝谢不尘手臂后仰折过去,那是活人没法做到的弧度。 谢不尘呆住了, 眼泪流得更凶。 他想起五百年前,他因为学不好一招半式急得掉眼泪,鹤予怀用手指擦干净他的泪珠,逗他说:“眼睛怎么下雨了。”谢不尘又羞又恼,扒拉着鹤予怀宽大的衣袖擦那张花猫似的脸, 说师父太坏了。 但是师父帮我擦掉了眼泪, 那就勉强原谅师父吧。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8 首页 上一页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