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如高兴道:“太漂亮了!这是什么城,怎么来的时候没听说过?” 身边静悄悄的,无相魔没有回答。 贺九如察觉到不对,迟疑道:“殷不瘦?” ——不是错觉,殷不寿突然在他的影子里消失了。 贺九如顿觉不好。 从头到尾,这家伙几乎是没有理由地粘着自己,如今忽然消失,必定是出事了。可见酒肆老板说得都是真的,路上就不能停下来歇息! 他急忙推着车,想回到先前那棵大树底下寻找,不料来路断绝,过来的路径早被树木山岩堵得水泄不通,林间郁郁葱葱,只剩他脚下的一截路还清晰可辨。 经历了这违背常理,十足灵异的一幕,若要换作旁人,此时最低也得吓得神志失常,然而贺九如内心焦急居多,恐惧偏少,他只顾放声大喊,担心那个只知道吃的傻蛋出事。 “殷不瘦!殷不瘦!”贺九如扯着嗓子呼唤,“你在哪儿?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错误就出在这里——姓名确实可以算作召唤鬼神的咒语,然而自始至终,贺九如对“殷不寿”这个姓名的理解,实在与真相差之千里。他不明白,更想不到,“不寿”这样凶邪诅咒的字眼,居然也可以当作名字,因此要么喊“不瘦”,要么叫“不受”,这时候当然唤不来无相魔的真身。 贺九如叫唤许久,嗓子都喊哑了,完全不见殷不寿的影子。眼下后退无门,再停留到路上,唯恐再出什么意外,只好前进。 他再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了,贺九如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戒,推着货车,战战兢兢地走在路上。 通往山城的路看似漫长,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时间如何流逝,巨大的城门便已然矗立在他面前。门口只有稀稀拉拉的数人排队,等候进城的查验。 贺九如忐忑地掏出路引,殷不寿的骤然消失,以及路上的诡异遭遇,难免令他心下不安。 很快排到他,贺九如交出路引,供守城的士兵检阅。士兵看了看纸质路引,再看看他,忽然将嘴一咧,露出个大到不自然的笑容。 “恭喜发财!” 贺九如一愣:“谢谢?” 他不知道这人在恭喜什么,刚想开口询问,士兵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大力将路引拍到他怀里,强硬地把人赶进了城门。 贺九如被推了个踉跄,也不好和当兵的争论分辩,只能一头雾水地推着货车往城里走。 这座城市比贺九如去过的任何一座城都要繁华,脚下的青石路面平整光滑,砖块缝隙里闪着细细的亮光,仿佛弯腰就能拾到金银,道路两旁,分别摆放着各式提灯宫娥的高大石雕,雕像做得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着实令人惊叹。 不过,临近夜幕,街上的行人却十足稀少,偶有几个,也是无精打采,面色苍白,好像还没睡醒一般。 贺九如叮铃铃地推着车,左右探看之时,不留神蹭到一个过路的行人。他立刻道歉,对方既不发火,也不说没事,只是表情奇怪地打量贺九如,接着,忽而将嘴一咧,露出和守城士兵一模一样的诡异大笑。 “恭喜发财!” 贺九如:“?” 什么鬼? 他满心的莫名其妙,对方已经把笑一敛,继续半死不活地向前赶路。 贺九如再推车向前,这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无论男女老少,望见年轻的货郎,便如同望见什么稀奇异兽,罕见奇观,不约而同地往他这边靠拢。待贺九如发现不对,离得近的行人,脸上已然挂起了大到扭曲的笑容。 “恭喜发财!” 这一声就像野地狼嚎,顿时激起一片重复应和的声响。恍若行尸走肉,众人瞪圆眼珠,齐齐狂笑,齐齐对着贺九如狰狞大喊。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贺九如浑身上下的骨头俱都凉透。 傻子都知道要跑,他这时候是真的想念殷不寿了,起码它是真的能把这群鬼东西一口吞掉! 他将推车护在身前,猛地撞开先头几个堵过来的行人,自己则朝着人少的方向发力狂奔,转过不知多少个拐角,直至那片诡异的恭贺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贺九如才勉强停下,颤抖着喘气。 真是见了鬼了……这破地方是怎么回事? “小兄弟?”他喘得急促,不防听见前方传来的呼唤声。 “小兄弟!” 贺九如用力抬头,瞅见前方小巷昏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就站在小巷深处,冲他遥遥招手。 他惊魂未定,戒备地盯着对方,跑得太急,一时间气血上涌,不由呛咳起来。 “别站在那儿了,小兄弟!”老人轻声道,“当心被他们追上来,又发现你!” 贺九如转头看看,果不其然,那片连声作响的“恭喜发财”,已经离他越来越近。来不及多做思考,他赶紧推着货车,头也不回地冲进小巷。 “来来来,放下你的车,到我家里喝口水吧,”老人叹一口气,快速打开房门让他进入,“这也怨不得你,这地方早八百年就变样啦,自从城中兴起瘟疫,不少人都变成了那样的可怕模样。外地人不来,城里的人又死伤甚多,我也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生面孔了。你到这儿干什么?” 贺九如喝了口水,低声道:“我……我来这里找人。我的同伴丢了,我得先把它找见。谢谢你,老人家。” “哦……”老人摇摇头,“你的同伴在这个地方丢了,那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唉。” 他默默无言,仿佛想起了什么伤感的往事。片刻后,老人引贺九如来到内间的厢房,对他道:“小兄弟,你先在这里休息,老汉还有个女儿,平常饭食起居都是由她照顾,我让她给你做点吃的端来。别嫌弃,就当在自己家一样。等天亮了,你再出发。” 贺九如感激万分,连忙道谢。 目送老人离去,他关上门,在这间小小的厢房内坐下。 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过问,这座诡谲的城市到底叫什么名字。 “天啊,”贺九如捂着脸,头疼不已,“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自打途经松林村开始,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就彻底失去了控制,以前走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个鬼,现在是走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个人。所以,这座山城,也是处在仙宫成员的控制之下吗? ……殷不瘦,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赶紧回来啊!
第224章 太平仙(十四) 夜色昏沉,贺九如坐在窗边冥思苦想,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记忆——譬如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他越想,心里就越是模糊没底,脑海里犹如蒙着一层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送信,我要去梁京送信……”他喃喃念叨,“然后呢?送信,除了送信,我还能干嘛呢?” 恰逢此时,他面前的窗棂被“扑扑”地敲响了。 贺九如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着窗户,屋内灯火昏暗,隐隐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开窗啊,”影子细声细气地叫道,“有人吗?开窗啊!” 贺九如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对。 闷热的空间逐渐渗入微妙的寒意,他镇定自若地坐在这间狭小的厢房内,听着窗外拍打的声音越发迫切,像是后面有恶狗在追咬。 “开窗啊!我是来送饭的,快把窗户打开!快把窗户打开!” 贺九如仍然坐着不动,他警惕地注视着震得咚咚狂响的窗格,外头的力道之大,拍得木屑簌簌直掉。 老翁不知所踪,迄今为止,他更没看见“女儿”长什么模样,只听见外头的动静一声大过一声,只怕响得左邻右舍全能听见。 坏了,难道这就叫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打开窗户!”外面的喝令已经不再纤细了,而是近乎凶恶的咆哮,这声音不辨男女,轰鸣如同打雷,“打开窗户!我让你打开窗户!!” 与此同时,屋外的拍响更加暴烈,几乎撼得墙壁都在摇晃,房梁发出嘎吱难耐的呻吟,一阵一阵往下落灰。人坐在其中,就像坐在巨浪横波的小船上,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然而贺九如仍然没有动,他缓缓捏紧双手,尽管掌心出了些汗,心跳得也有点快,可他依旧冷静,闭住嘴唇,一言不发。 窗外的拍打声忽然停了。 这死寂的刹那短暂且漫长,贺九如默默地在心里数数,谁知数到第三息,房门也开始撞响了! 小厢房犹如一枚晃在巨人手里的核桃,被暴怒的恶鬼甩得震天响,门、墙、窗一齐摆荡翻滚,贺九如连忙抓住床柱,还是被撞得有点想吐。 不知过去多久,响声停下了。 屋内屋外一片静悄悄,贺九如急忙调整呼吸,平复心跳。他坐在被褥凌乱的床榻上,身体还在方才的余震里隐隐发麻。 除了他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四下里万籁俱寂,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两声轻微的响动。 “咔哒”,“咔哒”。 贺九如抬眼一望,窗户的缝隙里,竟不声不响地伸进了数根蠕动交错的阴白长指,正悄悄地拨动那底下的插销。 他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手掌还没来得及扑到窗前,插销轻轻一响,窗户“吱呀”抬开一道缝隙,一张狞笑的森然鬼脸蓦地弹出,与他正正相对! “小郎君,怎么不开窗?” 鬼咧开血口剑齿,怨毒地笑问道。 贺九如骇了一跳,当即敛神屏息,捏紧拳头喝道:“我开你的头——” 拳头还没砸到恶鬼的头上,他的身体往前一扑,猛地睁开双眼,心口兀自扑通乱跳。 厢房里燃烧着昏暗的灯火,一派寂静,哪里有什么恶鬼开窗? ……是梦? 贺九如心有余悸,微微气喘,他一摸脑门,全是细密汗珠。 此刻,门外传来彬彬有礼的敲响。 贺九如犹豫一下,他低声道:“……谁?” “郎君,请吃饭了。”一个女声细细巧巧地道,“粗茶淡饭,请您不要嫌弃。” 主家的女儿来了,贺九如赶紧起身,但不等他开门,房门已经无声开启,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站在屋外,手里托着木盘。 女郎羞涩一笑,进来放下一碗饭,两碟菜,一边摆桌,一边道:“郎君刚刚可是睡着了?我方才敲门,见无人应答,所以又等了一会儿。” 贺九如忙说:“劳您费心了,确实小睡了阵子。” “您梦到什么啦?看您睡得那么香。”女郎低低地笑道,“是不是梦到好吃的了?” 她这么一说,贺九如的视线就移到了桌子上。 盘子里瘫着几张菜叶,被油一浸,犹如软塌塌的人皮,了无生气地堆在上头,数杆菜心,就像折断的指骨,僵硬硬地交叉支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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