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半空中射去。 如云一般翻涌的魔气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怪兽——那完全不能称之为“人”。 怪兽捏紧了拳头,拳上包裹着黑红色赤焰,朝着剩下的青铜剑轰然砸下。 与之相比,周身闪烁着银色剑意的燕拂衣,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小萤火虫。 李浮誉一把将燕然推向谢陵阳:“这不是你们能涉足的战场,都出去!” 燕然急道:“可拂衣先前也不过是元婴!他才刚刚弥合好神魂……” “他不一样。” 谢陵阳犹豫了一下,一手抚在她肩上,将那种油然而生的焦虑略微按下去一点。 “我们在这里,只会让他们分心。” “是啊,”李浮誉尽量笑着说,“你们已经帮了很大很大的忙,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他与谢陵阳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师徒二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送走那二人,李浮誉深吸一口气,随便找了处地方,不管那些尖锐起伏的岩石,席地而坐。 已经开始发黄残破的断雪惊涛图,重新在他面前展开。 战斗还没有结束。 尽管之前的努力已经到了极限,可一切还没完,还得继续撑下去。 燕拂衣抬起眼,将吾往和故人归都拿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蘸了自己的心头血,往眉心一点。 仿佛是一把鞭炮被放进了一锅滚热的油,连锁反应轰然炸响,周围所有凝聚的剑气,在同一时间被他引燃! “月亮!” 李浮誉不由惊呼出声:“你做什么,引爆剑气,会伤害你的魂魄!” 魂魄现在是燕拂衣的最弱之处,再怎么精心呵护,那也像是碎过一次的花瓶,表面本身就布满了裂纹。 怎么扛得住这样对待! 可燕拂衣充耳不闻,他总是这样,平时即使看起来温柔,在真正做下什么决定的时候,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连绵成片的爆炸终于对那怪物造成了伤害,它震天动地地痛吼了一声,停下打砸青铜剑,恶狠狠地向燕拂衣看来。 怪物高高举起拳头,要抓住这个胆敢刺痛他的小虫子。 燕拂衣的身形如同飞鸟,他已将来源于李浮誉的灵力运用到了极致,在那一片天地之间,就像无处不在的月色,怪物始终都抓不到他翩飞的衣角。 可只有引爆剑气才能对敌人造成伤害,这样下去,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一切都似乎往最坏的方向滑落,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尽了全力,都已经把能做的事做到最好,可大厦将倾时,再怎么扶,似乎都扶不住。 那团甚至未必存在意识的魔气——燕拂衣说不出这是什么,不是相阳秋那样魔气汇聚而成的“生命”,也不是幸讷离用天赋技能的方式,操控的一个“傀儡”,眼前的这个,更像是山崩地裂、洪水灾荒,是大自然本身的力量,残忍而没有道理。 但是不应该,天道从来向生,此界生灵的结局,绝不应该如此草率便灰飞烟灭! 应玄机的灵力根本不适合用于战斗,他需要觉醒那本应该在他体内的力量!他需要真正的剑仙之力! 第二道青铜剑也轰然倒下。 接下来是第三道、第四道…… 断雪惊涛图中天翻地覆,图外却鸦雀无声。 许多修士都面露绝望之色,他们今天有过太多次希望,又被打碎了太多次,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感到疲惫。 最后一柄青铜剑——断雪惊涛图赖以存在的阵眼,终于也被连根拔起。 李浮誉全身都在颤抖,断雪惊涛图是他的——是应玄机的本命法器,此时受到这样严重的破坏,对于他这个宿主来说,几乎也是致命的。 鲜血不断从他七窍中涌出,瞳孔深处似乎燃起了金色的火苗——那是金仙灵力耗尽,已开始燃烧神魂的象征。 他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燕拂衣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法已经开始迟滞,瞳孔中倒影的山一般高的怪物影子,也开始模糊不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怪物也吃了他不少攻击,恐怕此刻,并不好受。 但那有什么用……断雪惊涛图要破了…… 这怪物要闯到外面去,那些拼死战斗的修士们的血肉,恐怕都将成为他恢复力量的养料。 图破时,没有一点声音。 燕拂衣原本以为那该是能将大地都震颤起来的巨响,但不是的,他眼睁睁看着连绵的雪山在面前化作千万碎片,竟都没听到雪落的声音。 开始落下的,是另一道充满死气的阴影。 上一次仙魔大战时,相阳秋也在最后使用过,又被九观圣封生生挡住的那堵杀戮之墙。 数不清的骸骨如雨般落下,在修士们惊恐的视线之中,无知无觉地冲杀过去。 惨叫声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长长的延宕川,似乎已经要变成人间炼狱。 燕拂衣沾染着血迹的脸上一片苍白,但他神色极为宁静,仿佛已经准备好迎接结局。 他又咳出一口血,单手将那些碍事的血迹抹开,又待双手举剑,拼死一战。 可他突然察觉到什么,低头往手心看去。 手心里的两柄剑,在鲜血的浸染下,发出同色的微微光芒,竟有融为一体的迹象!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道白亮到几乎像是太阳爆开的光芒,轰然炸开。 …… 燕拂衣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极其干净的空间之中。 那是最彻底的干净——没有天地,没有生命,只是一片空茫茫的光,他就漂浮在那片光里,连耳中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有面前,浮现着一柄狭长透亮的剑。 有些眼熟……像是吾往,又不全是吾往。 燕拂衣似乎受到什么触动,抬手向那剑缓缓摸去。 他的手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仿佛那只是一层温柔的水波。 “在这里,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燕拂衣猛地转头,看见一个一身白袍、仙气飘飘的人。 那人长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燕拂衣一怔,反应过来:“……剑仙?” 谢九观微微一笑。 “我只是你,”他说,“你也是我。” 燕拂衣皱眉,他此时没有那么多时间理解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外面每一刻都在死人,他的世界,每一刻都在崩塌。 可他还没说话,谢九观便似乎看透了他的焦虑。 “不要担心,”白袍的剑仙说,“你在这里感受到一切时,外面的时空,都是绝对静止的。” 他稍稍解释了一下:“就像相阳秋的轮回幻境,你在里面渡过了千百世的时间,可在现实世界之中,不过是五十年。” 说是这样说,但燕拂衣明白,眼下这个空间,是比那轮回幻境高深不知道多久的时空术法。 这……真的还是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谢九观柔声说:“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始终没有把最重要的力量给你。” 他观察着燕拂衣的神情,神色通透,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其实所谓的剑仙之力,根本不存在。” 燕拂衣一惊。 他甚至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一瞬间激荡的情绪在他身上绝不常见。 “不存在?可、可是……这个世界需要它,我需要它!” 谢九观说:“你早就已经拥有它了。” “……什么?” “我以‘万物生’入道,”谢九观说,“虽修剑道,却绝非杀戮或无情之道,我的力量,从来都只来源于万物生生不息。” “对于你来说,它们来源于每一个选择守护的瞬间。” 燕拂衣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被轻轻波动了,他这一次沉默着,却似乎领悟了什么。 “第一剑,”谢九观手中出现那柄像是吾往、又像是故人归的剑,他随意一挑,便是一个大道至简的剑花,“是‘见众生’。” “我一直都在你的意识深处,我看到漠襄城时,你用小明王阵,守护了一座本该毁灭在灾难中的城池。” “你救人时,在想什么?” 燕拂衣思索了一会儿,抬起眼睛:“什么都没想。” 他眼中是非常纯然的光,便如同那时一样——救人,从来都没有一个需要的原因,只是觉得该救,便会拼尽全力去救。 “渡苍生还是渡一人,又或者,一人即是苍生。” 谢九观说:“上德不德,顺应本心,第一剑,便是你救过的苍生。” 许许多多细小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被汇集起来,就像是燕拂衣和李浮誉最初计划的那个剑阵,只是这一次,献出力量的不是视死如归的修士,而是无数或许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普通人。 他们像是一颗颗黯淡的水珠,一点点明灭的萤火,汇聚在一起时,却如同山海,可比日月。 燕拂衣疲惫至极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那如同水泽、又如同月光的力量渗透到他布满裂痕的魂魄上,一点点修复着经年的旧伤。 谢九观换了一个姿势,剑尖向前,突刺而出。 “第二剑,”他说,“是‘证本心’。” “在轮回幻境中的五十年,是什么让你坚持到了最后?” “……是我的道。” 燕拂衣回答得越来越快,或不如说,那答案早已都深深刻印在他心里:“守当守之道,行该行之事。” 谢九观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我。” “……” “为守护而不惜己身,为问道而九死不悔,为战胜而百折不挠。”谢九观说,“尽管知道前路黑暗,也昂首挺胸去走。第二剑,便是你千锤百炼的本心。” 那柄剑上开始散发出极为灵动的光彩,就好像被注入了真实的灵魂。 “故人归是从吾往上分裂出的碎料,五蕴台是可以居中粘合的塑材,”谢九观说,“这才是真正的吾往。” 他最后举起那柄剑,一剑破万法,力透千钧地一扫! “第三剑,‘化天道’。” 这一次,不用谢九观解说,不断升腾而起的明悟,让燕拂衣的脑海瞬间通明。 他想起那时失去灵根,失去剑骨,为赶赴仙魔战场,他在南下的旅途中,一人独行时,于山巅领悟的千机剑意。 灵气与魔气,本同根而生,不过是混沌之力的一种表现形式,人本身其实并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只需要——能化天地之力为己用! 谢九观微微一笑,拈起虚空中出现的一朵莲花,将手中的剑往燕拂衣胸前一拍,低声道:“去。” …… 燕拂衣睁开眼。 他耳中又充斥着无处不在的厮杀与惨叫,面前天上地下,都是一片血红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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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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