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还女人的声音:“你找来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江湖骗子?爸死了都要被你气活过来!” “你找的就是正经道长了?正经?道长?”中年男人嗤笑一下,“可笑,多可笑啊姐!爸一辈子相信那种东西,结果死了还要被这帮术士招来唤去,不可笑吗?!” 啪。 大概是谁急得动了手,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愈演愈烈,吴桥没有推门进去。 又等了五六分钟,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 吴桥一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士。 “您好,”吴桥公式化地笑了笑,“明天殡仪服务公司,吴桥。” “免贵姓孙,”孙女士疲惫地笑了笑,“吴先生,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时候吴桥才看到Jimin从房间里走出来,朝他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接下这一单还是识眼色? 大概都有吧。 “事不宜迟,”吴桥看了看时间,伸手示意孙女士上座,“如果亲属都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我不同意。”那个中年男人低着头说了句,起身就准备要走。 “孙宝树!” 孙女士突然扯起嗓子吼了句,“你别给脸不要脸!” 孙女士的弟弟,孙宝树,一个年过而立的中年男人被他这么一吼,骤然气红了脸。 怒急上头,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外人什么脸面,啪地就把桌上茶杯碗盏一摔,怒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又要发什么疯?找两个道士来,干嘛?爸死了,咱们该怎么过怎么过,不是更合你意吗?十几年,十几年你都没回来一次,把儿子扔给爸养活几年又带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爸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恨你,不恨……” ——啪。 孙女士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咬着牙恨恨地道:“全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资格恨爸,孙宝树,爸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到现在这个境地,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脸来恨谁?” “我他娘的最恨你!” 孙先生早就气红了眼,口不择言道:“跑了就别回来!走这么多年,我这个弟弟找过你一次吗?爸死了你回来了,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你还真是他娘的什么都放不下啊!” 吴桥在一旁看傻了眼,他转头找金Jimin的目光,却发现他已经侧过脸去避开,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好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百八十遍一样。 “两位,”林嘉敏上前安抚孙女士,“叫先人看见了不好。” 此话一出,孙女士竟然蓦地掉下几滴泪来,没有声响,眼眶一红,泪就顺着鼻梁滑了下来。 她抬起手向上一抹,就好像无知无觉一样,再开口,连声音都没有颤抖半分。 “孙宝树,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今天就给我留在这里坐下,半个字都不要说,只要爸点头,我一分钱都不和你争。” 好要强的女人…… 吴桥又想起金Jimin和他形容过的母亲,弟弟出生,妈死了,爸瞧不起她……那个只因为是个女人就要拼了命给自己挣前程的孙小姐。 “姐!” 不知怎么的,见她落泪,孙宝树也突然大喝一声,情绪崩溃地跪倒在地上。 然后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就这样扑簌簌地掉下泪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好吗?姐,求求你,放过我吧!爸已经走了,结束吧!让一切都彻底结束吧!” 真的,真的有隐情。 吴桥只觉得唏嘘,可孙女士却几乎浑身颤抖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许师宪点一点头说:“辛苦许先生,请您开始吧。” 林嘉敏默默地将孙先生搀起来,扶到了座位上。 然后朝金Jimin礼貌地笑了笑说:“金先生,请。” 许天师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然后闭上眼,手掐剑诀以明火点烛灯引魂。 点灯问鬼,请先人魂归。 这是个不算太复杂的巫术,甚至算不上上身,只是将先人的魂魄请回来,然后由术师作为灵媒,向家属传达先人的意思。 见许师宪点燃蜡烛,吴桥和林嘉敏退到了一边,掐了表开始计时。 两刻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倒不是给术师的限制,问话生魂对术师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这是为先人魂魄计下的。 半个小时,他们必须送走先人。 吴桥以前其实不太相信这个,但当他看见许师宪睁眼的刹那,突然也是神情一变。 “兰芝,”许师宪,不,先人睁眼见到孙女士,骤然一惊:“你……你是兰芝吗?” 兰芝,孙兰芝,芝兰玉树,孙女士的名字。 已经太久没有人称呼过她这个名字,孙女士下意识地侧过脸,应了声是。
第56章 恨如长江东逝水 在说完这一句话后,许师宪的眼神一闪,骤然又变回没什么表情的许天师。 “先人已经回来,”他说:“家属有什么要问的,请从速。” 孙女士在听到许天师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就已经百分百的相信了,相信父亲真的已经回来,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她太恨太恨父亲,恨到二十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恨到和亲弟弟势如水火,恨到连最后一面……不,骨灰都没见到。 可是这时候,这种时候,又听到父亲喊她的名字,听到那个以为一辈子都不情愿再记起的名字,孙兰芝突然又止不住泪流。 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在这间屋子门口的空地上种满了各种奇怪的草药,然后带着她一株一株的认。 她认得很快,个个都记得清楚,父亲笑着说:“我们兰芝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女孩。” 孙女士伸手捂住口鼻,泪很快沁湿了掌心,但她还是连半点哭声都没出。 而一旁的孙宝树则是低着头,很低很低,几乎快要把一张脸压在胸口。 母亲和舅舅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于是金Jimin笑叹了口气说:“对不起,祖父。” 空气安静地针落可闻。 “是我对不起母亲,”他没有问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开口说道:“对不起,祖父,我没有天赋,也不像母亲那么聪明,我没能成为可以传承道医馆的男孩,是我没用。” 空气安静了几瞬。 金Jimin如何不知道母亲送他回来杭市的意思呢?就算从前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早也应该想明白了。 既然我不是儿子,那我的儿子呢? 父亲啊父亲,你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就连这个,我也可以给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金Jimin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没做到,对不起祖父,也对不起母亲。 他不争气、没有天分,他是个庸才。 在亲属看不到的空间里,孙老先生竟然因为那话掉下两滴泪来。 “不是的,”他沉默了许久后竟然开口说道:“不是的囝囝。” 许师宪点头,公事公办地传话:“金先生,先人说不是那样的。” 不是?Jimin抬起头,却在一个瞬间,仿佛从许天师那张年轻又艳丽地脸上,再次看见了祖父那张苍老又疲惫的面孔,然后大颗大颗的泪就夺眶而出。 许师宪说:“他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河清,你一直都是个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孩子,不要这么说你自己,不要责怪。这个传承已经没有未来了,我不叫你学,是怕会害了你一辈子,就像你母亲那样。” 河清?孙河清。 这是小时候外祖父给他取的名字! 金Jimin猛地想起来了,河清海晏,万世开太平。 祖父希望他能做一个幸福的人。 他做到了吗? Jimin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说不出话。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可是真的听到却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他被“天才”困住了,被这个世界上多到数不清的能人志士困住,被他自己的梦魇困住,差一点就要一辈子无法脱身。 “孙女士,”许师宪转过头,“先人对您说:兰芝,你是最能干,也最让我觉得骄傲的孩子。” “然后”,他顿了顿:“……对不起。” “什么?” 孙女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许先生,您说什么?” 许师宪摇了摇头,“不是我说,先人说:对不起,兰芝。” “那、那医馆,爸,医馆……”孙女士几乎语无伦次地追问道。 爸,二十几年,她的声音终于颤抖,睁着眼睛祈求一个迟来……或许永远不会来的答案。 “关了吧,”许师宪说:“先人说:兰芝,是我害了你半辈子,也害了宝树半辈子,叫他学这个,叫他半生怨恨,既然眼下如此,关了吧。” 孙宝树听到那话也惊地抬起头来,“爸……” 他这一生都没想过,会听到父亲亲口说出“是我害了你”这种话。 不,或许在很小的时候想过的,或许在姐姐读书,考中学、大学、出国,然后再也不回来的时候,曾经怨恨地想过的。 可是没办法,孙宝树知道,他一开始知道的,托生在这个家里,是他对不起姐姐。 因为他的降生让姐姐没了母亲,因为他是个男孩,叫姐姐又没了父亲。 孙宝树一直都知道的,所以兰芝出国的时候,他没有拦她,而是笑着送她到了机场,把自己攒下的所有的钱存在一张窄窄的银行卡里,交到了姐姐的手上。 他以前知道的,他以前什么都明白的。 只是……孙宝树掉下几滴眼泪,只是,太苦了,承担父亲的怨恨,承担这所有的一切,就只是因为出生而背上所有的罪孽,真的太苦了。 悄悄滋生的无数的恨让他逐渐忘记了,对父亲的恨,对姐姐的恨,对所有的一切都恨的要命。 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无数次被父亲责骂不务正业的时候,孙宝树咬着牙想,难道是我自己选择要继承所谓家业的吗?难道这他娘的装神弄鬼就是正业了?医馆式微,难道她孙兰芝就没有一丁点的责任吗?! 这么多年,都是他照顾家里,照顾父亲,支撑医馆,他还有哪点做得不够好了? 恨啊,孙宝树想,恨,他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他,甚至,生下他就撒手人寰的母亲也是。 母亲啊母亲,为什么要把他带来这个只有痛苦和委屈的人世间,又连一天的爱都不肯留给他呢? 但他又懦弱,算了吧,孙宝树无数次对自己说,算了吧。 这一世是他欠父亲的,做到仁至义尽就足够了吧? 只要熬下去,再熬几年,熬到…… 终于父亲还是走了,在这个冷得要命的冬天,因为突发的心脏病在老房子里那张很旧的棕棚床上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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