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和其他人都呆若木鸡,不得不停在原地,等待广播结束。 徐久心里有数,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人员调配任务,南极站点一定是出现了非常罕见的情况,才会一口气出动这么多的武装力量,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他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探究,好奇心旺盛的人会在这里没得很快。 不多时,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枪械与金属的碰撞声轻微且细碎,犹如一阵冰雨,裹挟肃杀的寒意。 空气似乎更冷了,运输点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低下头,偶尔抬起微妙的一瞥,朝走廊那头递去小心翼翼的偷窥目光。 ——阿尔法小队,独属于实验室的一等重装火力部队,专门负责清洗与镇压事项。 这支制服漆黑,头罩覆面的队伍气势十分骇人。他们的数量不算多,然而全员身材高大,体格魁梧如巨人,单手就能装配沉重的马克沁机枪与重型火箭筒,并且一动不动地承受武器的强大后坐力。无论外形还是力量,他们都不像正常的人类,更像是某种经由生化改造过的不自然产物。 在这样可怖的人形坦克面前,没有谁敢随便发出声音,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空气几乎凝固了,紧张得叫人发抖。主管一改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龟缩得像个鹌鹑,动都不敢动。 清洗与清洁,两种职责,一字之差,却在徐久面前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合金地板不安地颤动着,他低垂着头,在心里百无聊赖地猜测这些杀人机器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这些是什么?】 一片死寂中,阿尔法小队前排的一个成员忽然开口,指向清洁员汇聚的大部队。 他使用的是加密语言,隔着面罩,外人只能听见几个低沉的,叽里咕噜的音节。 【消耗品。】打头的人回答,【别问无聊的问题。】 【应该送去前面。】先前说话的解释道,【消耗品总是多多益善。】 队长呵斥道:【任务为上,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他们只说了寥寥数语,简短得令人费解,但徐久看得分明,刚才那一指的动作,已经叫主管浑身大颤,活像被高压电狠狠宠爱了一下。 阿尔法小队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们离开后很久,在场的人仍然惊魂未定,尤其是主管,胖脸煞白,走路说话都不稳当。 “快……快!”主管扯着嗓子,差点破音,“都上车,快点!” 徐久倒是觉得自己还蛮幸运的,清洁工私下换岗是不合规的,但做的人实在太多了,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凭心意处置。因为上次器材的事故,他和伍哥已经在主管那挂了名,要是没有今天的小插曲,他非得给主管摇头摆尾,唱念做打地来上一套表演,装孙子装到姥姥家才行。 运输车开动了。 在车上,徐久和其他人就得换上沉重的铅衣,等到穿戴妥当,他们差不多也到地方了。走过倾洒消杀喷雾的长廊,徐久熟练地穿好配套的围脖,围裙,发帽,再往外罩一层半透明的防护服,戴上厚厚的手套。 层层叠叠地穿下来,尽管置身极地,细汗还是沁出徐久的额头,他的透明面罩也蒙上了白色的哈气水雾。他领到清洁工具,又分配到了自己的油桶,接着就一言不发地用力洗刷起来。 穿着笨重的,密不透风的衣物,还要拿出全身的劲来伺候面前沾满了粘腻黑油的大桶,徐久刷了几下,全身的汗水就像泉眼一样往外咕噜冒,面罩也被水汽糊得看不清楚。 但高热,劳累都是小问题,真正要命的是这些放射性的脏污。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心理作用,哪怕隔着防护服,徐久也能闻到一股古怪的,又苦又甜的腥味。要不了一会儿,他的鼻腔就痒痒的,想打喷嚏。 拿命工作,拿命赚口粮,徐久,还有徐久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这么讨生活的。 他满头大汗,狠命地刷了两个多钟头,吃了再多的压缩饼干,也难顶这种强度的消耗,眼下前胸贴后背,饿得眼睛飘,总算刷出了一个干净的油桶,推去主管面前交差。 主管的防护服自然要比他们高级,还内置有冷却循环系统,此刻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的汗却出得不比干活的人少。他直愣愣地盯着打卡板,还在回想之前那一指的事。 “主管,我这个刷完了。”徐久过来汇报,“请您验收。” “啊。”主管应了一声,忽然又反应过来,“等会儿?你……” 徐久心里咯噔一下,他弓着腰,面对主管:“哎,您说。” “6号?”主管瞪起眼睛,“你怎么在这,伍志强呢?” 徐久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他赶紧回答:“伍……10号跟我换了班,他没跟您说吗?” “说?!”主管“噌”地站起来,口气十分不妙,“说什么,他要跟我说什么?” 徐久深吸一口气,他反应过来,自己被伍志强摆了一道。 “实在对不住您,今天中午10号来找我换班,他说……他说他有急事,叫我帮他……” 他话没说完,主管猛地飞出一脚,发狠地踹在徐久身上! “说什么?他他妈的要说什么?!”主管冲他大吼,一股邪火,总算找到了发泄口,“你俩挺横的啊,规章制度都不管不顾了,要翻天是吧?” 徐久很瘦,主管则人高马大,肥胖而有蛮力。这一脚直接把他跺到了地下,侧腰火辣辣的疼,沉重的大桶失去支撑,也滚到了淌满污水的地板上。徐久顾不得身上如何难受,飞快地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扶住油桶。 再滚几圈,他就白刷了。 “你们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还在我面前摆起谱来了!”主管踢了一下,犹不解气,还要骂骂咧咧地过来上手,“平时太给你们脸了是吧?一群烂货,不打就皮痒……” 徐久浑身紧绷,下意识用手肘护住了头和脸,旁边的清洁员一脸司空见惯的表情,还有的压根就没往这边看,手上的活一直就没停。 得,今天是没什么好运气了,徐久心想。 他居然还在这种时刻小小地走了下神。 反正运气是守恒的,今天运气不好,就说明好运积累到明天后天去了,这也没什么…… 主管往他身上落了一拳头,正要砸第二拳的时候,后面清洁点的门突然打开了。 “所有成员!”来人是个神色漠然的女性,穿着研究员的制服,银光闪闪地站在那儿,冷冷地打量着下面的闹剧,“停止一切活动,立刻跟我们走!” 主管傻眼了,再顾不得殴打徐久,连忙放下手臂,谄媚地一路小跑过去:“女士,女士!请等一下,能不能看看你的指令批示?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几名研究员并不理会他,通知完就转身离开。徐久盯着地面,愣了片刻,才露出一个惊讶的笑。 我说什么来着?运气是守恒的吧。
第2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 旁边有人过来随手扶了一把,徐久低声道谢,对方也不吭气,很快收回了手。 徐久的脑子还有点蒙,他甩甩头,龇牙咧嘴地摆正了身体,顾不得侧腰的疼痛,迅速汇入队列中,站在末尾,一瘸一拐地跟着往外走。 要去哪,他不知道,更管不着。一行人迅速脱了防护服,卸下铅衣,身上还满浸着湿漉漉的汗,就一头扎进了外头寒意逼人的空气里。 “上车。”女人说。 主管先前没有得到答案,这会儿仍然不甘心,还大着胆子凑上去:“女士,尊敬的女士,我们这趟公干大概要去多久?我那儿还有几份要紧的文件,我得收拾……” 研究员定定地盯着他,嘴角轻微地跳了下,拧出一条细细的唇线。 她似乎是在笑,但她的表情比不笑还要瘆人。 “不想死就闭嘴,上车。”她说。 主管不敢吱声了,他又想起不久前的那一指头,胆战心惊地缩着脖子,灰溜溜地上了运输车。 徐久一脸茫然,坐在运输车后排,像是睁圆眼睛的小沙丁鱼,在罐头里晃来晃去。他小心地按着自己的腰,等待着运输车停下,好让他知晓自己的终点站是什么。 但车越往前开,他心里不妙的感觉越重。 运输车已经过线了。 在极地站,和他一样的清洁工,厨师,器材管理,物流与安保的人员固然占据了大多数,但他们一直住在站点外环,与内环隔着泾渭分明的红线,谁敢擅自走进内环的区域,跟主动自杀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运输车早已越过那道不实的红线,伴随着象征通过的绿色灯光,合金大门层层洞开,他们进入了神秘莫测的内部区域。 这辆车究竟要去哪里?徐久皱起眉毛,伍志强答应给我的报酬,我还有机会拿到吗? 这一刻,他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两个人没有换班,此时坐在这辆车上的人应该是伍志强才对。冥冥之中,仿佛是他接替了对方的某种命运路线。 气温低得可怕,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噎了满腔的冰碴子。越来越多的运输车跟他们的路线重合,徐久估计了一下时间,运输车大约行驶了四五十分钟,中途停了三次,每一次,他们都需要步行下车,领取御寒的衣物。 徐久再依次换好这些护膝,围脖和外套。衣服都是均码,带着股冷硬的消毒水气味,固然干净,但还是令他止不住地发散了思绪:这些衣服,以前又被哪个倒霉蛋穿过呢? 穿过最后一道厚重的大门,沿着晦暗的隧道,运输车居然开始往下走了。 车上的人不约而同,全都低低地“咦”了一声。徐久看到隧道两旁点着幽蓝色的冷光,蜿蜒曲折,犹如某种巨兽的诡异食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底下走,前方的光线反而越亮。 将近五六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过去,运输车终于停下,车上的人凑近玻璃窗,再度不约而同地“哇”出一声。 徐久明白那样明亮的光线来自何方了。 ——金属与水泥的隧道消失在手脚架,以及更高处的古老冰层里。这个广阔的空间几乎是全蓝的,冰川组成了地下的天空,用人造的灯火折射出一千万粒人造的星光。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波光粼粼,犹如行走在虚幻的海底。 这儿简直是个巨大的挖掘现场,人声嘈杂,切割机分裂冰块的鸣啸在远处作响,徐久来不及打量更久,他已经看到了成群结队,荷枪实弹的警卫,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他们这些新来的人。 “下车登记身份!”前面有人喊了一句。 徐久撑着站起来,他握紧了工牌,跟在后面下了车。录入个人信息的时候,他听见前面那人还在说话,语气极不耐烦,警告道:“……都管好自己的眼睛,别他妈乱瞟乱看,想死就直说,懂?到了这儿,上面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要是敢磨磨蹭蹭的,有的是手段等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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