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 年少的僧人被这一幕骇住了,呆愣之后不由出声问了一句。 朝院中看去,周围还散落着石像其余的部分,几人看着已面目全非的道观只觉难以置信,完全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便天翻地覆。 而同悲和了觉此时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尚未被拆毁的观顶,狐妖的尸躯此刻被一根桃木枝穿喉而过,正挂在道观高处匾额之上。 显然歧阳子已先僧人们一步来过了,可他却并未阻止镇上百姓拆毁供奉自己的道观与石像,而是丢下狐妖尸身直接离去。虽说他们与歧阳子仅有一面之缘,全然谈不上了解,可也深知那位绝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眼下实在反常,只恐大祸将至。 “师叔,这……师叔?!” 了觉正欲开口,转头却见师叔同悲已越过他向大殿走去,迎面正遇上了举着锤镐冲出来的百姓。 那些人个个都像着了魔一般,双眼通红,怒意难消。见到同悲走过来,手中高举的武器也没有放下。 同悲双手合十,诵过佛号,朝愤怒的人们微微躬身,平静道:“歧阳镇百年供奉确为得道人仙,此前镇上诸多异象皆为鸠占鹊巢的狐妖所为。狐妖业已伏诛,施主们误会了。” 了觉震惊于师叔竟会主动替歧阳子解释良多,回过神后也上前道:“狐妖昨夜已毙于歧阳真人之手,贫僧等人亲眼所见,此刻狐妖尸身就大殿外匾额之上,施主们若不信,尽可亲眼一观。只是道观建成已足百年,乍然毁去,恐怕来日招来灾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还请众位施主…三思。” 歧阳镇地处辽西却能免于战火百年,皆因得了人仙庇佑。正因为清楚歧阳子并非慈悲宽容之辈,了觉才不得不婉言提醒。 到底是镇上曾供奉了百年的仙人,闻言,立时有人变了脸色,方才还‘同仇敌忾’的人们很快便划分为多个阵营相互指责起来,有人呼天抢地叩首告罪、有人咬死就是不信,为了是否要重修仙人观推诿扯皮,争得面红耳赤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眼瞧着事态要更乱起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都怪这些和尚’,刚刚还彼此埋怨撕扯得不可开交的人们忽然齐齐将淬了毒的目光投向几名僧人。 显然,他们又重新相信了仙人的存在,但也十分默契得准备将亵渎仙人的一切罪过都推给外人。 举起的锤镐农具这一次对准了僧人们,同悲抬臂挡在了了觉身前,示意对方后退。了觉心中信任,旋即快步退到几位师弟身前,一边护着他们向外撤离,一边用余光瞥向替他们断后的同悲。 面对周遭围过来欲拿自己泄愤的人们,同悲面不改色,只将腕上佛珠挂在双手虎口处,坦然闭目颂念起经文,而那颗明珠此刻竟爆发出耀眼白光来,将身旁所有人都包裹了进去。 了觉与师弟们亦身处其中,他们并不觉得那白光刺目,反而在接触的刹那,心中种种忧虑、恐惧皆消失殆尽,如暖风拂面,浑身都变得轻松起来,恰如……昨日初踏进仙人观时一般无二。 随着白光褪去,方才愤怒的人们此刻茫然地左右看了看,随后便放下了手中的农具,似乎忘记了他们刚刚要做什么。 同悲默默转身快步走到几名僧人身边道:“走。” 仙人观已然损毁,即便此刻同悲用什么法子暂时压制住了那些人的恶念,但难保他们醒转之后还会再将罪责怪到他们头上,眼下唯有暂且退去,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众僧沿着昨夜山路折返到山上,此刻天色已亮,林中妖气稀薄倒也无需担忧什么,绕至另一侧下山,一路上未曾遇到拦路的精怪,只是离了歧阳山,周遭景象又变回荒芜贫瘠之象。 如此割裂的场景令几个年轻些的僧人不由转身向来时方向看去,他们转回头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不减反增。 了觉心中亦有难解之惑,只是目光触及同悲掌心中再添裂纹的珠子,默默把话又咽了回去。收敛心神取出舆图查看,所幸前日来时已做了标记,此刻匆忙离了歧阳镇倒也不至于迷了路,很快便估摸出了他们此时大致方位。 “师叔。” 了觉捧着舆图走过去,同同悲道:“沿此道一直向北,约莫还有四十余里便能出了这辽西之地。歧阳镇有人仙庇佑,师叔与我皆未察觉混沌气息,若先前百姓所言不假,那辽西余下地方应已无人烟。祸兽以人邪念为食,想来住持先前所测北方阵眼不在此地。只是……仙人观已然被毁,歧阳子又非慈悲仙道,弟子担心这里日后恐难再得往昔太平。” 同悲转身朝山的那边看去,他们此刻在山之背,这般看过去并不能看见仙人观,但他就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向山的方向,良久才收回视线,垂眸淡淡道:“无论好坏,皆是他人因果。出家人不涉红尘,你我已然出言相劝过,更何况……这层因果与人仙有关,以后如何实不是我等能去强求的。” 相似之语在先前了觉执意探究女孩患病的根源时,同悲便已说过,只不过谈及歧阳子,向来无波无澜的和尚却是多了一份迟疑。 僧人们赶在正午前启程向北,在他们身后,歧阳山正缓慢发生变化,渐浓的灰雾将整座山及山下小镇包裹起来,而重重迷雾之中,一双双赤红的眼睛正静静盯着僧人们离去的方向……
第4章 魇 辽西之地连年战乱,罕有人烟。余下几十里路虽再未碰到妖物,一路坎坷却也是在所难免的。 僧人们沿着舆图上曾绘有村镇的路向北走。同先前初入辽西时一样,路上再未见一个活人,不少村落更是已遭战火摧残化作一片废墟。 他们不敢过多停留,一来是离开歧阳镇时十分匆忙,补给并不足以支撑他们长时间消耗,二来此行是为加固祸兽封印,若是方圆十数里寥无人烟,那么即便有祸兽逃出,也不会盘踞在这荒凉之地,他们便更无需在此耽搁。 只是不知是否是连老天爷都有意刁难,越往北走,那天也跟着冷得厉害,僧衣都穿上了也抵不过那寒风。几名年轻僧人只觉耳朵都要冻掉了,前行的步子越走越慢,渐渐地,就连腿都快要迈不开了。 幸而在山穷水尽前,他们遇到了南迁的牧民。 牧民心善,腾出一座毡房给僧人们暂住,围在烧热的炉子边上,总算能驱走些身上的寒气了。 做主收留僧人的北地汉子带了两三人过来问候,该送来了些馕饼与果蔬。同悲也得以向牧民借了针线将那件僧衣缝补好。 了觉起身走到为首的那中年人面前双手合十,微躬身诚恳道谢。 中年汉子摆了摆手,同了觉在一旁坐下后直说是缘分。 以往牧民虽也会在换季时转场,可却不会在七月里动身,实在是今年北境天气古怪。明明才入夏不久,稍靠北的地方竟已如往昔寒冬一般,部族内牛羊都冻死了不少。他们觉得古怪,这才提前搬至草场最南,机缘巧合之下搭救了僧人们一把。 了觉闻言却不由皱起了眉,寻常人自然只以为是天气古怪,可他只觉这其中必是受了妖物或是祸兽的影响。 若是后者,情况只会更糟。 不知何时,同悲已走到说话的两人身侧,忽得开口道:“施主,贫僧冒昧打扰。请问除了天寒,可还有其他异常之处?” 那中年汉子丝毫没觉察到同悲的脚步声,见人不知何时已站到了身边,略微吃惊了下,随后看向面相更为年长些的了觉,礼貌问道:“不知这位师傅是?” 了觉介绍道:“这是贫僧的师叔,颇为擅长探查妖气。不瞒施主,贫僧一行是奉寺中住持之命,前来北方荡平妖祸护佑苍生的。如今才七月,这天便已如此寒冷,想来多半是妖物祸兽作祟,贫僧等自不能袖手旁观,还请施主告知一二。” 混沌境及祸兽之事鲜为人知,了觉担心说得太多会令寻常百姓恐慌,是而依旧是委婉道来。 却不曾想,那几个北地汉子听了是妖物作祟,面上并未露出惊慌害怕的神色,为首之人面色如常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也不算稀奇事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仙人来降妖驱邪了!” 听来是北地这边常遇妖物,亦时常有道门弟子出手摆平,人们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那么当回事了。 又听那领头的汉子说他们部族尚存着先前仙人所赠符篆,了觉这才稍稍松口气来,只是仍不忘叮嘱道:“此番天寒非比寻常,还请施主小心为上。” “多谢师傅提醒。”领头的汉子诚恳应了,扭头看了眼帐外黯淡天色,随即道,“瞧着外面天黑了,草原夜晚的风格外厉害,几位师傅今日便先在毡房里歇下,明日再启程吧!” 了觉谢过,那几个汉子也不再多叨扰,交待了几句后便领着人出去了。 此刻僧人们身上寒气已驱,各自在离炉子稍远些的地方盘膝打坐起来。身上烤得暖暖的,再听着帐外传来呼啸风声,人也跟着犯起困来。多日跋山涉水,饶是他们身子较寻常人健壮许多,此刻也难再抵挡疲惫,不一会儿都打起了瞌睡。 了觉长舒一口气,撑着膝盖自地上站起,一手托着晾温些的白水、一手拿着伤药,朝站在毡房门帐旁默默捻着佛珠的同悲走去。 “师叔今日没吃几口干粮,好歹喝口水润润嗓子。” “多谢。”同悲并未拒绝,他道谢接过,三两口将小碗白水喝光,才朝了觉伸出手道,“药给我,我自己上药便可。” 了觉依言将药瓶递过去,接过空碗却没有走,而是看向师叔的脸。前些日子歧阳子的话还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之中,只不过当时镇上情景太过诡异,他们一行无暇深思人仙之言究竟代表了什么。此刻难得有闲下来的机会,眼见着同悲的脸近在咫尺,他又不由想起来那日的事,一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偏偏心里又不自觉默认了歧阳子所说。 “师叔,歧阳子那日所言…是否可信?” 同悲看了了觉一眼,径自席地而坐,解了僧衣的系带将前胸的伤露出方便换药,不答反问道:“残魂一事?” “…是。”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同当日歧阳子反问了觉时尤为相似的话语,不过同悲此言只为询问,并不似歧阳子那般带着些讥诮语气。 “弟子并无旁的意思。只是担忧此行前路未卜,恐折了师叔寿元。” 同悲面上平静道:“佛门修行是为炼心。世事繁杂,不可尽听尽信,持正守心方为我佛正道。至于那位人仙所言,或有其道理,却与我等无关,寿数长短与否,不过红尘困扰,当忘则忘。” “弟子受教。” 一直以来同悲都少与其他弟子来往言谈。从前在慈光寺,因着他是住持亲传,人又生得冷淡,旁人几乎不曾听他多说几个字,何曾有过今时今日这般说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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