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加迦,你真是威名在外。”科特拉维笑着说。 “科特拉维医生,这个笑话根本不好笑。”阿达加迦喝了口清水。 阿达加迦出生在西乌斯城。 三十年前,科特拉维开始推广应用单性繁衍技术,十年前他投身到自然繁衍的课题,昨天他拿出了第一对成功的受试对象——城主及其夫人。两代革新换代的繁衍技术全部出自他的主导,他无疑已经登上医生这个职业的巅峰。 所以,依照年龄计算,阿达加迦已经是最后一批只能通过雌雄两性的生物胚胎进行繁衍的亚灵,算是繁衍技术更新换代前拥有纪念意义的时代古董。 科特拉维听着周遭对“著名亚灵阿达加迦”的议论声,笑着喝了口牛奶,心满意足地夸他:“我替你感到骄傲。” “科特拉维医生,能否请你稍微真诚一些?”阿达加迦完全不觉得那是夸奖,十分难过地看着医生。 “真诚的拿剑去砍一个刚出生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吗?” 阿达加迦:“……” “那是只有你这种邪恶的亚灵才会做的事。” “……” 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发了什么疯,一眼看见那个见风长的婴儿就没经大脑的抽剑砍了过去。 要不是科特拉维及时舍身挡住,他肯定已经是塞尔城主剑下的一具尸体了。 相较之下,只是出了点儿名、被全城的亚灵围观以及……失业,都尚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阿达加迦一脸沉痛地咽下自己嘴巴里的清水,控诉道:“我为什么也要陪着你禁酒?” “你不觉得为伤患付出一些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科特拉维理直气壮的捧着手里的牛奶品尝,完全不觉得在一家酒馆里喝牛奶有什么不妥。 阿达加迦愈发愤怒:“你的伤已经在我支付完高额治疗咒语吟唱的费用后就彻底痊愈了!” 西乌斯城作为二大灵城之一,最早是由一位战士创建。该城的战士职业比重占居住亚灵总数的95%,仅有5%的医生和法师在驻,是一座战士聚集的要塞城。 据说在六百年前,各灵城初建的时期,并不区分战士和法师城。 只可惜,这两个职业天生合不来。 试想一下:一位身着没有皱褶的整齐长袍的法师,在午后的树荫下研习一本精灵族留下来的魔法古籍,旁边则有两个光膀子战士在对打,汗臭与大嗓门的呼哧声随风而来,那味道别提有多难闻了,打斗时发出的难听噪音还不停打断法师与自然精灵的交流——要知道,那交流的声音必须轻得近似于低喃,否则就会吓跑自然精灵。 反之,也同样惨不忍睹。 这是处在动与静的两极职业,放在一间屋子里就会出现“小白脸”与“粗鲁野兽”的谩骂,无一例外导致大打出手的结局。除非有自信能跟不同职业的亚灵相处,否则大多是默认什么职业就去什么城中打混。 灵族作为一个全民皆战的职业佣兵族,全员都必须接受评级定阶。而在战士聚集的西乌斯城中,低等战士约占了80%,另有1%不到的爵位战士,其余是佣兵战士。 佣兵战士是低等战士只能仰望的顶尖的存在,只有达到这个级别,才能受雇于其它灵城和人族,交换对方城中的外雇法师到西乌斯城工作或收取人族特有资源作为报酬。爵位战士则是在其他战士中筛选,并由城主亲自授予,没有特殊贡献或者绝对的战斗实力,就无法跻身其中,所以数量稀少。 法师则有另外一套评级,其中被称作“特席”的法师等同于爵位战士。 在爵位战士之上,还有两个法师和战士之间通用的“骑士衔”,分别是“圣书骑士”和“誓约骑士”。 看名字就知道前者必须持有或曾经持有过“圣书”才能被如此称呼,后者则是在圣书骑士的基础上被城主亲自指定并宣誓效忠。除非死亡降临,否则都必须在数百载的生命里严格遵守誓约,作为城主的专属骑士,与城主共进退——是每一位圣书骑士最高的荣誉与梦想。 且不说成为圣书骑士有多难,单就那1%的爵位战士就是难以攀登的高峰,再加上每位城主一生只能选择一位誓约骑士,即便死亡也不能另选,并且在选出骑士后二者几乎形影不离,因此有部分得不到城主青睐的圣书骑士,就将誓约骑士称做——连离婚都不被允许的暴力婚姻。 尤其当一位城主为男性却选择了一位女性为誓约骑士,八成会传出各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反之也一样。 久而久之,城主对誓约骑士的选择就变得十分慎重,如非特殊时期,甚至不会选择誓约骑士,自然就让这个集实力、荣誉与权力的头衔变得更加水涨船高。 当然,两种骑士衔都距离低等战士阿达加迦太过遥远,甚至在西乌斯战士城如他这样的低等战士以往连“显眼”都做不到,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是他的名字。 “阿达加迦”在古精灵族语里是一种瑰丽无比的绿色魔法宝石,它数量非常之稀缺,能同时诱发芙树与水域精灵的魔力,是制作魔法具的稀有材料。 如今大陆上唯一还在出产该宝石的“瑞波斯矿区”位于人族主要聚集地“寇司”附近,因此鲜少有亚灵敢去开采,能使用上“阿达加迦”所制成的魔法武器也就成了很多特席亚灵法师一生无法实现的梦想。 阿达加迦长久的忍耐终于在科特拉维不真诚的捉弄下演变成愤怒。 “伤患会一口气吃掉四份正餐吗?你知不知道我刚失业?你已经吃光了我的全部家产!” 他质问科特拉维: “明天起我吃什么?下个月我怎么缴房租?难道要去你实验室打地铺?这杯清水真的是科特拉维医生来付账?” 他的愤怒只换来科特拉维微笑点头:“老板会帮你记在账上,他说等你有钱时再来付帐——咦?阿达,你干吗急着走?回来——我开玩笑的,这里清水免费。” 阿达加迦:“……” 他的脑子当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跟这种厚脸皮、自恋又自我中心的灵建立了友谊? 阿达加迦愁眉苦脸的被科特拉维强行拽回去,根本挣脱不了这个怪力医生的爪子,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不坐回凳子上,恶狠狠地捏紧了面前的杯子,脑袋里至少用了十八种不同的方法砍死了他。 周遭的亚灵看到阿达加迦凶恶的眼神,纷纷响起了倒抽气的声音,每个亚灵都警觉的覆上自己的武器,随时准备抵御传闻中连婴儿都不放过的邪恶低等战士可能会暴起见谁杀谁。 科特拉维完全没有强求阿达加迦坐回去的意思,只是微笑着问:“我刚才说到哪了?” “圣书战。”阿达加迦注意到周遭的古怪气氛,急忙收敛起脸上的愤恨,小声提醒,“你刚才说到这一届圣书战的规则有可能会变更。”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不如换个话题?或者你坐下来再说。”科特拉维绕了一圈终于示意道。 圣书战毕竟是阿达加迦目前最关心的事,他自然只得抛弃尊严,耷拉着脑袋坐回原位,科特拉维这才松开他的怪力爪子。 阿达加迦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科特拉维捏出来紫红淤青。 即便有超再生能力,也花费了数秒才恢复如初。 他不禁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叹着气抱怨: “为什么我的‘指导者’偏偏是你?”
第4章 低等战士(2) 指导者是灵族对自己“老师”或者说是“导师”的尊称。 灵族大部分的习俗文化都介于古精灵族和人族之间,除开如城主“许诺”这种特殊之处,最特别的就是“指导者”这种社会结构了。 因为在灵族不算长的历史里充斥着基因父母混乱的生物胚胎繁衍,没有明确基因父母的小孩子就会拥有一位指导者,作为父亲与母亲的融合体,关系非常亲密。 只是跟人族那边父母和孩子相互依存的关系不同,如非必要,没有指导者会要求自己的学生继承自己的事业,也没有学生会毫无根据的尊重指导者,就连当着其他亚灵大声说“快看,这就是我伟大的指导者”都是十分幼稚的行为。因为指导者强大与否,跟他们的学生并无直接关系,反而还会增加不必要的压力,炫耀行为本身也就显得十分愚蠢。 简单来说:没实力的低等战士阿达加迦,依靠抱指导者大腿,混到只有爵位战士才能担任的“城主夫人护卫”这种好工作,却因为他不经大脑的、企图给城主刚出生的女儿来上一剑而……告吹了! 科特拉维在面对事后前来忏悔认错的阿达加迦,报以十足的诚意评价他: “你的脑子可能被遗忘在胚胎里了。” 幸好灵族语言中“医生”和“老师”发音相同,如非特意说明,一般不会注意到阿达加迦对科特拉维的称呼,目前西乌斯城中也就只有塞尔城主知道他们两的真正关系。否则此前发生的“企图砍伤诺拉小姐”的事件,早已经让科特拉维陪着阿达加迦一起丢出双份的脸了。 一想起可能发生的丢脸危机,爱面子又小心眼的科特拉维就忍不住变本加厉的捉弄阿达加迦。 毕竟这个学生差点毁掉了他最新研究的成果。 科特拉维最近时常在想:怎么会有阿达加迦这么没大脑的灵?简直太愚蠢,太给灵族丢脸了! 幸好他是一位俊美优雅又注重礼仪的灵,不会随便把如此粗俗的贬低挂在嘴边,否则阿达加迦一定已经被他骂到怀疑灵生。 “我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科特拉维顺着阿达加迦抱怨的话头单手托起下巴,也摆出十分不解的表情。 “你明明连感冒药和泻药都分不清楚。随随便便跑去当战士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低等的战士。我真怀疑你除了我这种柔弱的灵,还能伤得了谁……不对,差点忘记了,你可是出了名的细胞杀手。上次把培植菌槽交给你,你居然觉得那是霉斑,打开盖子放到太阳下暴晒。唯一值得我庆幸的事情大概是——没有灵知道你是我的学生。” 他们彼此的存在似乎都是对方最大的污点,奈何孽缘已结,就像人族想换掉自己的血缘父母一样困难。 灵族根本不会生病,区分感冒药和泻药对灵族来说很重要吗?阿达加迦觉得自己指导者简直不可理喻。他忍无可忍地放下盛着清水的杯子,在周遭的惊呼中,不管不顾地拔出剑来,愤怒地指向科特拉维。 “阿达加迦,你小心我的头发。”科特拉维毫不在意的继续品尝牛奶。 阿达加迦的手臂不自觉颤了一下,在科特拉维该死的头发被削下来几根前,连忙拉开一点距离。 “你一直举着剑手不会酸吗?”科特拉维微笑着关怀了自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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