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鬼城之下还是一片惨不忍睹之景,尸骨遍地,碎裂无声,断壁残垣间透露出无尽的荒凉死寂。 如今,却见城池凄惨的地面长出了娇嫩的花,在凉而苍白的日光下,穿越了死寂的屏障,挣扎着奋发出美丽的生机。 这些花朵,或红如烈焰,或白如纯雪,在凉而苍白的日光下,竞相绽放,或如溅泄的水银般铺满地上,或顺着残垣断壁攀爬而上,或缠绕在古老的石柱上,甚至城墙的缝隙中,也探出了几朵好奇又漂亮的花朵。 难忍的,美丽的,奇异的,难得的…… 就像是一个冷漠又倔强的人,压不住的嘴角的笑意。 白鹤长啸一声,穿越云层而起。 他原本是鬼城阴气所聚,诞生的一个生灵。 他在这下界潜心修炼,炼狱里也不染恶业,为的就是得道飞升。 然而,看着明先雪和狐子七这一对从下界私奔而来的仙侣,他却不禁开始怀疑——飞升上界,真的值得他追求毕生吗? 自从鬼城长出了似锦繁花之后,这儿的日光,仿佛也变得暖和起来。 不少在上界饱受磋磨、难以立足的散仙,闻讯而至,纷纷慕名迁居于此城之中,寻求一份难得的安宁庇护。 时光荏苒,世事如梦。 渐渐地,这座曾经的“鬼城”,竟在人们口中悄然改名,被赋予了“地下仙境”之美誉,仿佛一夜之间,它便从一个地下炼狱,摇身一变,成为三界向往的桃源胜地。 散仙散修们来得多了,这城池便也仿佛得了天道的认可和眷顾,焕发出勃勃生机。 那些被明先雪捏出来的尸骨,也不必再劳烦当群众演员了,自有真的繁华热闹供狐子七参看。 日光悠然穿透云层,不冷不热地洒落在那覆盖着缤纷花卉的城墙上,平添几分温柔气息。 此时,一只九尾青狐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城墙旁,迅捷灵巧,奔跑之间,竟未踩到任何一片娇嫩的花叶,犹如一抹轻盈的风,穿梭于花海之中,留下一道道优雅的轨迹。 他落到繁华街道之上,以狐身行走,却也没引起几多注意。 在这座城池之中,人、仙、妖、鬼各色生灵共处一地,彼此相安无事,早已成为了众人习以为常的景象。 九青也挺喜欢这个氛围的,踱步一会儿,吸了吸鼻子,便奔向一个烤鸡摊子。 却见一个假头鬼正在烤鸡,狐子七正站在摊子前等着新鲜烤鸡出炉。 “夫人,这鸡烤好了。”假头鬼笑嘻嘻地说着。 狐子七正要接过烤鸡,却见青色的残影掠过,瞬间把香喷喷的烤鸡给叼走了。 “有偷鸡贼啊!”假头鬼大惊失色,“居然还敢抢夫人的烤鸡!快放下吧!小心别被死刑了!” 九青叼着鸡,震惊不已:“早闻这城池法纪严明,却不想偷鸡都要死刑!难怪民风淳朴啊!” 假头鬼抹了抹泥土有些融化的脖子,解释道:“你是新来的,有所不知!你要真是饿极了,从城主碗里抢食都能得宽大原谅。但若得罪了夫人,那可是死罪啊。” 狐子七忍不住笑道:“哪里就这么厉害了?你别夸大其词了。” 假头鬼还要分辩,狐子七却又解释道:“这位是九青大人,是我的哥哥。和我闹着玩儿呢!” 听到这话,假头鬼才反应过来,拱手说:“原来是哥哥大人!失敬!失敬!” 九青哈哈大笑,但又不敢太哈哈,怕把烧鸡从嘴里跌出来。 他便含蓄地呜呜大笑,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却见一个仙家公子也来了。 狐子七定睛一看,见正是东源。 九青朝东源笑道:“你快替我给钱吧。否则我要因为偷鸡而被判死刑了!” 东源一听,大惊失色:“这就死刑啦!?” 东源忙掏出一大袋银子,送到假头鬼面前:“您看这够不够?” 假头鬼忙摆手:“小的怎么能要哥哥大人的钱呢?” 东源也不知什么哥哥弟弟,只说:“要的,要的……” 小贩和东源便是一轮的推拉抗拒,场面如同春节长辈和小孩拉扯红包。 狐子七对九青笑道:“东源公子还是如此单纯友善啊!” “可不是么!”九青点点头,“庆郢殿殿主不放心他,央我收他为徒,带他到处历练历练。” 狐子七惊讶道:“难为你肯带着他!” 九青只道:“大约是我见过太多心眼多的了,如今见了一个缺心眼的,反而觉得稀罕。又或者我确实年纪大了,发展了带孩子的兴趣也未可知。” 狐子七听了这话,又是笑笑。 九青举目四望,却道:“你倒是和我不一样,就喜欢心眼儿多,老想些阴谋诡计控着你的。” “不是阴谋控我,”狐子七坦然笑道,“是我难自控。” 九青:“呕……刚吃下去的烧鸡呢。” 狐子七也转眼四看,随后以狐语传音入密,用只让九青听到的声音说:“你别乱说话,毒娃娃都听得到!” “你也知道他听得到!”九青没好气地,也用狐言传音回去,“他不但听得到,就这鬼城每一朵花,都有他的意识,他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你也知道?” 狐子七闻言,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些花朵上,目光瞬息柔和几分,只说:“怪道我瞧这些花越看越喜欢呢。” 九青:……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听不懂狐族语言了。 狐子七带着九青及东源一并进了城中那座绣楼里。 却见明先雪一袭白衣,看起来风流俊逸,儒雅温柔,比上界仙君还清新脱俗。 东源见他这样风度,都愣住了:……这?这是怀骨? 东源不觉感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看来,您这位城主果然如传闻所言,最是英明神武啊。” “不敢当。公子过誉了。”明先雪温和道,“从前有些误会,还望东源公子不要见怪。” 东源忙作揖道:“不敢,不敢。是我从前鲁莽,还望城主恕罪才是。” 明先雪淡淡一笑,十分友好地招待东源和九青。 东源听了明先雪的事迹,如今又见明先雪这样光明磊落,越发对他刮目相看,只认为从前的事情全是误会,看着明先雪的眼神越发敬佩,又自罚三杯,说:“从前是我不好。如今我真诚地祝福您和狐子七永结同心。” 听到“同心”二字,明先雪和狐子七默契地相视一笑,温声答道:“自然是要永结同心的。” 九青一边吃着烤鸡,一边问道:“最近人间的烤鸡又有了新的做法,小七要不要和我上去看看?” 狐子七听了这话,立即答道:“你还带着东源公子呢。我就不掺和你们二人了。” 东源闻言,莫名心跳加快,只说:“我和师父……” 九青不以为意,哈哈笑道:“我这徒弟无趣得很,还是和弟弟大人在一起舒心呢!” 明先雪笑着为狐子七斟了一杯酒:“小七在这儿也闷了许久了,若想出门散散心,也无有不可的。” 狐子七却只看着明先雪,笑说:“就算出门,也得等你闲下来,和你一起去的。” 明先雪一脸苦恼地答道:“唉,小七可真粘人啊。” 九青:……呕。刚吃的烤鸡呢…… 东源目光微转,看着明先雪给狐子七倒的酒,只见那酒微微泛红,自己和九青的酒却是白色的。 东源好奇问道:“狐子七喝的是什么酒啊?我能喝吗?” “不能。”九青斩钉截铁地说,“小孩家家的,喝大人的酒做什么!” 东源愣住了:“酒还分大人小孩吗?” 明先雪好笑道:“这酒是用此城特有的奇花所酿的,一年只酿得一坛,供小七喝还不够呢,实在是不能用来招待贵客,还望您不要见怪。” 东源闻言,倒也不强求了,只笑道:“原来如此。” 九青暗暗好笑:这是明先雪心念所结的花酿成的酒,除了小七这爱得失了智的狐狸崽子,谁又能喝呢? 九青和东源原是要游历三界的,略在此城停留几日,便也辞别离去。 明先雪客套地送了一些财宝作为礼物,又说城中俗务繁忙,并不亲自相送了。东源倒是十分理解,只说明先雪真是心系旁人又品格高尚。自己从前那样对他,如今再见,不但以礼相待,还送这么多好东西。 九青真是无语,心想:他这是打发我们赶紧走,别叫我们缠着他家傻子狐狸了。就你东源小娃娃,比傻子狐狸还傻。 狐子七倒是亲自送着九青和东源离开,一直送到城门口。 九青打发东源去备车马,东源也不知这是要支开自己,仍屁颠屁颠去办事了。 见东源走远,九青才回头对狐子七说:“我原以为你和我是同类,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野狐狸,原是喜欢画地为牢的。” 狐子七好笑道:“前辈是在批评我啊?” “没这个意思。”九青眼神里带着几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疑惑,“只是有点儿意外罢了。” 狐子七却娓娓道:“野狐狸自然是天性爱自由的。只是,漫无目的地流浪,难道就比心有所向地停留,更加的自由吗?” 九青怔住。 狐子七继续道:“为了自己也并未明确的自由而抛弃一切,或许也是另一种束缚,也未可知。” 九青闻言,眸光微动,半晌一笑,说:“你也长大了,悟出了自己的道理了。” 话语间,东源已经牵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来了。 东源小心看着九青,作揖道:“师父,您看这个马车还行吗?” 九青摆摆手:“我是狐狸,坐什么马车啊?玩儿呢?” 东源懵逼了:不是您叫我找马车的?玩儿呢? 但东源也不敢唐突师父,只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忙赔不是。 九青哈哈笑着摆摆手,却说:“没事儿,你是贵公子,你坐罢!” 东源还没想明白,九青就大手一挥,把九青拱上了马车。自己则跳到马车顶上,朝狐子七晃了晃九条尾巴,倒是连一句正式的“再会”也没说,就回身而去,催动马车,一路绝尘,爬着层层白云,直上人间。 半晌,这一狐一车的影子,便消失无踪了。 狐子七看着层层白云中漏下的碎碎日光,一阵感慨,只心中默念: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说罢,狐子七又回到城中,去烤鸡摊子拿了一只烤鸡。 他便这样拎着那只香气扑鼻的烤鸡,步履轻快地穿行于喧嚣的街巷之间。路过城墙之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个静谧的角落,视线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朵素白的小花。微风吹过,这朴素无华、毫不起眼的小花便摇曳着花叶,轻轻地,朝他晃动着。 他克制住想要抚摸那朵花的冲动,转身快步向绣楼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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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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