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封槐回答他:“腿疼……哥哥。” “我想回家,你背我回去吧。” 封无为那股气已经全消了,只默默记了一笔,迟早收拾这不知轻重的小孩一顿。 他呼出一口气,将封槐单手抓起来,丢到背上,沉甸甸抓着对方两条腿,开始往家里走。 封槐先是有点僵硬,然后慢慢软下来,把脸贴在封无为尚且单薄、却散发着热度的颈背,他的呼吸逐渐安静下来。 就在封无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封槐忽然轻轻地喊了他:“哥哥。” 封无为疑问地抬了下眼:“嗯?” “哥哥。” “做什么?” …… “哥哥。” “喊我做什么。” …… 他不说话,只是反复地喊封无为,闭着眼睛,唇角带着轻微的弧度—— “……哥哥。” 对方的声音已经带着警告:“封槐!” 封槐笑起来,只听见封无为声音忽近忽远,喊着他的名字。 他很喜欢封无为念自己的名字。 只要含着那个名字在嘴里,只要在心里想着那道声音,他就可以在混乱纷杂的世界活下去。 他就还记得,自己是—— “封槐!” “封槐——” 他的名字宛如惊雷般在身后炸开,熟悉的声音带着冷冽的惊怒和恐惧。 封槐从他的幻梦中骤然清醒,他转过身,在黑暗中,遥遥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远处,手中拿着他仓促落下的那件外袍。 那是……封无为。 好像是真正的、不是他记忆里的封无为。 他心脏怦然跳动了一下! 重重的、沉沉的,酸软的。 封槐怪物的身体里一下子长出了血肉,明明才分别半日……他就尝到了想念的滋味。 像他尝过的那碗又寡淡又咸涩的面。 “哥哥?”他如梦似幻地呢喃,呆在了原地。 下一秒却骤然反应过来,想起自己现在可怖而狼狈的模样,立刻挪动着往前方的黑暗里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后面的声音。 他没有办法思考,脑子里刀割一般,被千刀万剐成无数个为他吞噬的人,但躲在最里面的那个他自己,却固执不肯放弃。 他仓惶地喘气,心里既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又惶惶不安地想,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封槐。” 封槐被迫停下来,他面前围绕着数把飞悬的长剑。 他回过头,封无为已站在他不远处,沉沉地看着他,似怒似气,一如当年他们在悬崖边的对视。 封槐看着对方,他想了许多故作轻松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却还是只有一句狼狈的:“不要看我……哥哥。” 是了,他独自前来,不全是“为对方”,更多是为己,他不要封无为看见他这副非人的样子,他狼狈的样子,不要对方怕他惧他厌他。 封无为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到他面前,走到这巨大的、拼凑的怪物面前,宽厚的手轻轻按在封槐“身上”,轻微的颤抖和人的热度,穿过纷乱的记忆,仍然很明显。 于是这只巨大的“怪物”也跟着颤抖起来。 封无为没有为他的不告而别和小计谋发怒,也没有提及他的不信任。 封无为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仰头看着这个黑色的巨型怪物,难得说这样长一点话,说得如此顺畅,像是想了许久。 他说:“我无情道破,灵力渐散。这两百年,在此界树了不少仇敌,若仍留在修真界,恐怕活不到重修得道之日。” 封槐有些茫然。 封无为说:“后面要仰赖尸魇之主的保护了。” 如此,封槐便不可能再丢下他。 不是封槐需要他,而是他封无为离不了对方。 巨大的怪物呆呆发出“啊”的声音。 他想了一会,笨拙地挪动,张开柔软的黑色躯体,将封无为整个儿裹进去,裹到身体里去。 封无为笑了一声,闷闷传出来。 他想到封槐初回来时,化作的小狗,现在就像是大狗,将主人或者玩伴,团在柔软的腹部。 封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裹了他一会。 一面慢慢地吸收净化体内的怨气和情绪。 不知多久,巨大的怪物躯体,他终于化作赤裸人形,汗淋淋的卷发散落。 封无为站在他对面看着他。 过了一会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脏处,重重的、极速的心跳声——我心疼你。 同当年一样,可惜当时没有传达给对方。 封槐过了一会,声音又轻又哑:“哥哥,我好难受。”封无为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封槐说:“哥哥,腿软了,背我走罢。” 封无为便像是小时候那样,背起他,沉沉往前走,走进天下怨气汇聚的最中心。 两人重叠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 道永七十七年,长阳城外。 “娘,娘亲——” 半大点的孩子捧着翻得破烂的话本子,蹦蹦跶跶跑到摊前,“您说,您说这本子里说的,什么尸怪真的存在吗?怎么从没见过!” 正挽着袖子下面条的女人闻言抬头,一面搅和着锅里,一面自然地接话:“是呀,真的存在。” “专吃你这样不听话的小鬼头。” 她点点孩子鼻头,小孩儿往后仰。 旁边忽然传来轻笑声。 她看过去,才发现那桌的俊俏青年大抵是听见了自己的话,正乐不可支地笑,亲昵地摔在另一人肩上,长卷发和对方的头发缠着。 那另一人也不管他,垂眸看自己的手。 那老板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吓唬孩子呢,二位见笑了……哎哟,你还杵着,不许再看了,回去练字去。” 那小孩冲众人扮了个鬼脸,跑走了。 卷发青年幼稚得很,也扮鬼脸,被同行的另一人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 青年顿时委屈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面却正好做好,老板娘一手一碗,利索地把面放在两人面前:“面来了,慢用啊。” “对了,二位是兄弟?关系可真好。” 卷发青年,也就是封槐,笑嘻嘻东倒西歪靠在封无为身上:“是啦,我和哥哥长得不像,可能一个像娘一个像爹。” 他编得自然,但他们哪来的爹娘,天生地养的。 封无为懒得理他时不时的幼稚,自顾自挑面条吃。 封槐和老板娘聊了几句,也垂下头来吃面条,不服管的卷发从耳边落下,被封无为接住,重新别回去。 封槐于是又开心起来。 奉天后是元和,元和后才到道永。 自他们入长阳河底已有四百年,尸魇不存,世事已变,却仍有许多未曾改变的东西。 封槐一面吃着寡淡的素面,一面偷偷从桌子下面够封无为的手指。 对方警告地看他,手指却轻轻和他勾连。 封槐忍不住笑起来。 看着斑驳的春光,照在两人相连的手上,流过交缠的发。 长别尘世四百载,世事流转,唯情不改。 人间此春,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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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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