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观昏晓能理解,无措又是因为什么? 不等他发问,连青酌忽然偏头埋进他的肩窝,双臂穿过他腰间紧紧箍在他的背上,指节陷入他蝴蝶骨下的凹陷,像是搂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直到将自己完全裹入他的气息,紧促的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缓。 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在窗外一朵一朵地绽开,声响清亮。 连青酌呢喃道:“这一世……我会陪你长命百岁。” 观昏晓怔怔地听着,心底那潭少有人触及的冰冷湖泊忽然被抽干,又有温暖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进来,将它重新填满,焕发出别样生气。 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脑子里也确实什么都没想,只是回抱了连青酌一下。 妖族近乎无尽的寿命离他太远,长命百岁也离他太远。 他只要当下。 观昏晓请了十四十五两天假,十四晚上到的渠江镇,在野外山上,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上看见了小镇里的万家灯火,与从灯火间分离,缓缓升上半空的孔明灯。 渠江镇是比祁县更偏南方,更传统的地方,孔明灯都是用红纸糊的,竹篾中心点着黄色的蜡烛,站在房顶往上一托,灯笼便轻飘飘地飞上半空。 这些孔明灯飞不了多久,也飞不了多远,蜡烛一灭就会落地,多是落在郊外。因为有着火风险,近些年政府已经开始限制燃放了,只是元宵毕竟是重要节日,上头才在做足防控措施后,短暂地开放了一天。 渠江镇外的山连绵宽阔,仿佛凝固在翠屏间的川流,占地广袤,却很少有人提及它被记录在地图上的名字,当地人和外地人都更喜欢称它为江流山。 江流,是封妖师给怨妖取的名字。 驱风逐月的妖力散开时如同萤火,连青酌悄悄瞄了眼观昏晓的侧脸,见他没有拒绝,便心安理得地继续搂他的腰,陪他欣赏漫天灯河。 观昏晓只当感觉不到腰间那只摸摸蹭蹭的猫爪,问他:“特物局总部的入口在哪里?” 连青酌道:“就在山顶上。”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观昏晓当即把他爪子扒拉下去,一本正经地理理衣服,人模人样道:“那咱们赶紧进去吧,办完事我还要去看表哥,那可怜孩子昨晚跟我哭了半小时,求我给他带几包火鸡面去,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 连青酌捏了捏拳,仔细回味了下手感,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连本带利搂回来,才不太情愿地点头,并瞪了暗处某物一眼。 地下三百米处,挤在监控室其中一个屏幕前的几人呼啦一下跳开,推推搡搡地往外跑,边跑边整理仪容,免得在即将到来的二位大佬面前失礼。 安岳襄最为淡定,一抚鬓角乱发,冲三只小废物点心说:“慌什么?有观先生在,难道还怕你们老大收拾你们?” 林摹丑翻了个白眼:“您老可别说了!这几天老大不知道抽什么疯,天天陪我们做实战训练,还把我们的体能训练涨了两倍,我过年都没来得及养膘,就快瘦成鸡崽了,等会儿您可别乱提我们,我可不想再提升训练量!” “出息。”安岳襄撇嘴,“我年轻时训练强度比你们大多了,你们老大陪你们做实战训练是偶发事件,跟我交手却和吃饭喝水一样普遍且正常,我说什么了吗?” “您老被妖血淬炼过身体,一身的钢筋铁骨,能不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了吗?”凌洛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微笑,“有本事把您私藏的妖血拿出来分我们一点,将我们的身体强化到有您一半的强度就够了,保证什么样的训练强度我们都接受。” 司巍藿竖起大拇指:“是这个理儿!局长您觉得呢?” “咳。”安局长狼狈地加快脚步,并转移话题:“赶紧的吧!他们马上就到门口了!” 三人齐齐“嘁”了一声。 从山顶入口进入山体,观昏晓走完三百米长的楼梯,为周身逐渐开阔清晰的建筑而震撼。 特物局的主体完全沉没在地下,挖空了大半座山不是夸张用语,而是写实记录。 半现代半复古的巨大建筑嵌入石壁,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没有丝毫雕琢痕迹,仿佛不是人为建造,而是直接从山里生长出来的一般。 楼梯尽头是一扇高高的拱门,门后四人一字排开,三个是观昏晓的老熟人,还有一位面容陌生,但身份不言而喻的年轻……老者? 观昏晓的视线扫过安岳襄的白发、蓝瞳与花白的长眉,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 看出他眼底小小的局促,安岳襄笑着迎上前,主动介绍:“观先生你好,我是安岳襄,特物局现任局长。别看我长得年轻,其实我已经七老八十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容貌才没有变化。但你不用把我当成老头,我的心态还是挺年轻的。” 说到年龄的时候,安岳襄不着痕迹地瞥了连青酌一眼,笑容扩大。 观昏晓毫无滞碍地理解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按下连青酌扬起的手,点头道:“您好,安老先生,久闻大名,您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精神矍铄。” 安岳襄被空气呛了一下,身旁三个小废物点心分别朝不同方向别开头,忍住笑意。 连青酌弯弯眼睛,故作严肃道:“别废话了,赶紧带我们去关押怨妖的地方,为免夜长梦多,早办早完事。” 安岳襄拍了拍心口,长舒一口气:“事儿当然得办,不过只能观先生独自过去,你得和我们一起候在外边。” 连青酌霎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听我解释。”安岳襄示意他稍安勿躁,“观先生的画寄过来后,我就将它挂在了关着怨妖的监狱里,此时,怨妖的力量被消磨了至少九成,之所以还能支撑,是因为……” 话说到这儿,他看向观昏晓,观昏晓也心照不宣地点头,没有犹豫。 “我自己去吧,它需要和那位做一个正式的告别。别担心,我们……可能说不了太多的话。”他拍拍连青酌的肩膀,隐约心有所感,又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分,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 观昏晓没有发现自己对节日的称呼发生了改变,连青酌却敏锐察觉,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怔了怔。 安岳襄道:“凌洛,阿司,小林,你们带观先生过去,我和你们老大……现在没办法靠近那个地方。” “好的。”三人点头,“观先生,跟我们走吧。” 观昏晓抬脚要走,背后却突然伸来一只手,松松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过头去,就见连青酌换回本相,眼底紫焰流淌,周身涌动的妖力不约而同避开了他们接触的手,抖出畏怖的波动。 “你要记得你的名字。”连青酌没头没脑地道。 观昏晓却明白他的意思,勾起薄唇,眉眼间略显邪气的笑意冲淡了他的不安:“放心,我知道我是观昏晓。” 连青酌的神色柔和下来,松开他的手,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等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卸去笑容。 安岳襄双手抱肩,望着观昏晓离开的方向“啧”道:“不像,除了脸,他们哪里都不像。” “嗯。”连青酌淡淡道:“初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也从第一眼就明白,他不是他。” 安岳襄轻笑:“知道你还紧张什么?毕竟……你也不是怨妖啊。” …… 观昏晓进去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监狱方向忽然荡开一圈磅礴的气浪,浪潮中似有高亢凄厉的吟唱冲天而起,将特物局乃至整座山都震得轻轻摇晃。 气浪出现的瞬间,连青酌和安岳襄面色剧变。 后者惊惧地后退,但仍然被气浪扫过胸口,不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前者却疯了似的往前冲,即使妖身本相正在皲裂流血。 安岳襄眼疾手快地将他拽住,边往后拖边大吼:“你疯了吗?!他可是封妖人的转世!这恐怖的力量潮涌一定是从他的画里释放出来的,对人类无害,却是妖族克星!你要去也得等劲力散尽再说!” “放手!” 连青酌心急如焚,看都没看他一眼,紫焰一荡就震开了他的手,作势要继续向前奔去。 然而下一秒,让他着急忧虑的那道身影便从前方的转角处走出,细碎的黑发、衣摆无风自动,身旁空气像是被高温持续灼烧,泛起扭曲的波纹。 司巍藿和林摹丑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他的表情略显恍惚,却在看见连青酌时下意识笑了笑。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送走它之后,我体内好像有一股……被禁锢已久的力量在乱蹿,很快就好了。” 观昏晓说着,忽然毫无征兆地闭眼,朝司巍藿的方向倒了下去。 司巍藿连忙张开手臂,做好接住他的准备,谁知眼前寒风一掠,连青酌就从他面前把人抢了过去。 那种奇特的波纹仍旧萦绕于观昏晓身周,于人类无害,碰到连青酌时却化为锋锐利刃,短短几秒就将他伤得鲜血淋漓。 大妖强横的恢复能力也是这股力量攻击他的一部分,愈合得越快,下一道伤口就会越深,本相被反复割裂的剧痛丝毫不亚于凌迟之刑,看得周围几人大惊失色。 连青酌却浑然不觉,任由鲜血飞溅,倾洒在观昏晓身上,浇过他苍白的皮肤。 “老……” 林摹丑看得不忍,出声想要提醒,凌洛却冷不丁拽了他一把。 同一时间,他们看到观昏晓身上暴动的力量平息下去,速度快且干脆,和力量主人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分外契合,就像他感应到连青酌正为自己所伤,所以不管正在经历什么,都选择先腾出手将那股力量压制了下去。 察觉此事,连青酌终于放松下来,跌坐在地,收紧抱着观昏晓的手臂,垂头把脸贴在他额前:“还好……他没事。” 安岳襄无奈。 人家本来就没事,有事的是你好吗? 恋爱脑果然还是该入医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加油] 但是有番外(顶盾)!
第47章 结局 观昏晓在做梦。做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狭窄的庵堂,暖黄的烛光,和回荡在夜色中的木鱼声。那一声一声的叩击轻响为他敲开了一扇大门,门内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那人出生于乱世末尾,送走了父母,送走了兄弟姊妹,送走了数不清的同道人。小小的孩童行过荒野,踏着白骨晒月光,又在转身之际邂逅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雨。 他在雨中长大成人。 那人是幸运的,只经历了六年战祸,六年妖灾,六年颠沛流离,便迎来一个还算光明的新时代。 正因如此,他也拥有了前人所不敢想象的自由,与选择的权利,于是走出那场下了半生的风雨,自两族争斗中脱身,寄情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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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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