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从迷茫变成了然,温鸮挑眉一笑:“好小子,长这么大了。”他往前伸伸脖子,“这是我儿?怎么长变样了?” 秦弥远猝不及防,连忙有点尴尬地摆摆手:“不是不是,两位前辈,在下……” 不仅有点尴尬,还有点紧张,还有点心虚。苏饮香眼睛一亮:“儿媳妇呀?我们阿昭眼光真好,来来来!” 秦弥远同手同脚地上前几步,抱拳行礼,紧张得有点结巴:“在下秦弥远,呃,呃……” 苏饮香捂嘴轻笑:“别紧张。” 她忽然又歪着头问:“只是,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进入怨障,总不可能是来玩的。此话一出秦弥远伏昭二人脸色一僵,都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温鸮见状挥手道:“管他们呢,能再见一面就是好的。只可惜没见到我儿。你们是不是想要取心火?过来。” 魔尊雷厉风行,说着就要引出心火,可心火一给,这障境就消散了,好不容易再见一面,伏昭好舍不得,急忙道:“等等!” 苏饮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阿昭,我们之前,是不是就已经见过了?” 她摸摸伏昭的头:“你看,母亲说一直都在你们身边,是不是真的呀?以后你想见我们的时候,再来就好了。” “真的吗?”伏昭对苏饮香的话绝对信服,瞬间喜出望外,“真的吗!那下次我带尊上一起来,他肯定也很想你们。” 温鸮在一旁不语,苏饮香微笑望着他。 秦弥远也没有拆穿。 只是引出心火的前一刻,苏饮香突然又拦住温鸮,朝秦弥远眨了眨眼。 “阿昭,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母亲跟你的道侣有话要说。” 伏昭有些诧异,但苏饮香的话他是永远不会拒绝的,所以乖乖应了是。 并没有等多久,身旁熟悉的,怀念的一切便开始慢慢崩散了,伏昭还是有点难过,垂着眼一言不发。秦弥远捧着心火来到他身边,暖红光芒钻进他腰间铜铃。 “阿昭。”他揉揉伏昭的头顶,“走吧。” 伏昭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秦弥远低低一笑:“你母亲让我不要告诉你,秘密。” 回到秋极崖数日后才见到辛昼温峫的身影,显然他们破解的那处怨障要凶险许多。温峫看到秦弥远脸色还是很难看,要不是有辛昼拦着,看样子是很想把他轰出去。 秦弥远默默低下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四角烛台接连亮起三侧,映亮几人面容。辛昼看看缺了的那一角,又看看伏昭怀中正做梦砸吧嘴的小兽:“靠点谱呀崽儿,你现在可是全家的希望了。” 小兽尖尖的耳朵抖了抖,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见。 洲中事务繁忙,辛昼已经离开那么久,再不回去没处理的奏报得把他淹死。温峫没拦他,只是冷冷扫了一眼秦弥远:“把他也给我带走!” 伏昭一听这话就急了,但他又不敢忤逆温峫,只能抱着伏珩露出有点可怜的表情。 辛昼俯身轻轻摸了摸小兽的脑袋,然后转身面无表情的把魔尊拉出大殿。 隔了很远都能听到他数落的声音:“你差不多得了啊人家好好的一家三口你有必要拆散吗你要是一直这样那我可就……” 殿内安静下来,伏昭跟秦弥远对视,秦弥远欲言又止:“我……” “你要抱抱他吗?”伏昭将幼兽递到他面前,“你很久没有抱过他了吧?绮月告诉我,他新长了几颗乳牙,可以吃一些软软的点心啦。” 伏昭满脸初为家长的新奇:“他长得好快呀,你说,将心火带过来的那个小珩,会是什么样子呢?” 小麒麟这样高兴且期待,秦弥远那些话就堵在唇齿,变得如鲠在喉。 天命梭托梦给百年后的伏珩,可此举成功率也不过十不足三。没人能确定那些话到底是否送达,没人能确定百年后是否又生怨障,没人能确定伏珩是否有能力破障,又是否能将心火带到他们面前。 秦弥远其实已经分不清那个梦到底是心魔作祟还是天道的预言。 秦弥远没让伏昭发现他的焦虑,伸手接过小兽软软的身体,笑道:“是重了很多。” 夜雪压枝,白月如钩。 昭明宫中烛火已熄,伏昭抱着幼兽睡得很熟,秦弥远披衣而起,离开宫殿。 他倚在廊下点燃烟斗,深吸一口,呼出袅袅白烟,这里面加了谢与乔特制的草药,可镇心宁神。 但最近效用好像越来越弱了。 大雪纷纷扬扬而下。 斗钵中堆起越来越多的烟灰,天将破晓,晨光一线。雪鸮发出新日第一声清鸣时,秦弥远收好已经空了的烟丝袋,转身回到寝殿。 一连数日,天命梭毫无反应。 灵脉之祸后长旸陨落,仙门式微,无力再与魔门抗衡。如此特殊时刻魔尊竟主动提出签订东海之盟,表达休战信号,令整个三界震惊。 自辛昼将温峫囚入蛮荒开始,仙魔两道你死我活的战役便没停过,这两年打来打去打得各家都损失惨重,其实早就有许多人厌倦了。 所以消息一出,仙门内部迅速划分出了主战派与主和派,双方连吵了好几个月后由主和派取得最终胜利。 今日立春,在各族各派的见证之下,仙门派出代表,前往东海与魔尊签订契约。 一般这种场合伏昭都会随温峫出席,但如今温峫不允许他离开秋极崖半步。小麒麟被关得难受,有一下没一下逗着儿子,神色恹恹的。 伏珩学会走路了,小兽好奇地看着飘到自己鼻尖的雪花,皱皱鼻子。雪花落了,他挣脱母亲怀抱,摇摇晃晃扑起雪花来。 扑得太入神,差点栽下台阶,伏昭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后脖领子,小兽不仅不害怕,还挥动爪爪,喉咙里发出高兴的嘤嘤声。 “你小心一点。”伏昭刚想把他捞进怀里,鼻腔忽然涌出一股鲜血。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找巾帕擦拭,小兽见状拱进母亲怀中,焦急地扒上他前襟。 “阿昭,我做了……”秦弥远端着食盘推门而入,闻到殿内淡淡的麒麟血味道,语气一顿,随后看着故作若无其事的伏昭露出微笑,“你喜欢的荔枝糕,来尝尝。” 伏昭刚把血弄干净,都来不及安抚小兽,抬眼瞥了瞥秦弥远脸色似乎并没发现,放心大胆地凑过去:“那你喂我。” 清甜软糯,入口即化。伏昭大快朵颐,还不忘喂给伏珩一块:“尊上今日和仙门签订东海之盟,双方设立监察司彼此监督,从此以后仙魔见面就不用再喊打喊杀了。” “你也吃呀。”他拿起荔枝糕塞进秦弥远嘴里,很是高兴,“那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在一起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秦弥远嚼着嘴里的甜糕,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魔门副将恣意妄为,出门在外连魔气都不屑收敛,可他却觉得和自己在一起需要偷偷摸摸。 伏昭能怕什么?其实也不过是担心累他清名受损,被外人轻视辱骂罢了。 再香甜的糕点都变得如同嚼蜡,秦弥远勉强咽下嘴中荔枝糕,笑了笑:“是呀。” 纵有供灵阵加持,麟兽躯体也无可抵挡的开始衰败,或许根本等不到未来的伏珩了。 秦弥远目光移向摇着尾巴吃得开心的小兽。 他如此依赖伏昭,片刻感受不到母亲的气息就会嚎啕大哭,他还这样小,甚至还不会说话。 如果最终没能救得了阿昭,那孩子又怎么办呢? … 又是那片熟悉的,空无一物的黑暗。 秦弥远今夜主动入梦,冷淡地扫视周遭。 “出来吧。”他面无表情道。 黑雾涌动,聚集成人形,心魔少年睁着他那双漂亮又阴鸷的三白眼,微微偏过头:“难得。” 他歪着头思考的样子,和伏昭一模一样。 秦弥远道:“你想要什么?” 心魔哑然失笑:“我?我当然也想要救他呀。”黑雾散开,复又聚拢,少年倏然出现在秦弥远身侧,鬼魅般难以捉摸,“你心中的魔障催生了我,你的执念,就是我的执念。” “强行点燃命灯。”这声音犹如附骨之疽,紧紧扒在秦弥远颅骨上,心魔许以最难以拒绝的诱惑,“接纳了我,你便能做到。不用眼睁睁看他死于衰败,或死于雷劫……” 第68章 天命轮转 夜深人静, 秦弥远盯着命灯出神。 寒风呼啸穿过室内,将他映在窗纸上的侧影吹得鬼怪般张牙舞爪,魔尊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若伏昭死, 就算辛昼阻拦, 本座也会要了你的命。” 秦弥远对这句威胁恍若未闻,神色冷静到甚至有些诡异。 他缓缓开口。 “我不会让他死。” 温峫冷哼,似乎在嘲笑他自不量力:“你凭什么保证?” 十日、百日,至如今数月已过,天命梭没有半分响应,魔门倾巢出动,于三界各地寻找怨障,可一无所获。 伏昭越来越虚弱, 再这样下去, 捱不到雷劫降临,他就会油尽灯枯而亡。 秦弥远将手掌轻轻覆上命灯,手指被火舌舔舐灼烧, 他却仿佛没有痛觉。 “我不会让他死。”他没有回答温峫的话, 只是垂目看向烛火,一遍又一遍重复, “我不会让他死, 我不会让他死,我不会让他死……” 温峫目露不耐:“说这些废话有何用, 本座问你如何保——” 话音遽止,温峫看清眼前人面容之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魔尊终于有些意外了:“你竟敢主动接纳心魔。” 修仙者若生心魔,几乎只有两种下场,一是战胜心魔境界大升,二便是被心魔吞噬, 神魂俱灭。 主动与心魔相融,是极其铤而走险的做法,至少据温峫所知,这几千年来,还从未有过成功的先例。 秦弥远似乎仍旧存有理智,可他看起来越正常,目中重瞳就显得愈发骇人:“就算伏珩不来,我也会点燃这盏命灯。” 重瞳已现,必死无疑。温峫其实没有料到他竟会选择这种自取灭亡的方法。 但不重要,秦弥远是什么下场,他并不在乎。 魔尊用看将死之人的眼神看向秦弥远:“既然如此,速速点燃命灯为他塑魂,别再磨蹭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弥远对佛尊那则“你命中有劫,会被所爱之人杀死”的预言嗤之以鼻。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弥远以为自己会像梦中一样,死于伏昭一刀封喉。 他曾疑惑过为何预言不准?但始终理不清头绪,如今却明白了。 原来因情而起的心魔,亦是所爱之人的利刃。 对不起,阿昭。 秦弥远在温峫转身离开大殿前的最后一刻开口:“待我死后,能让阿昭忘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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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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