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他体内的魔气再感受不到他的任何生机,终于从经络间不甘心地一点点散去。 燕纾活了下来,但整个人几乎也已奄奄一息。 ——所以他的经络留不住任何灵力,也留不住魔气,所以当初再与谢镜泊重逢时,他能借着一点樾为之的妖力来遮掩身份。 樾为之为了给他修补经络,不得已用了许多重药,勉强才将破损不堪的经脉养起来一点。 ——但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因为用药太多,各种药性牵扯复杂,每次毒发情况都不尽相同,为之这几年……一次次用无数药物,以毒攻毒帮我压制,才勉强熬过去。” 燕纾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般,轻轻弯了弯眼。 “可以说只要我活着,体内这些毒药便会一刻不停地侵蚀我的经脉,如今不过是熬不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以为说的轻松,但面前的几人神情间却没有半分笑意。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逐渐凝滞,燕纾唇边的笑意也一点点收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般严肃做什么?搞的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若是你不回来……还能活多久?” 谢镜泊忽然低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燕纾愣了一下,没想到谢镜泊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 他眼眸闪了闪,忽然想起当初他离开崖底时,樾为之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与我一起,就这般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 向来傲娇地对他爱答不理的人红着眼拦在他身前,身上还穿着前几日他们刚下山买回来的崭新的红衣。 【你若不离开,我用药养着你,至少五年……不,十年,我可以保你性命无虞。】 【将如个废人一般养着吗?】 燕纾当时却只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十年……太长了。】 越为之愣了一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燕纾没有立刻回答,只先抬起手,一点点掰开面前满脸迷茫的人的手指。 【若是让我如一个废人般,浑浑噩噩,度过没有他的十年……那实在也,太漫长了。】 重伤初愈还无法稳定维持人形的狐狸被他直接气回了原型,四爪却还抓着地抵着旁边的大石,死死咬着他的袖口。 他听着面前的人似乎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最后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狐尾。 【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仙人长生,百年凡尘如梭过隙,但我只要朝夕。】 燕纾回过神,对上谢镜泊紧绷的神情,却是一瞬蓦然笑开:“也没多久,我当时经脉本就全然断绝,就算什么都不干,当个废人般养着,也不可能再活多久。” 谢镜泊眼睫颤了颤,很明显没有信他的话,燕纾也不在意,忽然扭过头望向旁边的两人。 “所以如今,我还剩多少时日?” 姜衍低低地抽了一口气,赌气般扭过头不去看他。 樾为之神情倒是没那般激动,沉默了几秒,低低开口:“五日。” 谢镜泊握着他的手忽然收紧,燕纾也愣了一下,却是下一秒轻轻松了一口气。 “挺好……还有五日呢。” “师兄——” 谢镜泊猝然开口,面前的人却没再说话,只神情有些疲倦地按住胸口喘了几口,不舒服地又往下缩了缩。 “我有些难受……你过来抱着我好不好,九渊。” 他口中这般说着,脸色却已一点点白了下来,身形更是软软地便往下倒。 谢镜泊立时坐上前,看着面前的人蹙眉半阖着眼,摸索着熟练面对面趴到自己怀里,才惊觉他单薄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怕是已这般不舒服地忍了许久。 “你……” 他哑声吐出半个字,看着他浅淡的唇色却是将后续的话都咽了下去。 旁边的樾为之也快步走上前,按住燕纾的脉搏,半晌往他嘴里塞了几枚药丸。 已经昏沉的人呛咳两声,轻轻吐出一口气,唇上的紫绀色终于淡了些许。 “没事,就是方才精力消耗太多有些低烧……让他睡一会儿吧,你先守着,不烧起来便无事。” 樾为之低低开口,谢镜泊摸着他仍有些急促的脉搏,无声地点了点头。 “好,我帮他把中衣换一下。” 谢镜泊全程似乎都没什么反应,神情除了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如今已恢复平淡。 樾为之蹙眉看了他一会儿,却也不好说什么,一把拽过旁边还在发愣的姜衍,快步走了出去。 · 窗外月影西斜,春寒料峭,姜衍清泠泠打了个冷战,混沌的思绪被冷风一激,终于有了片刻清明。 “师兄之前回宗的时候,不是说要寻一味药吗?” 他忽然开口,一把焦急地拉住樾为之的手。 “师兄说那味药能救他的命,那是什么?我现在去寻,你告诉我……” 姜衍神情间浮现出一抹希冀,声音也再次激动起来。 却看面前的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不忍地低低开口。 “没有。” “……什么?” “从来没有那味药,那是燕纾为了留在宗门,给你们编的一个借口。” 樾为之深吸一口气,一点点将手从面前不可置信的人手里抽出。 “已经没有办法了 。” ——燕纾从来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 之前樾为之一直有意无意地问他何时回扶摇念,却是从来都知道……燕纾再不可能回去了。 · 暖阁里浮动着幽兰香与炭火的气息,在雕花木床上投出颤动的光斑,一派温存; 暖阁外青石阶缝里钻出绒绒的草芽,风过时簌簌地摇动着,正巧跌进廊下未干的雨洼里,载浮载沉地打着旋儿,春日盎然。 当日深夜,边叙他们便也知道了这件事。 明夷当时极力否认,险些直接崩溃。而边叙虽然一如既往地木然站在原地,却是难得没有去反驳这个性子激烈的三师兄。 但即便他们再怎么拒绝,燕纾的身子还是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弱了下去。 他前两日还能如往常般与他们聊天,每日睡到中午醒来,用过午膳被谢镜泊推着在宗门里转一圈,寻到某处喜欢的地方坐着安静晒一会儿太阳。 说是“安静”,但每每他坐下没多久,边叙他们便总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或装作不经意地坐在他旁边看书,或随便寻个由头无意义地斗嘴,热闹又惬意。 一如小时候他们五个人住在一个小院内。 燕纾懒洋洋坐在石桌边,一边吃谢镜泊早已给他剥好的水果,一边监督着他们练功。 他们从前总想办法避开燕纾的目光,偷摸着偷会儿懒,如今却是生怕燕纾……不能再多看一看他们。 到第三日时,燕纾却已连出院门都有些艰难。 他心脉已经很弱了,一点微风便可能引得他呛咳不已,心悸难耐。 燕纾自己不说,怕惹得他们扫了兴,但谢镜泊却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不适。 于是这场装作“不经意”的聚会,便由外面改到了燕纾愿曦阁外的小院。 这回松一、松竹也跟了过来,还带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显得异常兴奋的危阑。 “燕公子——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你了,我这几日又新学了许多功法,我展示给你看好不好?” 这两日周围人都对他小心翼翼的,连跟他说话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燕纾怔了一下,紧接着蓦然笑开:“好啊。” 他看着危阑兴冲冲地应了一声,手中长剑一横,熟练地挽了个剑花。 燕纾半支着下巴斜斜靠在轮椅间,一阵微风吹过,他不自觉轻轻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便感觉身上一暖。 谢镜泊不知何时从他背后走了过来,展开一条厚厚的毛毯,将他小心裹了起来。 暖意袭来,燕纾不自觉打了个哈欠,猫儿般往谢镜泊那边靠了靠。 “还是九渊好,这般贴心……” 谢镜泊站在他身侧,细细帮他挡住吹过来的微风,闻声微微低下头:“昨日明师兄给你梳头时,你也是这般说的。” 燕纾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是吗?” 他只不好意思了一瞬,下一秒便没有丝毫脸红地笑眯眯仰起头:“左右你们都是我养大的,如今对我好些,我难道不应该心安理得地受着吗?” 谢镜泊定定地望着他笑意几乎溢出来的琉璃色眼眸,半晌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师兄永远……值得最好。” 谢镜泊极少说的这般直白,燕纾愣了一下,这回耳尖终于后知后觉烫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胡乱将目光转回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羞赧地轻咳一声,唇角却无意识一点点翘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燕纾膝盖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燕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听到明夷的声音低低响起。 “你累了吗?大师兄,我推你,回去?” 燕纾蹙了蹙眉,有些艰难地撑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不用……” 面前的小院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边叙等人在不远处若无其事地坐着,但目光却都有意无意地望过来,神情间难掩担忧。 燕纾按了按有些昏沉的额角,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缓缓吐了一口气。 “你们做你们的事,如今太阳正好,我还想多晒一会儿呢。” 肩头被人轻轻按了一下,燕纾扭过头,目光落到谢镜泊脸上,向来上挑的桃花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别担心……就是暖洋洋的晒的舒服所以睡了过去,左右我回去也是躺着,不如在这里晒晒太阳还暖和些。” 谢镜泊沉默了几秒,低低地应了一声。 面前的明夷有些担忧地慢慢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侧耳听着身后的响动,直到差点被台阶上睡觉的胖白猫绊了个跟头,才终于作罢。 燕纾一时失笑,轻咳一声,弯下腰冲着那白猫招了招手,将那软乎乎的毛团抱进怀里,迷迷糊糊眯了眯眼…… …… 等到燕纾再有意识时,窗外天色昏暗,他已不在小院内,而是躺在愿曦阁内的床上。 “九渊……” 旁边一个黑影低低应了一声,微微坐直身子贴了过来,小心扶着他坐起,揉着他胸口帮他缓过一口气。 “你觉得怎么样,师兄?” 燕纾喘息间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 他忍过眼前的一片眩晕,蹙眉小声开口:“我没事……我怎么在这里?” 谢镜泊握着他的手,慢慢揉着手腕间的穴位:“你方才晕过去了,我们叫不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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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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