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的衣服,有白有蓝有黑,什么颜色都有。阿然没有穿像李落裳常服的那几件,他穿的粉红色。 他穿粉红色,头发散着,在侧面低低的系起来。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魅力,做出正襟危坐的样子。他微微歪着身体,他的袖子又宽又长,一抬手,便露出两节光洁白皙的胳膊。 他照常做菜给你们。 可是,当你跟在他身后,想讨出锅后的第一口时,他用嘴型对你说:“顾门主,厨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会给你盛好。别脏了你的衣服,出去等吧。” 他分明生气了,就是生气了。 可是不哭不闹不撒泼,阿然闹脾气的方法非常文雅,反倒让你手足无措。 那天,你实在受不了那样的折磨。 你最后一个离开阿然的洞府,临走时,你箍着阿然的腕子说:“对不起阿然,我错了,你别这样。” 阿然看着你,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肩上。粉衣服的领子很大,你瞧见他一小节性感的锁骨。 他的嘴唇动了动。 “别哪样” “你在疏远我,都不让我吃第一口菜。” 阿然闻言粲然的笑起来:“所以顾门主,你是为了一口吃食闹脾气” 你分辩。“我不叫顾门主,我叫顾乡。” 阿然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所以呢” 所以 “自然是像以前一样,让我去厨房陪你,你喂我吃菜,叫我顾乡。” 阿然听到这话,轻轻的、轻轻的笑了一下。他也拉住你的腕子,嘴唇再一次靠过来。 你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闭紧了眼睛。 然而,阿然的嘴唇没有碰到你,他只是离你很近。你睁开眼,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他说:“顾门主,那些特权,是给愿意同我接吻的人的。如果你想要,可以吻我。” 他说完,静静地等着你,你看到他琥珀色的眸子暗沉沉的,是非常平静的审视表情。 时间的流速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 阿然笑了笑,松开了你的手腕。 他明显想走了,但你还拉着他。 他宽大袖子下的手臂上,还有一道疤痕没有痊愈,是一道年代久远的鞭伤疤。你将大拇指放在那块凹凸不平的疤痕上,轻轻地揉搓着。 阿然的呼吸乱起来。 你知道,他非常想走了。 他隐秘的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调笑的表情。如果他能说话,你甚至能够预想出他的语气,语调一定是婉转的、节奏是拖长的。 “当然了,如果顾门主不当我是你的客人,要我做你的鼎炉,你让我怎样都可以。别说喂您吃一口菜,叫您的名字这种小事,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您可以艹我、打我、剥光了我的衣服在我身上写字,阿然会的可多了,如果你觉得不够有趣,你不是有很多徒弟,青江绿江兰江,他们可以一起来,人多力量大嘛。” 你的身体随着阿然的一字一句在颤抖。 “够了!够了阿然!别说了!” 你闭上眼睛。 眼皮被阿然扒开。 你看见他用口型说。 “顾门主,我真的很讨厌这样。为什么你不想听我说话,闭上眼睛就可以。我不想听见声音,耳朵却不能闭起来。” 62、 对不起。 你落荒而逃。 当天夜里,喝了整整一瓶桃花酿。 李落裳李落裳李落裳李落裳。 63、 隔天,你去阿然的洞府。 你们心照不宣,争吵像是从没有发生过。 你,你的徒弟,阿然,你们同坐一桌。 你带来的美食,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尝过,挑出一些出色的,阿然琢磨着,复刻出来。 你看着阿然换衣裳,从粉红色,到玫瑰色,到鹅黄色,到大红色,到湖水蓝。他穿宽袖子,里面不套衣服,一动,那道已经浅淡的狰狞疤痕就露出来。 你问过道仆,阿然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灵泉。 经脉已经养得很好,阿然说,他不想去掉身上的痕迹,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掩耳盗铃没什么意义。 64、 他在用无声的改变告诉你。 阿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会伤心会生气会失望,你不能不想见他就避之不见,想见他就若无其事的登门。 他不是谁的替身。 65、 你觉得很孤独。 你很想念阿然抱着你的胳膊昏睡的日子。 你在寒冷的宫殿中睡不着。 你又一次喝酒。 你将李落裳的魂灯,和那个仙人像摆在一起。 他明明没有死,他在哪里? 66、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难受 喝掉一整瓶桃花酿也不能缓解。 你从一开始就对阿然很不一般。 那些不一般明明不是因为阿然。 你只喜欢阿然的那张脸。 你不知道他的姓氏,他的经历,他的性格,他的爱好。严格来说,除了已经痊愈的伤、除了那精通的厨艺、除了连姓氏都没有的名字,你根本不了解阿然。 一个人,在世上活着,周围人只凭借身份与他产生连结,他的所思所想,没有一个人愿意了解。 其中痛楚,难道不和你找不到李落裳一样 孤独和无力,渐渐爬上四肢百骸。 你后知后觉。 闭关之后的日子,你除了权力和提升的修仙境界原来一无所有。 你无端的、错失了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年。 因为那个在如今看来,并不重要的理由。 第7章 其实,修行者闭关,一旦思想与周身灵气合一,他就很难感觉到周围的天地。 以前听李落裳说过,门派里的四师叔祖,本是惊才绝艳的掌门继承人,就是因为在不适当的地方闭了关,在思想臻入化境之时,被仇家杀掉的。 入化境之后的感官有多骗人呢? 感觉不到冷,也不会饿。哪怕你的亲人、朋友都被人在你面前砍死也听不见他们的哀嚎。 你以为的一刻钟,世间已经过去几十年。 人人都想入化境,入化境的人,总有大机缘。 只有你知道,世间沧桑变化,你欢天喜地地破开挡住洞府门口的石头。 面对你的,已经是一个陌生无比、冷漠无比的新世界。 68、 你不吃阿然的第一口菜,也不让阿然叫你的名字。 你不做任何阿然不喜欢的事。 可,你需要阿然。 你等不及李落裳了。 你迫切的希望,有一个人,做你和世界勾连的锚点。 69、 你再一次得到了李落裳的消息。 还在苗疆。 你应该亲自去,你已经让青江准备好行李。 你即将启程,却收到阿然生病的消息。 70、 起因是你的某个徒弟行侠仗义时,偶然路过了一个害了疫病的村庄。 你的徒弟离开村庄后,使用了清净术,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清洁了一遍。他听大夫的话,自我隔离了七天,见自己生龙活虎,完全没有生病的架势,便心安理得的回了幻虚阁。 他回幻虚阁,来蹭阿然的饭。 在场七八个人,他与阿然隔着两个人坐,他没和阿然近距离说话,更没有和阿然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所有人都没事。 只有阿然病了。 病来如山倒,他的脸上褪去了全部血色。他昏迷不醒,浑身烫得像是烧红了的烙铁。他水米不进,莫说是顾乡,就算是顾门主这三个字,他也不曾唤了。 你握着他纤细的手腕,感受阿然微弱的叫人无措的脉搏。你不合时宜地想起来王二傻子说的那些混账话。其中一句是,阿然身体这么差,活不了几年了。 你将自己的脸颊,贴在阿然滚烫的额头上。 你有些不安。 按理说,你替他治好了伤,灵泉也已经将他的经脉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这些时间,他的面色白皙红润,比你刚见到他时好上百倍。他会冷暴力会闹脾气,听到徒弟们讲到山下的趣事,也会开心的笑。 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可他的经脉中没有灵力,还算不上修行者。 凡人,会不会因为疫病死掉呢。 你不去苗疆了。 你想留下来陪阿然。 71、 货比三家,你让徒弟们多请些大夫。 他们纷纷踊跃下山。 三天之后,阿然的洞府很热闹。 大夫挤得房间里塞不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会,好像什么进修课。 吵的阿然昏迷着也皱紧眉头,直往你怀里钻。 72、 大夫们派出一个代表和你说情况。 他说,不论修行者还是凡人,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天然的保护屏障。 阿然的屏障被弄坏了。 因为几乎没有屏障,所以阿然总是受伤。 73、 你不明白。 阿然在做鼎炉时,被铁链锁着,被铁笼关着,蜷在狭小的空间,身上没有一件衣服蔽体。 如果阿然如此脆弱,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74、 你问大夫,如何修复那个屏障 大夫们面面相觑。 “也许,顾门主,你可以找个炼丹师针对他的情况,量身定制一款丹药。” “嗯,依老夫看,幻虚阁的灵泉疗效奇佳,也许对阿然公子的屏障修复,也有些益处呢。” “顾门主,在下倒觉得,您既然在修行一徒造诣极高,不如领阿然公子入门。一旦入境,凡人成了修仙者,身体经脉中的灵气充裕了,也许很多身体上的烦恼,也就一并解决了。” 也许也许也许。 还说自己是什么救世神医,他们一点儿都不严谨,说的句子前头都加了“也许”。 75、 青江从苗疆传信,说李落裳有了新消息。 要你亲自来一趟。 承风派的弟子来送仙盟大会的请帖,说十天之后大会如期举行,幻虚阁如日中天,顾门主务必要到场。 阿然的身体怏怏的,一直不见好,你放心不下别人照顾他。 事情全都堆在一起。 以前你闲得没事儿叽叽歪歪地在幻虚阁的草地上躺一整天,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 76、 你用移山的能力,让阿然住的几间房子拔地而起,反复确认了空气的进入不会被影响之后,你将阿然、阿然的道仆、某个可怜大夫连同那几间房子,一起装进了储物袋里。 这次去苗疆,顾不得耗费的顶级灵石多珍贵,你让青江做了传送阵。 这次的见证者,曾是一个客栈的小伙计。 他在你闭关的第三十年见到李落裳。 按理来说,客栈是各种人的聚集之所,已经过去七十几年,一个小伙计,不该对当时的某位客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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