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郢往前走了几步,离近了才发现他右手边摆着一个功德箱,前面贴着二维码,上方开了道小口,箱上还写了说明: 【根据韩先生遗愿,所收的全部帛金将捐往偏远山区,用于贫困学生的教育与生活。】 这很符合韩谦想一出是一出的风格。 赵郢这样想着,排在他前面的人扫了下二维码,“转账成功”的字样一出来,装置在功德箱里的音响立马发出滴滴的声音: “功德+1。” 赵郢:“……” “赵先生,好久不见。”周宁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 赵郢将那捧蝴蝶兰递给他,趁白舒沅去功德箱那边扫码,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说:“周秘书,我们前天才见过。” 周宁被他噎得语塞,赵郢朝不远处的白舒沅点点头,示意她先进去。 “还能见到最后一面吗。”他问道。 周宁说:“赵先生,韩总他已经送去火化了。” 赵郢沉默不语,到底没问出那句“为什么”。 周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这是韩总的安排。那天韩总的车被山石砸坏挡风玻璃,脸部有许多划伤和淤青,他怕、怕您……” 赵郢以为他有一个多了不起的借口,“怕我什么?” “韩总怕您嫌他丑。” 赵郢的唇线紧绷着,嘴唇抿出一抹冷硬的弧度,像是要笑,但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笑意,反而有种不易察觉的难过。 周宁大概也觉得韩谦的脑回路异于常人,他和赵郢相顾无言,没过多久,赵郢“哈”了一声,偏过头很轻地说:“韩谦这个傻逼。” 路过功德箱,他打开支付宝,面无表情地扫过去一笔七位数的帛金。音响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好像发生故障了一般,播放了三遍“功德+520520”。 附近的人被吓得不轻,有人趁机跟在赵郢后面捐了一笔,音响却立马恢复原样,还是那句冷冰冰的“功德+1”。 非常双标。 赵郢若有所感地停下脚步,他望向那个方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靠在周宁臂弯的蝴蝶兰蒙了层挥之不去的狭长阴影。 会场内,赵郢找到白舒沅,在危急关头侧身挡在她和罗廉开中间,给她递了一个“不要冲动”的眼色。 白舒沅刚进云升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行走的火药桶,跟着赵郢磨砺了几年,也渐渐磨出一点耐性。 她咬着下唇后退一步,赵郢面朝罗廉开,语气淡淡的:“做人留一线,罗经理。” “小白是你的下属,赵郢,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她一般计较。”罗廉开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调任的通知还没下来,却提前拿捏了总监的腔调。 他隔空点了点白舒沅,皮笑肉不笑:“小白还是得多向你学习,做人,得沉得住气。” 罗廉开话里话外嘲讽的意味太浓,白舒沅手指捏得咔嚓响。 赵郢并非白白受气的性格,他直勾勾盯着罗廉开,半晌弯着唇角,说道:“罗经理接下来最好小心点。” 罗廉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你该不会想报复我吧?赵郢,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怎么会呢?”赵郢摇摇头,“我只是看罗经理印堂发黑,这两天可能有血光之灾。” 罗廉开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赵郢说了什么以后,勃然大怒道:“你他妈……” 他声音太大,吸引了左右宾客的目光,罗廉开只好降低音量,“你他妈才印堂发黑!” 赵郢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罗廉开转身要走,不料鞋底在平地一滑,好像十分诡异地被空气推了一把,膝盖双双着地,对着赵郢行了个大礼。 几个和罗廉开关系不错的同事见状急忙把他扶起来,赵郢也上前搀了一把。 他这些天睡得不好,肤色透着一种病态的白色,唯有嘴唇有些颜色。 “罗经理客气了。”赵郢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春节还没到呢,不用这么着急给我拜早年。” 罗廉开骂骂咧咧离开后,白舒沅凑过来比了个大拇指,“赵哥,你是这个。” “行了,没闹起来就算万事大吉。” 赵郢看着罗廉开一瘸一拐的背影,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中指根部的戒痕,仿佛沉思一般,轻轻摩挲了两下。 十六寸的遗照被摆在正中间,赵郢站在一旁端详着那张黑白照片,不禁皱了皱眉。 照片里的韩谦显然比现在年轻得多,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板正的西装制服,头发理得很短,眼神凶得跟狼崽子没差。 这让赵郢想起四年前,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 那天他参加同学聚会,酒过三巡,一群人吵嚷着要转场子去酒吧喝酒,他原本想扯个理由离场,却被某个喝昏了的醉鬼拽住,说些“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之类的话。 赵郢没办法,和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南水市的娱乐场所在全国名列前茅,酒吧数量更是数一数二的多,但他们去得有些晚,卡座几乎都被占满,只有角落里还剩一个。 方才拉着赵郢不肯放他走的老同学醉醺醺地靠过来,指着卡座上那个穿着灰色兜帽卫衣的男生:“在酒吧玩电脑,还、还一个人占一桌,神经病吗这不是?” 赵郢在学校念书那会儿是辩论队公认的“三寸不烂金舌”,有人提起这事,推了推他的肩膀,摆明了想派他过去交涉。 接近凌晨两点,赵郢在饭桌上喝了点酒,此时头脑晕得厉害,他懒得推拒,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酒吧环境昏暗嘈杂,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男女女像探索类RPG游戏里随机刷新的npc。 赵郢躲避着随时可能撞过来的人群,哪怕他已经万分小心,走到男生身边时还是被人撞得一趔趄。 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手臂忽然拦在他后腰,但赵郢没有站稳,伴随着一声惊呼,他重心失衡,一屁股坐到男生腿上。 “……” “抱歉。”赵郢酒醒了不少,“蹭”地一下站起来,弹簧似的往后撤了一步,“没弄疼你吧?” 男生剃着利落的美式前刺,灯光照过来,恰好照亮深邃眉骨下那双灰蓝色的瞳孔。 外国人? 见男生不说话,赵郢更加印证心中的猜想。 他大学专业选的工商管理,英语还停留在四六级的水平,二十几年也没跟外国人有过交流。赵郢心里犯怵,最后用英文问了句“你会不会说中文”。 “我是南水人。”男生的视线落在赵郢右颊边似有似无的梨涡上,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尖转动着手边的子弹杯,“有事?” 听到熟悉的中文发音,赵郢如释重负地弯了弯唇:“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和我们拼下桌吗?” 男生眉头微皱,没说话。 凭借直觉,赵郢以为他这是拒绝的意思,但在他说完“打扰了”,转身要走的前一秒,腕骨却意料之外地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攥住。 一回头,赵郢撞进一双宛如磷火的幽深眼眸中。 “可以。” 男生紧抓不放地握着他的手腕,抱着电脑缓缓起身。赵郢自诩他一米七七的身高不算矮,可跟面前这个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人一对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湿热的气息均匀扑在赵郢耳际,他感到细微的痒,想躲开,又被稍稍加重的力道扯了回来。 “你请我喝一杯,我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你。” 赵郢抬眼看他,几小时前喝进肚子里的酒精好似有所残留,将他脸颊蒸得微微发热。 酒吧的音乐换成鼓点激烈的摇滚,声音震耳欲聋,赵郢问他是不是真的,男生指了指耳朵,困惑地摇了摇头。 须臾,赵郢提高音量,说道:“我请你喝Martini。” 男生终于放开手,看赵郢的眼神侵略性极强,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好。” 第4章 凌晨三点,最后一场聚会终于在酒气熏天的告别中结束。 赵郢是一群人当中为数不多还算清醒的。他宛如和尚挑水,一个接一个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同学扶到街边的计程车上。 “看我这记性!”先前不肯放赵郢走的醉鬼半边身子钻进汽车,在兜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张颜色朴素低调的名片,“彦川嘱托我的事差、差点儿忘了办。上面有他的新联系方式,赵郢啊,你可要收好!” 赵郢敷衍地应了一句,关上车门,那张卡片就像烫手山芋,被他撕得七零八碎,然后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扛完几个英年发福、体重突破两百大关的油腻男预备役,他靠在酒吧外的路灯下,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肩膀一边歪头点了根烟。 吐出来的烟雾散在风里,下一秒,赵郢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抽烟对肺不好。” 那个被他请了一杯酒的混血青年竟然还没有离开,对方戴着兜帽,双手插在口袋里,卫衣两侧的抽绳一条短一条长。 赵郢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扯着抽绳让高度齐平。 因为是单手操作,细看依旧有些不协调,他强迫症犯了,齿尖咬着下嘴唇,唇面被磨得红润充血。 一眨眼,夹在指间的细烟被男生抽走,赵郢错愕地抬着下巴,只见他垂首嗅了嗅烟身的味道,随即含住烟嘴抿了一口。 “你——” “甜的?” 赵郢一时卡了壳。 没了酒吧五颜六色的奇怪打光,借着路灯的余光,赵郢的目光从男生饱满光洁的额头,逐渐落在拔地而起的高挺鼻梁上。 这个人的长相具有一种迷惑性,长着这样一张脸,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甚至还能叫人情不自禁地赋予他合理的行为动机。 “烟嘴是甜的。”赵郢说。 他掐灭男生手里的烟,眼神在他身后的背包上扫了一圈,“你家住哪?我顺道帮你叫辆车。” “门禁时间过了,我回不了家。” 男生上半身微不可察地晃动一下,赵郢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淡淡的酡色。 赵郢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对父母,对弟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就能在他这里获得永久的豁免权。 赵莱嘴毒地评价她这个大哥是被人排着队坑害的老好人,赵郢对此不置可否。 他将打车软件的终点定位在附近一家酒店门口,心想幸好他明天不上班。 一辆白色比亚迪把他们送到目的地,赵郢将人扶到酒店大堂的休息区,自己则带上问男生要的证件在前台办开房手续。 “一间大床房。”说完,他调出付款二维码。 酒店前台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起初状态一切正常,到了交还身份证的时候,她眼神一个劲儿地往赵郢后面瞟,嘴角微微颤抖,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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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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