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喊出那个消失在心头太久太久的名字:“明夷……” 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可惜只有他以为这是重逢。 这应是一个微雪初晴的多云天,明夷站在云与云罅隙间投下的阳光中,眉眼含笑地望着他,近在眼前,却仿佛隔了一整个冬天的距离。 “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也多谢你,终于让我放下执念。我也不知,光的那头是轮回还是魂归天地,总之这世上,再也没有能羁绊我、强留我的事物了。” 明夷取下腰间刻着晋卦的阴阳鱼佩,托在手心:“不知道这个我能不能一直带着,让我带走吧,全当纪念。” 话毕,遮挡日光的云层散尽,东方炽热的日出无遮无掩地降临人世,似乎点燃了每一片喧哗着落下的雪。 东曦既驾,明夷也消失在橘红色的曈昽之中,只余下最后一句话。 “多谢你,将逍遥归还于我。” 【作者有话说】 河传秋雨 五代后蜀阎选 秋雨,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暗灯凉簟怨分离,妖姬,不胜悲。西风稍急喧窗竹,停又续,腻脸悬双玉。几回邀约雁来时,违期,雁归,人不归。 这章字数多了点,想着尽快把嬴光第三次正儿八经梦到明夷写完了,因为到这里嬴老师就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究竟如何看待明夷了,或许他也希望自己对明夷来说是一个值得留在人世的理由。 然后比预想中的更快,剧情其实马上就要进入尾声了,感觉其实可以期待番外了呀,顺便给隔壁长篇打个广告,完结这一本之后就会继续写《王孙》噜 第43章 片刻温存 披霜覆雪的空枝下只余嬴光一人,他本想伸手去牵明夷的衣角,却在半途生生住手,眼睁睁地看着明夷身形消散。嬴大少爷顺风顺水的二十七年,终于体会到何为求而不得。 可是他最终也无法伸出那只手,在明夷那声道谢之后。自相识以来,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还明夷自由,怎能再让自己变成困住他的樊笼? 嬴光走到明夷方才站立的位置,一片冰雪之中,留下明夷足迹的地方是一丛茸绿的嫩草。 倦客如今老矣,旧时不奈春何。 情是凡人心上风月,却是仙人足下野荆,他应明了,这一世的明夷,再难回首踏入情爱的泥沼。 可这不是一场梦么?嬴光后知后觉地生出悔意,在梦里他总能悄悄自私这一回,蛮横地留下明夷这一次。怎么只是在梦里,他也不敢放任这卑劣的念想?怎么只是在梦里,他还不敢幻想明夷为他有片刻停留? 如此想着,眼泪潸然而下。 梦中他自持稳重,只眼角匆匆划过一滴泪,全然不知旁人所见则是一年将而立的魁梧男子在睡梦中眉头紧蹙,可谓梨花带雨。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的明夷:……? 嬴光的睡颜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喝醉的、安详的、严肃的都见过了,今天这是又开出了什么隐藏款? 他看见嬴光神色悲戚,嘴唇翕动不止,不知嗫嚅着什么,就挽着湿发俯下身去,仔细分辨终于听出嬴光一直重复的,只有艰难的死个字:“回来,别走……” “什么别走?”明夷一脸茫然,很快想到嬴光说自己是祖父带大的,“莫不是想爷爷了?”随后明大人一脸慈祥地摸摸嬴光的脸,轻声道,“不哭不哭,爷爷在呢。” 眼见嬴光中邪似的几乎要顺不过气来,明夷顿觉不对,且不说成年人到底会不会在梦里哭成这样,哪怕是个孩子做了噩梦也没有这样哭的。明夷摇了摇嬴光的手臂,握住他被冷汗带走体温的手,疾声唤道:“小嬴,嬴光!快醒来了,梦都是假的!” 或许是嬴光真听见了他的声音,又或者明夷的贴近本身就让嬴光潜意识里感到安心,明夷手指传来被用力回握的压感。但这片刻的抚慰并未发挥多少作用,嬴光另一只手似乎要抬起来去抓什么东西,却没有抓到,才欲舒展的眉头便猝然紧锁,像连阙冰川在堆叠到一定程度后,离原地崩解仅一步之遥的纹路。 “明夷……” 明夷隐约在破碎的词句表达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便试探地俯身在嬴光耳边细语道:“我在,我在……有什么话,你先醒来再同我说。” 他话音落下,嬴光眉宇间有些许松弛,与他相握的手却攥得更紧了,依稀可见指下红印。 “嬴光!不管你梦见什么,梦都是假的,快醒过来!”明夷挣出一只手拭去他头上的冷汗,无端的自责在心底蔓延。他知道上回嬴光在他身边沉睡,事后又行动不便,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嬴光却无论如何不肯说缘由,更印证了他的想法,“你先醒来好不好,梦里既然不好,那就快些走出来,不要再做这个梦了。” 而在嬴光深陷的梦境深处,梧桐枝桠下,明夷终于解脱,再也不用囿于那一隅无形的牢笼,前尘旧事冰消瓦解,从今往后天地无束。嬴光庆幸未收,就感到自己再也不能抓住倥偬而过的某些东西,他静坐许久,面上无悲无喜,抑或是他根本辨不清自己的喜悲。 蓦然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那声音似从遥远的异世远渡而来,携着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柔,牵动令他难以言喻的眷恋。他倏地转身,殷殷循声望去,眼底倒映的枯木仿佛即刻就要雪落逢春。再一声轻唤,他便听得,有人叫他回去。 “梦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呼唤声声入耳,这下他彻彻底底听清了,是明夷。 嬴光心中坚定,明夷已然离开,自己不能再为他徒增羁绊。 羁绊即是韁锁,并不是什么温柔缱绻的好词,他只盼明夷此后更无羁绊事,天外别有自由身。 身体却比他屡屡回避作伪的心更诚实。内心还在自我攻防之际,嬴光早已迈步奔向兰台的大门。 明夷的声音就在院门外,与他愈发靠近。他不要明夷再踏入这锁住他三千年的大门,便想着快些,再快些。说到底他只想最后再看明夷一眼,知道自己还值得他回头一次,就够了。 离大门越来越近,嬴光心如擂鼓,是空洞下的噌吰澎湃还是一江乱石惊涛,他并不分明。 夺门而出后迎接他的却并不是言笑晏晏的明夷,下坠的失重感骤然袭来,如堕万丈深渊。黑暗中嬴光急速下坠,他权当自己真跌落悬崖,不久便要粉骨碎身无处寻,这就是他言不由衷还出尔反尔,应得的报应。 漫长的下坠之后,预想中四分五裂的痛苦阙并未袭来。床上的嬴光打乱了急促但还算规律的呼吸,剧烈地倒吸一口冷气,猛然睁眼,两三秒后,梦中的惊惧痛苦才重新充斥他茫然的双眼。 在喘息的缝隙间,他被不安支配着,本能唤道:“明夷……” 一直俯身抱着他的明夷顿时长舒一口气,就要扶着他坐起来:“我在,我在,你可算醒了,快坐好定定神,梦魇不好是要丢了魂魄的。” 嬴光上半身靠住床头,这次却抬起手不让明夷起身:“别说话,让我抱一会。” 明夷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嬴光拖着深深的疲倦与后怕,再度向他乞怜:“就一会,只要抱一会就好,求你。” 失神须臾,明夷踟蹰着将手放在他后背,回忆着小时梦魇母后安抚自己的动作,一下一下在嬴光蜷着的背上轻抚。安慰梦魇的人他还算有经验,但他并不曾试着像这样用怀抱和手抚慰谁,所幸真如嬴光所言,“只要抱一会就好”,待呼吸平复,嬴光便松开了圈住明夷的臂膀。 甩掉失魂落魄的神情,嬴光面色还泛青,耳垂却隐有飞红迹象,只垂眸躲着明夷近在咫尺的视线,一开口的鼻音还先将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明夷探了探他回温的额头,语气轻柔“现在清醒了吗?” 嬴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思绪仍然难抵抗噩梦的牵引,忍不住回想梦中的点滴细节。 “好了,别再想其他事,要不要让小道士来看一看?” “别叫他来!他不该现在来……”嬴光忽然应激似的抗拒道。 明夷也不懂自己是踩了他哪个雷区,想着他刚大哭一场,还是哄着些,便道:“不要乱想了,梦是梦,现实是现实。你刚才涕泗横流的,可将我吓到了,喏,我头发还湿着呢……对了,你别乱动,我先下楼去给你倒杯热水。” 涕泗横流? 嬴光顿感不妙,联系到自己的声音和仿佛被水泥封堵的鼻子,抬手抹了一把脸,一片干爽。 “不用摸了,”明夷这会才黑下脸来,不紧不慢地扯了扯自己胸口的布料,上面还印着一团深色的痕迹,“都让你蹭干净了。” 某二十七岁魁梧男子的头于是埋得更低,好在古代华夏贵族没见过鸵鸟,否则他恐怕还要被与禽类作比一番。 即便如此,嬴光还是精准捕捉到明夷要离开的信号,迅速攥住他的手腕,扬起头:“别走。” 明夷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用喝热水,”嬴光强颜欢笑道,“我给你吹头发吧。” 眼下,明夷也顾不得向这位男士科普地缚灵不会感冒一事了,只顺着他的话,不理解但支持地点点头:“好的……吧……” 吹风机的温度是嬴光先用手背试好的,暖暖地打在后颈很轻柔。明夷出声提醒道:“小嬴?吹歪了。” “啊?哦。”嬴光回过神来,第一次给人吹头发的他一手上下移动吹风机,一手慎重其事地对待明夷的头发,轻轻穿过,轻轻勾起,又轻轻放下。还在微颤的指尖在发丝间游走,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珍重。 明夷的头发太长,又有现代人望尘莫及的发量,吹头发的时间由是被拉得很长。嬴光站在坐着的明夷身后,明夷的发顶几乎要贴上他的下颌,与他同样的洗发露气味混着明夷的独特气息在他鼻尖萦绕。在那失而复得的梦魇之后,再不定的心猿也归正,这样亲密的时刻,嬴光只觉平静与满足。 或许他最后也是真的只想再看明夷一眼,人说到底就活一个当下,自己的人生总归不过短短三万天,与明夷过于漫长的人生能有这一两年的短暂相交,哪怕多年后只能留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嗟叹,哪怕连雪泥鸿爪也留不住,哪怕秋水了无痕,能有此刻,今生也算满足。 待与发丝相错的手指感受不到一丝潮意,嬴光收了吹风机,又按住明夷的肩膀,为他梳头。既然能偷得这片刻,他还是想再延长这枚来之不易的切片,只求许多个经年之后,能再添一个牢固些的记忆锚点。 他不要像梦里一样,到头来连自己的生活中曾经还有一位这样的人都忘得一干二净。留下明夷他不敢不忍也不愿,唯有剪下一段有明夷的记忆拓印,好让自己永生难忘,也算明夷陪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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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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