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声音也很轻柔,只是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与嫌恶。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仙人们全都噤声了。 “众仙家真该好好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那惊慌失措和暴躁愤怒的狰狞面孔。你们哪是半分像渡了雷劫的仙人,分明与那些贪生怕死、精明算计的凡人没有区别。”南明说着说着,笑容蓦然扩大了几分,语气却愈发讥诮,“信不过我就滚,想回去揣上全副身家等会与魔龙拼个同归于尽还是跪去山下等着给魔龙叩首称臣都随你们。” “只是,谁再在我耳边跟个苍蝇一样没完没了地吵,休怪我不顾念同族情分,先杀了他祭旗。” 一众人听得面色苍白,或不忿或不安,但谁都没敢再口出狂言。 还是一位素来最支持南明的仙君轻声开口打破沉默:“君上息怒,我等也只是担心,部分仙友刚刚着急才嘴快了,并无恶意。” “我等绝无怀疑君上良苦用心,今日便听候差遣,相信天尊与君上一定会带领我等斩杀魔龙和叛徒,扬仙界天威。” 南明冷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厌倦,视线移开,开,落回到手中的剑:“让你们布的大阵都布好了?” “都布好了,”另一位跟南明一阵营的仙君小心翼翼地开口,“整座山共计一百零八个阵法,每个小阵的本源都是货真价实的半神器,按您吩咐的环环相扣。” “那你们可以滚了,”南明哂笑了一下,倒是比刚才多了一丝真心,“回去准备你们最喜欢的庆功宴罢。” 不少人眼中闪过些许恼怒,最后还是没发作,只是从匆匆离去的背影仍能感觉出他们的不满。 从方才就缩在远处巨大山石后面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宗尧却没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去,反倒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扑通一下利索地跪在了南明的面前。 谢濯玉随时都会到,时间紧迫,已没有时间试探和说废话了。 宗尧开口便直入主题:“徒儿斗胆,想问问师尊解决了魔龙后,打算如何处置师弟呢?师尊,濯玉师弟确实犯下大错,只是他性子纯稚,那魔龙又奸诈,许是……” 南明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看他一眼:“不管他是真心还是被胁迫、被诓骗,他今日必须死。” “从前时机未到,谢濯玉又是一把好剑,所以我留着他。但如今,我已不需要剑了,”南明勾唇笑了笑,目光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心事,“宗尧,你瞧着没心没肺,却比他们那些伪君子聪明多了,竟还能猜出来我的身份,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宗尧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生死面前,他便与所有贪生怕死的凡人一样冷汗直出,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我为今日筹谋近千年,为的就是吞了谢濯玉,完满另一半血脉,”南明收好手中的剑,打出一道灵力点燃石桌边的茶炉开始煮茶,“你若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现在可以去给他通风报信,我不会为这个杀你。” “待我登上神位之后,你依然会是仙界之主。” 宗尧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些掩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真心,不曾诉诸于人的情愫,还有曾经的小动作……原来早就被南明看得一清二楚。 南明也没有想听他废话的意思,更不想看他这幅凄惶的失态模样,轻轻一挥袖打出一道灵光。 宗尧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竟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洞府寝阁之中。 他颓然地瘫坐在软榻上,看着那面凭空出现在房中的水镜中南明优雅的烹茶动作,只觉心痛又无力。 除了看着谢濯玉死,他什么也做不到。一如那年,他只能看着谢濯玉自残,在那不见天日的石洞里被关得疯癫。 他明知道谢濯玉一心求死,也隐隐察觉到南明对谢濯玉利用更多,却顺着南明的意去探望谢濯玉,说出那些话刺激谢濯玉。 他想谢濯玉活下来,为的更多是自己的痴想妄想——那头龙死了,为什么不能轮到自己呢。 宗尧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苦笑出声。 时间如此紧迫,他却还有时间闲想。那么多事,他也都记得。 他想起了几百年前昆仑君幼子百岁宴上刺杀谢濯玉的那只孔雀,那孔雀自杀不成竟还想自爆。 还有之前万族盛典大比上那只狐妖,也不知道与谢濯玉有什么仇怨,连晏沉那红莲火焰都不怕,输了死斗也要自爆。 像他们那样弱小的妖族,就是数十数百只一起自爆对于谢濯玉来说大概也无伤大雅。 不过是无谓的牺牲,愚蠢至极。可他此刻竟如此羡慕他们飞蛾扑火的勇气。 而他毫无长进,一直都是个懦夫。南明夸他比那些仙君聪明,其实他跟他们一样可笑可悲……他们这些凡人眼中的仙啊,全是狗屁! 很快,他就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然后点亮了自己的青鸟琉璃灯。 这一次,他还是想谢濯玉活下来。 *——* 谢濯玉踏上山顶时,晨雾还未散尽。青石小径上露水未干,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却衬得这方天地愈发寂静。 山顶小亭中,南明正在煮茶。 紫砂壶中水汽氤氲,茶香袅袅。南明一袭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修长的手指执壶,动作优雅从容。 他摆出三个青瓷茶杯,一一斟满。茶汤澄澈,映着他如玉的容颜。 谢濯玉停在亭前,目光落在南明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上。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入仙界的那一日。那时的南明也是这样温润如玉,也是这样含笑望来,说:“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我可是发了两份帖子,”南明放下茶壶,抬眸看他,面上浅淡笑意依旧,仿佛当真是约爱徒来小聚饮茶来,“你的龙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这是我们俩的恩怨。而你欠他的那一份,我会替他一起讨了。”谢濯玉冷声道,话音落下时鸿雪剑已然在手。 通体莹白的剑流溢着灵光,剑锋泛着森森寒意。 “濯玉。”南明脸色瞬间阴沉。 他将茶杯砸在不远处的地上。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茶水溅了一地:“几年不见,你行事越发疯魔了。我可不曾教过你,能以刀剑对师长。” 谢濯玉抿唇不语,手腕一抖,剑光乍现。三道剑气如游龙般破空而出,直取南明要害。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啸鸣。 南明眉头微蹙,身形急退。 磅礴的青色灵力自他周身涌出,化作漫天青莲。 然而那几道缥缈剑影所过之处,绽放的青莲纷纷凋零,灵力溃散。 “铮——” 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南明的剑招精妙绝伦,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截住剑影。 然而谢濯玉的剑气太过强势,即便被截住,余威仍震得他虎口发麻,残余的剑气撕裂他的衣袖,在他的手上留下道道血痕。 若非他手中剑亦非凡品,只怕早在对上第一道剑影时就化为齑粉。 最后一剑,南明终究没能完全避开。剑气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缕青丝。 远处传来轰然巨响,三座山峰竞被削去大半。 烟尘散去,南明立于原地,衣衫凌乱,右臂染血,脸上更是有一道狭长伤痕汩汩流血。 他却笑了,笑容比方才更加灿烂,只是在半边脸都是血的情况下有几分可怖。 “好强的力量啊,”南明已经不像刚刚那般漫不经心,眼中闪烁烁着狂热的光芒,“这才不枉我煞费苦心的筹谋!” 他仰头望了望不知不觉已近正午的太阳,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你的剑道确实精湛。但,玩闹和讨教的时间也该到此为止了,我可不是喊你来论剑谈道的。” 说罢,南明举起手中长剑,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没有半分犹豫,他刺了进去。 鲜血喷涌而出,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缓缓抽出长剑,又是依次捅入自己的左臂、右臂。雪白的衣衫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再辨不出原色。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沾满鲜血的长剑悬浮在空中,金色灵光从剑尖迸发,而南明身上往下滴的血也开始透出一样的金色灵光。 古朴的黑金色咒文在南明额角浮现,转瞬便蔓延至全身。 与此同时,血红色的咒文出现在谢濯玉周身,如锁链一般贴上他的身体,狠辣地绞紧了他的脖颈与四肢。 天地倏然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沉下来,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 谢濯玉自然清楚南明大费周章地设这一场鸿门宴必然有所倚仗。 可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这一系列自虐的诡异动作,看着那些咒文出现,任血红咒文化作锁链桎梏他,却没有半点出剑打断的意思。 血红色的咒文出现在周身时,谢濯玉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侵入他的血脉,又想从他身上掠夺什么。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望着面容狰狞可怖的南明一步一步走近。 南明一步步走近,伸手抚上谢濯玉的脸颊。他的手指冰凉,带着血腥气。 “好香的气运啊,这便是神族的血脉啊,”他感受着自己全身上下灼热的咒文,几乎要兴奋得狂笑出声,“真是为师的好徒弟。” 多少年了,南明早已记不清他盼今日盼了多少年。 他第一次在古籍中看到“吞命”时才几百岁。 只扫了一眼用途,他便觉得荒唐至极。能吞噬神族气运与血脉的阵法和咒印?开什么玩笑! 他把古籍合上,把书塞进顶层书架的最里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藏书阁。 可那短短一行字却钻入了他的脑子,如何也忘不掉。第二天的午后,他重新翻开了那本古籍,一字一句地读完了与“吞命”有关的所有,比学任何剑招法诀都认真。 布阵要一百零八件半神器以上级别的作为阵法本源,布阵地点、时辰都有严格的限制,一百零八个小阵环环相扣宛如一个个零件组成一个精密无比的仪器。 最重要是是,那被吞噬血脉的神族全程不能动用权柄,心甘情愿被吞噬。 神族生来便掌有天道所馈赠的权柄,谁会甘心被吞噬?谁会愿意做个待宰的羔羊?!谁会愿意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看似有用实则不过是荒谬至极的鸡肋。 他那时多么失望,甚至产生了愤懑的情绪——哪个该死的家伙写出来的东西,耍猴呢?!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神族已经尽数消失,而世间最后一个神族血脉没有权柄,恰恰可供他吞噬! 只要吞掉谢濯玉的气运和血脉,他就能成为这世间新的神,独一无二的神! 然而,他手上黑金色的咒文如水般流转,不断贴近谢濯玉,只差几根发丝的距离就要爬上谢濯玉面颊时却突然停滞不动,无论南明如何催动如何心焦也不再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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