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寒珀能封印住孩子的五感六识,再加上漫长的三百年,陆眠对亲情的需求就不会那么强烈,也不会像他一样受困于感情不得自拔,可他把孩子想得太简单了。在爱里出生的孩子更容易感受到爱,也更需要爱,他忽略了这一点,再想要满足已经迟了——眠眠不需要他了,只想找妈妈。 父子俩变成两条同一方向的平行线。 直到今天,陆无烬才知道眠眠对他不亲近的原因。 他低头靠近眠眠,用指腹摩挲着眠眠哭红的眼角:“爸爸爱你就像爱妈妈那样。” 眠眠呆了两秒,而后猛然抱住陆无烬的手臂,哭得更凶了。 可惜时间紧急,陆无烬不得不挣脱小家伙。他朝陈此安使了个眼色,陈此安立即抬手靠近眠眠的鼻间,指尖溢出一缕妖雾,眠眠很快就松开了手,陷入沉睡。 “带他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多晚回去,都不能让他俩离开家。” “是。” 陆无烬转身离开时,陈此安喊了声“先生”,他回头,陈此安说:“先生,请您您务必小心。” “多谢。”陆无烬点头应好,侧脸轮廓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比平时温柔些,依稀能瞧出他做神君时芝兰玉树的气质。 进入幼儿园的瞬间,陆无烬幻化成了杨思昭的模样。 裴怀谦已经在神树下等候多时。 暗处还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陆无烬信步向前,“裴先生,久等了。” 裴怀谦抬头同他打招呼,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下,便凭空取出一只银质长鞭。 “这是银蛟鞭,锋利如刀刃,是收妖之时使用的法器,杨老师若能以凡人之躯,承受五记鞭刑,我便将前世记忆归还于你。若中途喊停,今日之约便作废。” “杨思昭”看起来有些胆怯,没有立即回答。 徐蕊从黑暗中疾步走出,急切道:“神君,同他浪费什么口舌?” 她是妖身,不能靠神树太近,于是一再催促裴怀谦:“殷先生还等您呢!” 她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杀气极重,望向杨思昭的目光里没有半分善意。 裴怀谦依旧不紧不慢,指尖拂过银蛟鞭,冷声道:“殷先生未免太没有诚意,我顶着天界惩罚的风险,伤害我心慕之人,殷先生这位获益者却连面都不露,难不成是等着我把化丹捧到他面前吗?” 徐蕊有些心虚。 “还是说,你想私吞化丹?” 徐蕊脸色陡变,恼羞成怒道:“神君冤枉我太甚!只是因为殷先生守卫妖界,不可长时间逗留人界,我绝无二心!” 她闭目蹙眉,下一秒,身体如容器般溢出一道浓雾。殷刹幻化成人形,负手立于原地,遥遥望向裴怀谦。 “神君,望合作顺利。” “自然。”裴怀谦浅笑道。 殷刹翻手托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月灵丹,“以此丹换彼丹,你我两利俱存。” 他回头望向徐蕊,“陆无烬呢?” “还在潜山别墅。” “他怎会百密一疏?”殷刹生出一瞬的怀疑,但即将得到化丹的喜悦与兴奋冲淡了一切,他的目光变得贪婪。 他知道裴怀谦手里的那只银蛟鞭,并不是真正的收妖鞭,而是傀儡鞭。 ——让人听之任之的傀儡刑。 他等待着裴怀谦解除杨思昭的封印,抽出回澜咒那段记忆,而后利用傀儡鞭,让杨思昭对着他使出回澜咒。届时,那颗他等待了三百年的化丹便会从杨思昭的身体里冲出来,进入他的胸膛。 若不是回澜咒只有洵暮知晓,他怎会苦苦等待三百年。 他看着裴怀谦抬起左手,五指微微张开,掌心之中骤然生出无数缕金色四线,纵横交错。他不断在半空中挥舞,丝线交织得愈发紧密,如一道咒符,其上符文闪烁,光华流转。 这就是溯光神君的封印了! 回澜咒即将再次现世! 就要得手了!殷刹的眼神逐渐从贪婪变成亢奋,一种嗜血般的亢奋。 然而下一秒,那道咒符就直直朝他飞来,他神色剧变,迅速侧身躲闪,那道咒符如一道金色火焰劈向他身后的灌木丛,生生将地面劈开一道裂缝。殷刹怒道:“神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一脸胆怯的“杨思昭”忽然转过身,朝他笑了笑,而后在他惊惶的目光中恢复成陆无烬的模样。 “尊、尊主……” 他瞪大了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脸色惨白如纸。 陆无烬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凝结法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声道:“殷先生有野心,这无可厚非,我很欣赏,可惜你不该把算盘打到我的人身上。” “尊主尚未休养完全,若在人界释放全部灵力,必然引起妖界震荡。” “杀你,无需如此。” 话音刚落,殷刹四周的空气刹那间焦灼起来,变得滚烫,每一粒尘埃都化作火焰,每一片树叶都化作箭簇,毁天灭地般,齐刷刷向殷刹袭来。 徐蕊飞身而来,“先生,属下来帮您!” 殷刹却不领情,在节节后退之时,抓起徐蕊挡在自己身前,无数火簇落在徐蕊的身上,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而后重重坠地,没了气息。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很久。 裴怀谦原本还打算加入战局,可陆无烬比他想象中还要游刃有余。 一千五百年的修为拱手让人,堕入妖道之后屡受无情咒的折磨,竟还有这般威力,这让身为神君的裴怀谦都不免惊讶。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幼儿园的西南角已是一片狼藉,殷刹跪倒在血泊之中。 他输了。 陆无烬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了,他以头撞地,“求……求尊主网开一面……” 陆无烬面无表情。 五指合拢,断然抽出他的妖魂。 尖锐的嘶吼声响彻天穹,刹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陆无烬垂眸伫立,良久不语。 裴怀谦走过来,“我还以为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血战,谁料神君雄风未减。” 他望向陆无烬的脸,视线陡然停住,陆无烬的脸色很差,嘴角隐有血迹。 “你——” 陆无烬摆手,“无碍。” “你就这样把一名位高权重的妖将杀了?” “杀了他,才没有后患之忧。” 裴怀谦没反驳,收起手中的傀儡鞭。 陆无烬说:“五记罚鞭,我替杨思昭受,把记忆还给我。” “神规有言:受罚鞭者,不可凝结灵力,不可动用法器,以肉身受罚,方可解除封印。”裴怀谦收敛了神色,问:“每一鞭都要抽得皮开肉绽才行,尊主大人确定要替他受刑?” 陆无烬对此无动于衷,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只说:“是。” 他立于神树之下。 看着神树的每一片叶子在月下透出莹润的光泽,像是很多年前的青竹林。 他该回忆当净梵神君的几千年光阴,那时候他受万人敬仰,又受仙长器重,是真正的前途光明。但他一回望,眼前只浮现出一座小木屋。屋子里只有一些简素的家什,蒲团上睡着一只小白羊,肚子圆圆的,睡得正安逸。 他走近了,小白羊睁开眼,化作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袍衫,一起身,肩头的衣裳就落下来,小腹的隆起遮都遮不住。他爬到床边,朝陆无烬笑得眉眼弯弯,然后扑到他胸口,软声说:“神君神君,小羊在我的肚子里动来动去,我好难受啊。” 他孕期很折腾人,大事小事都要抱怨撒娇,陆无烬从不嫌他娇气,只会心疼。 他拥洵暮入怀,掌心覆在洵暮的肚子上,用灵力安抚他的不适。可洵暮要的不止这个,他仰起头,急切地向陆无烬讨吻。 “神君,小羊生出来如果是一只灰色的小丑羊,你还会喜欢他吗?” “神君,你要给小羊取什么名字?我想了一个,叫眠眠好不好?这是我的小名!” “我好喜欢他呀,小羊会知道我这个娘亲最最最喜欢他吗?” “也最最最最喜欢神君!” 洵暮搂着陆无烬的脖颈,眉眼弯弯地说:“神君,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画面结束在那一刻。 神树的光辉之下,一记罚鞭落在他的后背。 一鞭,又是一鞭。 . 他回到家的时候,还没出电梯,就听到了哭声,一大一小两道哭声混在一起。 幸好陈此安设置了屏障,否则楼上楼下的住户肯定要投诉他们了。 他听见杨思昭说:“你放我出去!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陆无烬凭什么独自面对一切?那是我的记忆……再痛也让我自己承担……” 洵暮很少这样大声说话。 上一次听到这般愤怒,还是三百年前,他反对他服用孕珠,小羊妖一把推开他,气鼓鼓地说:“你管我受不受苦?我自己承担!” 他缓缓走到门口,掌心有一道符咒。 那是解开记忆封印的符咒。 近乡情怯么? 陆无烬竟有些迟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害怕的,害怕在杨思昭的记忆中,看到当年洵暮对他的真心有假,看到青竹林的日子是一场骗局,害怕洵暮在生生剖出他身体里的化丹时,眼中没有悲伤。 他甚至想:只要那一刻,他的暮儿犹豫了、后悔了,只要有那么一瞬间就够了。 他敲响了门。 门里安静了片刻,而后霍然打开。 陈此安松了口气,“先生,您回来了!” 陆无烬抬起头,对上了杨思昭满是泪水的眼。 “陆、陆无烬……”杨思昭的声音是颤抖的,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哭。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陆无烬徐徐上前,在抱住杨思昭之前,将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应该先经过你允许的,但是原谅我,暮儿,我等得太久了。” 杨思昭没有躲闪,没有后退,他的眼泪顺着陆无烬的手掌滑落。 时光穿梭百年,在两人眼前浮现。 光影的碎片如雪花飞旋。 逐渐勾勒出一幅幅模糊的轮廓,紧接着,是声音,是温度,是气味,一切都变得清晰。 往昔潮水般涌来。 …… 再醒来时,还没睁开眼,陆无烬先听到一声“嘘”,而后是杨思昭刻意放低的声音: “眠眠轻一点,不要吵醒爸爸。” 眠眠哭得太凶了,说话都带着浓重的小鼻音,陆无烬感觉到他靠过来,带来一股奶味,眠眠轻轻地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侧,咕哝道:“眠眠要陪爸爸,眠眠想在这里陪爸爸。” 陆无烬又感觉到杨思昭靠近了,帮他拉上被子,盖到胸前,然后轻声说:“好啊,妈妈和眠眠一起陪着爸爸,等爸爸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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