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被他这样说的刚才已经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可在贺峋这里被自己徒弟指着鼻子骂简直司空见惯,顺了顺徒弟炸起的毛,就毫不见外地把人重新扒拉回自己怀中。 闻厌象征性地挣了挣,见没挣动,随人去了。 只是他还有些不解,毕竟按照贺峋的性格,要是看某个人如此不顺眼,那对方可很少能安然无恙地蹦跶到现在。 “你之前不是喜欢使唤他去干活吗?真弄死了你生气怎么办?至于另外一个……”贺峋嫌弃道,“实在太蠢了,怕万一会被染上。” 闻厌硬生生从对方一本正经的话语中听出了微妙的委屈,哪怕知道这大概率是某人刻意做小伏低,还是禁不住感到新奇又想笑。 他压下上翘的嘴角:“师尊还会怕我生气吗?昨晚我也生气了,又不见你有反应。” “你那又不是真的生气。”贺峋理直气壮,伸手抄起坐在窗台上的徒弟往里走,“而且我怎么没反应了?” 他低下头和人咬耳朵,闻厌最后还是被逗得笑骂一声,勾着人脖子在侧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和人的身影一起没入寝殿深处。 …… 山海楼的那两位真的有一腿。 自从昨晚收到这个消息后,万宝宫的宫主王宏志就已经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这背后代表着的意味,让他千辛万苦遣人进山海楼的举动写满了不妙的意味。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外乎此。 可他又琢磨着,或许还有其他可能也说不准。 关于师徒两人这方面的传言他以前零星听到过,可是没往心里去,特别是传出了闻厌弑师这档子事后,就算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也自动把其归为一时兴起的玩玩而已。 这放在魔修身上实在太正常了。 若是如此,下次再找个时机,趁着这两人没有待在一起的时候送人过去,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有种莫名的预感一直盘旋在他心间,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好像出现了重大失误,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他转头看其他人,发现在场不少人都心有揣揣,而且出现这种神情的一般都是这十年间明里暗里有给那位闻小楼主使绊子的人。 贺峋的出现实在太出人意料,所有人都摸不准他的态度,万一这人要给自己徒弟出气…… 不,不会的。 王宏志强行打断这个可怖的想法。 殿内一片微妙气氛,位于最上首的两人却神色如常。 贺峋道:“既然近期的事情已经商议完了,那我们接着来聊聊这十年间的事情。” 此话一出,近段时间的种种猜测瞬间涌上心头,所有人都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关于这十年,本座听到了很多传闻。”贺峋语气和缓,可是每说一个字都让人心头发紧,似有无形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传闻里本座的徒弟在这段时间里似乎过得不太好。”贺峋道,“当然,本座这做师尊的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要不是离开许久,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他笑着叹息了一句:“可本座的徒弟向来心软,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还手,本座听了后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所有人越听越神色古怪,感觉十年不见,其他地方尚且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这人对自己徒弟的错误认知倒是越来越严重。 心软? 他们横看竖看都无法把这个词和闻厌联系起来……吧。 只见闻厌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师尊身边,浓长的眼睫微垂着,又本来就是一副漂亮过人的长相,倒真是看起来柔弱又无害。 “本座感觉有些人可能误会了什么,索性趁着今日这个机会一次性挑明了。”贺峋道。 “厌厌。”他唤了自己的徒弟一声。 闻厌心中一跳,这段时间以来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模糊预感再度浮现。 在越来越快的心跳中,他看着贺峋拿出了一件有些眼熟的东西,于众目睽睽下绕到他面前。 惊呼声四起。 饶是再见多识广,在场的魔修也没料到会见到接下来的这一幕。 那是象征着魔君身份的戒指,哪怕直到现在,都是不少人垂涎的对象。可是紧接着就见贺峋蹲下身,神色自然地把它戴回了自己徒弟手上。 闻厌在看到戒指的那瞬有些惊讶。 他差点都把这东西忘了,完全不记得放到了哪里,怎么会跑到了贺峋手上? 贺峋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借着起身的那一瞬间,在他耳边轻笑着道:“某天早晨醒来在榻边找到的,厌厌,你这乱扔东西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可闻厌已经有些听不进对方在说什么了,似乎浑身上下的感官都暂时失灵,只剩对方说话时擦着耳廓升起的温热气流。 他在这一瞬很想抓着人衣领放肆地吻上去,然而对方只是含笑看他一眼,就起身转了过去。 刚刚还在人耳边调笑着的温和神情在贺峋转身的刹那沉了下去,面向众人时,贺峋脸上还挂着笑,眼睛里却没有分毫笑意。 所有人还陷在错愕中没反应过来。 贺峋做这一系列动作的神态太过理所当然,让人感觉他就像仅仅给人披了件衣裳。 贺峋非常直白地道:“虽然本座回来了,但一切仍旧维持原状,若是有人想要趁机挑起事端,本座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此为事一。”贺峋话音一顿,“至于事二……” 拖长的调子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霎时风声鹤唳,暗处的恶意蓄势待发,而贺峋温文尔雅道:“还想请有些朋友留下来一叙。” 要开始了。 不少魔修早有准备,贺峋这句话一落下,早就在外围布好的埋伏瞬间爆发,一时杀声震天。 而贺峋揽着已经跃跃欲试的徒弟,将人往前面推了一把,轻笑道:“去吧,想杀谁就杀谁,师尊给你担着。” 血色瞬间在殿上蔓延开来。 有些魔修在动乱开始前就机灵地溜之大吉,闻厌没有阻拦,剩下的本来就是与山海楼不对付之人,知道只要这对师徒还在,就算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索性心一横来拼一把。 没有人留手。 闻厌的衣袍很快就被血迹浸染,艳色越浓而喧嚣渐歇,等到所有声音都沉寂下来,他转身看到了一直坐在身后的贺峋。 霎时只剩下了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鼓动耳膜。 贺峋的眼中盛着笑意,安然坐在满地尸首中注视着他,姿态闲适,让闻厌分不清此刻沸反盈天的心跳是杀戮带来的生理反应,还是仅仅因为眼前人而起。 他拖着血迹未干的剑往高台上走去,低下头看人。 “高兴吗?”贺峋仰头笑吟吟地问他。 闻厌扬起嘴角,嗯了一声,接着又道:“但师尊还能让我更高兴一点。” 贺峋挑了挑眉。 “当啷——”长剑被扔到地上时迸发出一声悠长的回响。 而闻厌终于如一开始所想,用力吻上了贺峋的唇瓣。 他屈膝半跪在对方身侧,把人抵在椅背上,血腥味在互相纠缠,或许是他又不小心咬破了对方的唇。 贺峋抬手环住自己徒弟的腰,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一直在止不住地轻颤,似乎是眸中的刺激与兴奋满溢出来,占据了对方此时每一处的骨肉与神经。 直到怀中人的身躯逐渐软了下来,贺峋揽着仍在止不住喘息的徒弟,说道:“厌厌,给你看个东西。” “好啊。”闻厌的嗓音还有些发颤,眼尾欲色和艳色浓重,歪在贺峋身上,像是被血肉浇灌出来的精怪,漂亮得摄人心魄。 他粲然一笑,懒洋洋地把手一伸:“师尊带我去。” …… 他没想到对方带自己去的竟然是归元岛底下的宝库。 贺峋径直往最深处走,停在了那道他怎么也打不开的石门前。 闻厌猜测过很多回这扇门背后会有什么,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这人在漫长岁月中积累下的宝物。 “嗯?确实是宝物。”贺峋肯定了他的猜想,还笑着补充道,“举世罕见的宝物。” 下一刻,他推开了门。 比门后景象先一步被感知到的是陈旧的血腥味,穿过无数沉寂的时光来到闻厌身前,似有若无的,还没有他此刻身上的血气来得浓烈。 闻厌抬眼,看到了满屋子垂下的画卷,错落分布着,在幽暗的地底无风自动,宛若一个极具美感的展室。 ……如果忽略画布上随处可见的血迹。 画卷上是被墨色勾勒出来的身影,笔触简洁,寥寥几笔间形象便跃然纸上,姿态不同,神情各异,却又无一例外都是他。 逼真的血迹沾染在画中人的袍角脸侧,红与黑在其中交织成出一幅幅夺人眼球的奇诡画面。 闻厌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像是他每次杀完人后的模样。 罪恶被完整陈列,可是记录的人明显在为此赞叹。 初学丹青时,贺峋就教过他,从一幅画的笔触中是能看出落笔之人的所思所想的。 而他此刻看到的是病态的痴迷与沉醉,每一道笔画都在无声地述说着疯狂的爱意,炽热得甚至让人觉得他想要偏执地把人留在永恒的画卷中。 闻厌认真地一一看完了,最后旋身对上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贺峋。 他歪头一笑,随手从身侧的花瓶中抽出了一支白骨化成的花,递给贺峋,噙着笑意问对方道:“师尊会把我也变成这里的一部分吗?” “当然不,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贺峋温柔地责怪道。 他接过了闻厌递来的东西,就像接过了徒弟送给自己的玫瑰。 贺峋牵起对方的手,他亲手戴上去的戒指在白皙纤长的指节上泛着冷色调的光,他弯腰在上面落下一吻,语气轻柔缓慢,黑沉眼眸中满是令人心颤的缱绻:“厌厌,你是这里存在的意义,这里因你而熠熠生辉。” 闻厌哈哈大笑起来。 他抬手一拽,悬挂着的画卷铺天盖地地坠落,而贺峋和他一起倒在凌乱的画卷中。 他们会一起下地狱的,闻厌确信。 于是他放纵地吻上了自己的共犯。 唇齿交缠中,无形的热浪在翻涌,驱散了地底不见天日的阴冷。闻厌跪坐在贺峋身上,眉眼间的神情张狂而肆意。 他微垂眼睫,注视着自己的师尊,扬起嘴角道:“我们真是……” 拖长的调子像是某种隐晦的邀约。 贺峋便抬手拥抱住了自己费尽心思才摘得的珍宝,吻了下眼前人的鼻尖,轻笑着补完了闻厌未尽的话语。 “我们真是……命中注定的天生一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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