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昭从未如此不安,呼吸不畅,若不是眠眠抓着他的手,他甚至想转身逃跑。 下一秒,眼前骤亮,别墅在瞬息之间灯火通明,硕大的水晶吊灯从房顶垂落,将光线切割成万千碎点,汇聚到门口。 男人的面孔也随之清晰。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立体而张扬,高耸的眉骨宛如山峦横亘在双眼之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叫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周身萦绕着上位者的威压感。尚未靠近,杨思昭已经心跳如雷,后颈冷汗涔涔,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男人也没有开口。 风吹过树林,枝叶簌簌作响,远天有鸟雀啾啾归巢,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 “好久不见。” 杨思昭条件反射地点头说“您好”,话音刚落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男人眸色沉沉地看着他,直到杨思昭眼中的疑惑几乎满溢,才淡淡说了句:“杨老师有些面熟,我还以为是故人重逢。” 他声音低沉,如裹挟着雪山寒意。 杨思昭心想:我是人,你是妖,哪门子的故人重逢? “请进。” 男人松开门把,手臂随意地垂落,藏在黑色衬衣里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隆起,透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危险。杨思昭一时不敢迈步,男人便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道路。 陆眠牵着杨思昭进了门。 杨思昭浑身都绷紧了,不敢打量四周,犹豫了好久,才坐到沙发上。 “陆、陆先生,我这次来,有两件事要做,一是麻烦您将陆眠的信息表填写完整,以便于之后的工作,二是,今天发生了一件事。” 他将白天的意外娓娓道来,“……总之,班级里的五个孩子都不能碰到眠眠的手,以至于孩子们对眠眠心生戒备,孩子们之间的相处出了问题,我希望您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否则眠眠在幼儿园会过得不开心。” “他们是妖,你接受了。” 杨思昭以为这是一个问句,刚要回答才反应过来,男人的尾调没有上扬。 是个陈述句。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呃……我比较……比较喜欢孩子,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一群可爱的小朋友,所以我接受。” 男人没有回应,视线落在杨思昭和陆眠交握的手上。 杨思昭松开手。 陆眠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男人一眼,似乎还想黏在杨思昭身边。 可男人说:“陆眠,回房间。” 陆眠于是低下头,背着小书包跳下沙发,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上了楼。 杨思昭的心都揪了起来。 听到二楼的门关上,他立即说:“陆先生,眠眠很乖,您不应该对他如此严厉。” 男人坐在单人沙发里,双腿交叠,臂肘自然地搭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闻言,指尖轻轻敲击腿面,“杨老师看来很会照顾孩子。” “比你会。”杨思昭小声嘟囔。 但面上还是持着职业精神,“在眠眠缺失母爱的前提下,您应该给他更加充足的父爱。” 男人眉梢微扬,眼神骤然冷冽。 杨思昭有些理亏,知道自己窥探隐私的行为被发现了,于是解释:“是我追着陈助理问,他无奈才告诉我的,你别怪他。但、但是,这些家庭情况本来就是我应该知道的!” “什么家庭情况?”男人问。 杨思昭咕哝道:“您、您的爱人,不是,眠眠的妈妈,很早就离开家了。” 男人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良久才说:“是,我爱人,他离开很久了。”
第6章 杨思昭本来有一肚子气,可听到男人的话,也不知怎么心头一沉,耳边蓦然回响起开门时男人说的那句“好久不见”。 紧接着,他又打了个激灵,将这个诡异的念头清除出脑袋。 一定是这个阴森森的别墅,还有这个阴森森的男人,搞得他精神都不正常了。 “先不说这个了,您先解决一下眠眠和孩子们的相处问题吧,一碰就变回原形,如果这样的情况不受控制,我想,其他家长应该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和眠眠做同学。” 杨思昭说得认真且诚恳,可男人似乎并不在意,眸色深沉,指尖仍缓缓摩挲着戒圈。 “陆先生。” “陆先生?” 杨思昭喊了半天,男人这才纡尊开口: “力量太弱才会不受控制,该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是那些孩子的家长。” “你——” 杨思昭又变回一肚子火气了。 “您的意思是,就放任眠眠被其他孩子孤立?” “是他非要去幼儿园的。” 杨思昭瞠目结舌,他还没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男人不以为然。 “其他几个孩子的爸爸妈妈,每天按时接送孩子,给他们买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扎漂亮的小辫子,孩子有点感冒咳嗽就立刻赶来幼儿园……看多了这样的父母,我还以为妖怪都和人一样感情充沛呢,没想到,果然有冷心冷血的妖。” “你都不知道,眠眠今天有多委屈。” “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哭,换做其他孩子,不知道要掉多少眼泪了。” 杨思昭根本刹不住车,满腹牢骚急着宣泄,可对面的男人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眼神依旧淡漠。 好像眠眠的事与他无关。 那么乖、那么可爱的孩子,他竟然毫不珍惜! 杨思昭简直怒不可遏,扬声道:“养孩子就是很费心的,你要是不喜欢孩子,干嘛生他?生了他又不负责任,太可恶了,难怪你老婆不要你!” 你老婆不要你…… 不要你…… 杨思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荡出回音,将最后几个字不断重复。 他脸色一白,感到死期将至。 在男人的眼神变得凌厉之前,他先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不起。” 男人不语。 空气静默。 杨思昭的颈后再次泛起涔涔冷汗,沙发边的古老铜制时钟发出厚重而低沉的响声,滴答滴答,仿佛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良久,男人起身。 杨思昭吓得缩起脖子,双眼紧闭,但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出现,只听到脚步声。 男人似乎离开客厅了。 等杨思昭睁开眼,客厅已空无一人。 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对着空气说:“陆、陆先生,信息表您还没……没填。” 无人回应。 推门进来的陈此安听到了,对他说:“杨老师,我来填吧,陆先生让我招待您。” 杨思昭尴尬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信息表和笔,交给陈此安。 陈此安接过,在“父亲”那一栏,写下“陆无烬”三个字。 杨思昭心里嘀咕:人古怪也就算了,连名字都这么古怪。 陈此安一边填写一边说:“您别多想,先生不是针对您,他只是太忙了,像我们几个助理,平日里挨训都习惯了。” “你也不容易。”杨思昭叹气。 果然哪里都少不了牛马打工人。 还有黑心资本家。 填完了缺少的信息,杨思昭又问陈此安:“陈助理,他有说眠眠会让其他小朋友变回原形的事,怎么解决吗?” “这个确实不好解决,哪怕都是幼崽,妖力也是有差距的。其实先生一直不同意眠眠去幼儿园,是眠眠非要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先生才勉强同意的。” 杨思昭愕然。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先生,只有他可以提升那些孩子们的妖力,但他不会同意的,”陈此安看了楼上一眼,靠近了杨思昭,神神秘秘地说—— “除非,您能想办法,让他同意。” “我怎么想办法?”杨思昭摊手。 陈此安耸了耸肩,“那我建议眠眠还是不要继续上幼儿园了,本来妖界也不需要什么社会化训练的,等他长大了,学了法术,将他的妖力发挥到极致,到时候谁敢孤立他呢?” “这几年才是最重要的啊!” 杨思昭简直跟这群妖说不清楚! 眠眠的委屈不存在吗?孤独和内向是假的吗?难道就因为他还小,就无所谓吗? 在爱里长大,是一生的幸事。 就这样放任眠眠被孩子们孤立,杨思昭不接受、也不允许。 “杨先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让他们现在就上菜?” “不了。”杨思昭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拿起包就走。 可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望向二楼的台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 就像那天的街道。 “眠眠。” 话音刚落,一个卷卷绒绒的小脑袋立即从转角冒出来。 离那么远,杨思昭都能看见小家伙泛红的鼻尖,是难过的表现。 杨思昭朝他挥了挥手,“眠眠好好吃饭,老师回家了,我们明天见,好不好?” 眠眠仍眼巴巴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伸出小手,朝杨思昭挥了挥。 杨思昭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难受到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虽然他从小就同情心泛滥,喜欢和孩子们打成一片,长大还学了几乎没什么男生的学前教育专业,但不代表他对任何孩子都会这般不舍。 想到他孤单长大,失去母亲,有一个冷漠的父亲,从小就在房间里和自己玩,到了幼儿园,还被其他小朋友孤立,杨思昭往门口走的每一步,都像是从心头剜下一块肉。 有一个瞬间,他甚至想把眠眠偷走。 直至踏出房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几乎压垮他的窒闷和痛楚才有所缓解。 陈此安将他送回家,还让厨师将饭菜打包进精致的盒子,让他带回去吃。 杨思昭却毫无食欲,回到家,脱了衣服就瘫倒在床畔,怔怔失神到夜深。 . 第二天,眠眠还是准时进园了。 杨思昭看见他时,忍不住径直朝他走去,刚要说早上好,就看到他的小手套。 是棕色的小羽绒全包手套。 “这是眠眠准备的吗?” 眠眠点头,小声说:“不碰小朋友。” 杨思昭鼻头一酸,“这样就碰不到其他小朋友了是不是,眠眠好聪明啊!” 他捏了捏眠眠的小手,牵着他进园。 其他孩子的家长也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乐乐的父亲顾桓主动找到杨思昭,问他:“杨老师,我们几个家长想了解一下新来的孩子的家庭情况,您也知道内情的,我们比较担心。” 他说得委婉,杨思昭也明白,于是将眠眠父亲的信息告诉了顾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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